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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您去舞厅找我,我当然天天都有空。”我轻笑道。
“晚上我去接清荷小姐如何?清荷小姐这么美的一个女人没个男人护送可不妥当啊。”
“不劳您烦心,我天天都有太君护送呢。”
“太……太君?”
“是啊,不是太上老君,是太君。”我轻蔑地扫过他惶恐的脸,挪动莲步出门。
“真、真的啊?”伪警察傻乎乎地跟在我身后过街。
“那还有假?我们舞厅地处租界;在汉口又是数一数二的,出入的都是各国领事,上层阔佬,还有皇军的显赫人物,难道您从没去过?”我故意抬高吉祥舞厅,用意十分明显:你一个不入流的伪警察就别想打我的主意了。
身后那伪警察似乎不敢再跟来,“我就不送清荷小姐了。不忙的时候我一定去给清荷小姐捧场。”
“谢了。”我头也不回地朝他说道。
一辆挂着狗皮膏药旗的日军军车嘎地一声停在亨利达钟表店门前,牌号似曾见过。车上下来一个日本兵跑到右侧门那里恭恭敬敬地拉开车门,里面冒出一个日本军官来。啊,是他。
“真巧,柳小姐也来这里修表?”龙须川进微笑着打招呼。
“是啊。” 没预料他会出现在这里,我一时有些局促——无头鬼再现哪。不想见可偏偏又撞见,真见鬼!
“你好像很不愿意见到我。不过,我可不是故意出现的。”他一边将一张单子递进去,一边笑道。
呵呵,我干笑两声。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否则我立即画个圈圈诅咒你。
里面的伙计毕恭毕敬地立即将一枚手表双手捧上。“太君,请走好。”
“请问我的表能拿了吗?”我一看伙计这态度就明白了,开后门嘛。
“对不起,还得等几分钟。”伙计抱歉地说道。
“你不是说只需十分钟吗?还得等几分钟,请问到底是几?两分钟还是九分钟?”
“这——这位小姐请息怒,您的手表所需零件刚送到,里面的师傅正在赶呢。马上就好。”
“什么马上马下的,拜托你们一视同仁好不好?我的时间就可以随便浪费的吗?”我火爆爆地
说道。看到这个鬼子没来由的窝火。
“柳小姐,我陪你等吧,你很性急。”龙须川进说着,将表戴到腕上。
我瞪着他,心想谁稀罕你陪,故意炫耀你享受VIP待遇吗?画个圈圈诅咒你。
“付钱了吗?”我突然冒出一句话来。
龙须川进一愣,“应该是付过了吧,这方面我不太清楚,我们那里有人专门负责结算。”
呵呵,我又干笑两声,毫无疑问没付钱。强盗若是付了钱还能叫强盗吗?强烈地鄙视你们。
“应该付过了?”我耸耸肩膀,“你好善良啊。”
“奈?”他发出奇怪的音节。
“小姐,让你久等啦。”伙计双手捧上高铭锐的手表。
我接过来放进小包内,转身往外走,无视身边这个鬼子。
他跟过来。“可以陪你走一走吗?”非常礼貌的问话。
“无所谓。”我平视着前方,看到“洪记五金店”门口站着的几个伪警察,其中一个正是跟我说过话的那个家伙,正直愣愣地看向我这里。
我朝他挥挥手,他惶恐地朝我鞠躬,不知是对我呢,还是对我身边的这个鬼子。
“败类!”我轻蔑地说道。
“你在说什么?”龙须川进问道。
“没说你,我在自言自语。”我走到一家照相馆店门口摆放的长凳前坐下。
龙须川进站着,双手插。进裤子口袋内,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他背着光,而我迎着光,眉心不由蹙起。“少佐阁下今天很悠哉啊。”
“今天我休息。”他说。
“原来如此,春树也休息吗?”
龙须川进笑了一下,我发现他的牙齿很白。“他是苦命鬼,没有休息日。”他说话的时候看向橱窗里,里面挂着一张婚纱照。这个年代的婚纱照,夫妻双方大多表情呆板,姿势古董,似被同一种模式克隆过,但在当时时髦得很。
“可以吗?”他朝我身旁的位置努努嘴。
“少佐想坐哪里都可以,不必问。”我淡漠地笑。
“你总是这样吗?”他坐到我身旁问道。
“哪样儿?”我感到一丝凉气从脚底窜上来,立即安慰自己身边坐着的是人,大白天的,红日当
头,哪来的鬼?
龙须川进当然不知道我现在的心情,看着我说道:“给人以一种风不调、雨不顺的感觉。”
这是什么形容哪?我瞥了他一眼,一本正经的,不似在说笑。
这个鬼子修辞学得不错。
“柳小姐的目光——”他似在审视我。
我壮胆看向他:“我的目光怎么了?很纯洁?很邪恶?”
“嗯……怎么说呢,有时让人不敢直视。”
“哦?”我惊讶,原来我的目光这么厉害,令他害怕了?很好。“希望没吓着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龙须川进看向天空,眉头也蹙起来,“你的目光给人感觉你的心里有种很强烈的信念,和你温柔、恬静的外表不太一样。”
我淡淡一笑。“我从不知道我会给人以这样的感觉,环境使然吧。不过你的感觉没错,我是有着一种强烈的信念,那是对未来既绝望又充满希望的信念。”
龙须川进的眼神茫然而困惑。“我——不太理解你的话,它们好像——有点矛盾。”
我知道他会这么想。 “在你看来,我算年轻吗?”我面无表情地问他道。
“当然。”他十分肯定。
“还算吸引人吗?”
龙须川进微怔,坦然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着的笑意,“当然,你非常漂亮。”他点了点头。
“是啊。”我叹气道,“我自己也曾这么认为,可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另一半已经消失了。我没法忘了他,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思念一天天堆积着,像盘石一样压得我无法解脱。可我偏偏还这么年轻,也许还能活很久。这样的未来对我而言不够绝望吗?”这方面他跟我算是同病相怜,我想他不难理解我的话。
龙须川进露出震惊的表情。
“但是,未来又是充满希望的。”我带着某种优越感看着他,“因为我相信胜利必将属于我们这个苦难深重的民族。它会崛起,不再像一盘散沙,不再甘受列强的奴役和压榨。它就像一头沉睡的狮子,终于在民族存亡的危难时刻觉醒了,发出震天怒吼,伸出利爪粉碎一切横行在它眼前的妖魔鬼怪。这样的未来对我而言不是充满希望吗?”说出这些话不自觉地便激动起来。因为激动,一股热泪涌上眼眶。
我不介意它们流出来,因为它们浸透了我对这片土地由衷的热爱。
龙须川进凝神看着我,忘了回答。
我一甩头,面带微笑继续说道:“虽然下面的话有点俗气,但我还是想说——邪恶永远战胜不了正义。从这场战争发生的那一刻起,结局已经注定。作为一个低等民族的低等支那人,我今天又冒犯了您伟大而神圣的帝国,请饶恕我的直率和胆大妄为。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记住我今天说过的话,因为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这么说话,从今往后我不想再和你见面。祝你好运,少佐阁下。”我滑下长凳,留他一人独自回味那番有辱“圣战”的话。
此刻的我步履轻盈,心中充满一吐为快的舒畅感。
“请等一下,柳小姐!”龙须川进急促的脚步声挨近了。
“还有什么?”我停下,看向他。
“我想告诉你,春树君一直深爱着你,请不要对未来绝望好吗?留点希望吧,给他也给你自己。”他的眸里带着一丝伤感,还有一丝忽隐忽现的忏悔之意。
我漠然地看着他,嘴角勾起,“留点希望?就凭你们这样的人能带给我什么希望?”他军帽上的五角星瞬间刺痛了我的眼睛,“在用最野蛮的文明智慧毁灭了它之后还能剩下什么?耻辱吗?遗憾吗?”
龙须川进又露出震惊的神情,半晌,他低声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作为春树的朋友,我请求你不要绝望,这也是给他一份希望。他——非常痛苦。”
朋友?我想,他也只能搬出这个词汇了。作为侵略者,他没资格发表任何言论。“谢谢你,他有你这样的朋友也算幸运。”我漠然地笑了笑,“你的好意我记下了。”我微微致礼,温文尔雅地转身离开。
他没有跟过来,但我感觉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
我折向另一条街,消失在龙须川进的视野内,却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愤,贴在一根电线杆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次与龙须川进的不期而遇,我占足了上风。
看到一个侵略者哑口无言的窘态真是大快人心。可是,我随即意识到另一个极为严肃的问题:我不能再与池春树来往。因为,我代表的不再是我自己,而是一个民族的尊严。池春树一天不脱下那身军服,我就一天不能接受他——龙须川进和井上泓一的介入让我和池春树之间原本狭窄而微妙的情感空间变得更为复杂和敏感。
我原本就不是一个圆滑的人,交际方面一塌糊涂,如何应付这种敌我混沌不清的场面实在缺乏智谋。不如快刀斩乱麻,彻底屏蔽了池春树吧。这样,我就不必担心自己某一天真正变节、堕落为公认的“
136、一不留神亲日了 。。。
亲日分子”,不必坐立不安、遭受良心的谴责。
既然已经决心放弃与池春树交往,为何又难过起来?我该高兴才是。那个家伙困扰了我五年之久,时至今日,总算有了结束这一段暧昧情感的最恰当的理由。这一决定无疑明智而高尚。该高兴啊,可我为什么这么难过?是怕孤单,还是怕失去他的关怀和呵护?或者,是怕想起他心如刀割的眼神?
我扬起头,透过眸中的水雾看向灰蒙蒙的天空。不知何时,太阳隐在厚厚的云层后不再露脸,拒绝给大地涂抹晴朗而明媚的色彩。
天空也要哭泣了吗?太阳便腾出厚厚的云层给它当拭泪的擦巾?
我垂下头,蓦地,眼前出现一块洁白的云朵。我一惊,随即看清楚它不是云,而是一块洁白的丝帕。
一侧头,我又看见了龙须川步,不,是龙须川进!
他在悄悄跟踪我?
我有些惶恐地看着他——刚才毫不掩饰的哭泣都被他看见了?
龙须川进没说话,递过来丝帕的手臂依然伸着。
我没接——虽然他并没有嘲笑我的意思,但我没打算接受一个日本鬼子的“恩惠”。
龙须川进很固执,像一个没讨要到好处决不离开的乞丐一样,站在那里。
我定了定神,绕过他的手臂往前走。我说过不再和这个鬼子见面,距离刚才说话的地方不过一百多米远。
他是侵略者龙须少佐,我告诉自己,不再是我的朋友的朋友了。
身后响起皮靴追赶上来的声音,我不由加快了脚步。
我的手被他捉住,随即一块丝帕硬塞进我手心里。我羞恼地瞪着他,但他只低声说了一句:“你脸上有鼻涕。”说完转身大步走开。
愣了三秒钟之后,我使劲将丝帕摔在地上,还拿脚使劲踏了几下。洁白的丝帕布满我刻意而为的踏痕。我摸了摸腋下,手帕忘掖在那里了,不由一阵小恐慌。
如果不知道脸上糊了鼻涕倒也罢了,不知道丢人为何物,可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当做不知道。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迅速抬起手臂,拿衣袖狠狠地在自己脸上擦拭了几下,再多的鼻涕也不怕擦不掉。
正当我重新迈开脚步之际,风将地上的丝帕吹起,贴在街边一根电线杆上。
我皱着眉,紧走两步上前,揭下它刚欲塞进下水道里,丝帕的一角引起我的注意。那里绣了一个橙色的繁体字 “寧” 。我瞬间想起一个中国女人的名字:筱文宁。
筱文宁,一个永远停留在1937年那个寒冷季节的中国女人,两年后仍以丝帕的形式存活在她日本夫君的心里。今天,他忍痛割爱,将丝帕送给我这个鼻涕虫用。
我犹豫了,该不该把它塞进下水道里? 丝质的手帕不再轻飘飘,在手指间坠着,有些沉重。
最终,我还是拈着这块脏兮兮的丝帕回去。
137
137、朋友之托 。。。
高铭锐和邹淼玲亲热地搂在一起打“啵啵”,我的到来也没能阻止他俩停下。
我无奈地侧目,因为现场觉得尴尬的绝不会是他们俩人中的任何一位。
正待回避,邹淼玲嗯嗯了两声似在跟我打招呼,随即腾出一只手指了指旁边的桌子。
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发现有一筐红枣,足有十斤,就搁在桌下。
我没心思打听它们是从哪儿来的,将修好的手表放在桌上就走。
“哎哎哎,这么急着逃窜去哪里啊?”邹淼玲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