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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色之城[上]-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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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轮渡远离堤岸,天地浩大起来。
  皎皎圆月一轮,将清冷的光芒挥洒在浩瀚的江面上,江水恰似落霜般,映着积蓄万年的孤独和沧桑。纵然江水急流,奔腾远去,也难涤尽沿江两岸无尽的哀愁、悲痛和无奈。
  曾经的回忆,曾经的美好,都在同一轮明月下铺展,然而未来已成为过去,只能化为记忆珍藏于心底,有时怕想起,却又无法抵挡不断涌出的沉沉思念。
  月啊,你若有情,就让我在梦中见到我的母亲吧,阻止那些可怕的追着我不放的恶梦。
  我的思绪被日寇巡逻艇的突突突声打断。雪亮的探照灯四下晃动,从眼前掠过。
  挂着狗皮膏药旗的巡逻艇划过宽阔的江面,船尾白浪滔滔,让人想起日寇犯下的滔天罪行,就如这滔滔白浪,随着船身的前移,原先的痕迹沉入江水,消失不见。
  一路不断犯罪,一路不断抹去痕迹,直至靠岸,留下一个貌似清白的船身。
  运输车队上岸后,进入武昌地界,又经过若干哨卡,未遇到任何麻烦。
  卡车向南行驶一个小时后停下了。佟鹭娴向车顶的两个“鬼子”吹了一声口哨,然后打个手势。一个“鬼子”蹲下来,小声说道:“前面的铁道口被人炸了一个坑,正在填土修补,要耽搁一阵子。”
  “叫咱们的人进入战斗状态,谨防发生意外。”
  “是。”得到指令的特工跳下车,车厢内的特工立即爬上去接替他的岗位。
  前面传来日本鬼子说话的声音。不久,在车顶放哨的特工蹲下身朝车厢内说道:“不妙,鬼子急着赶路,让所有人都下去帮忙抢修。”
  “去,不去反而引起怀疑。忠国,你拿上家伙,悄悄跟着他们,万一露馅,就地解决。”佟鹭娴说完,递给他一把飞刀。
  尔忠国摇摇头没接那些刀:“石子儿就能解决他们的战斗力。这么亮的月光,刀反光,反而容易暴露方位。”
  “依你。”佟鹭娴收起刀时,尔忠国早已身轻如燕地跃下卡车窜进路旁的杂草丛里。
  绝望时刻
  一个日本人含糊不清地朝我们这个方向叫喊着,好像在喊一个叫“富机诺”的人。
  他仍在叫喊,脚步声往我们这辆的车方向而来,声音越来越不耐烦。
  这人出现在车尾,嘴里叼着香烟,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我猜他是个头,否则怎么不跟其他鬼子一道干活?
  佟鹭娴立即跳下车去,用日语跟他叽里咕噜说了几句。
  只听这个鬼子嘴里骂着“巴嘎”便往车上爬,还没等身子进入车厢,“噗”地栽了下去,没再发出任何声响。
  佟鹭娴利索地将鬼子的尸体推到卡车下面,然后拿手放在嘴上发出野鸭子“嘎嘎”的叫声。她那沙瓤嗓子学鸭子叫非常逼真,至少骗过了我的耳朵。
  五分钟后,突然响起急促的枪声,仿佛谁突然点燃了炮仗。我不由捂住耳朵。
  枪声仅仅持续一分钟便停下来。不久,三个“鬼子”飞速爬上我们这个车厢,尔忠国最后一个上来。
  卡车开动起来,颠簸着,轮胎不断碾过一个个凸起的物体,然后加速穿过铁道口。
  车后的地面上,是一具具横陈的尸体,血还在流淌,在皎洁的月光下,慢慢蠕动的黑色液体如同一只只诡异的触角,贴着地面,蜿蜒伸进沟沟坎坎里。
  鬼子的运输车队出来时是十二辆卡车,如今只有两辆在开动。整个运输车队的日本鬼子加上抢修路面的若干工兵一分钟内全部报销,成了孤魂野鬼。
  这,便是侵略者的下场。
  车开出去约一百米远,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铁道口的方向火光冲天,是鬼子的运输车爆炸了。
  “干得漂亮!”佟鹭娴兴奋地说道,火光映亮她的脸膛。
  这一刻,我对她除了敬佩没其它想法。
  两辆卡车一前一后,避开大路,驶入乡间小道,抄近路赶往鄂南。
  困极了的我被卡车颠簸得昏昏欲睡,但每当快睡着时又被颠醒,只得换个姿势再睡,再被颠醒。
  乡间小道不比大路,一遇到凸凹不平的路段,车身便晃荡得厉害。
  我烦躁地嘟囔一声,顾不得脏,干脆躺下来,拿手臂当枕头搁在脑后,无意中瞥见佟鹭娴美美地靠在尔忠国胸前打盹,毫不避嫌。
  我翻转身背对他俩,只当没看到。
  途中,卡车停下几次,加汽油,换司机。随着天色渐渐变亮,周围的山也多起来。
  晕晕乎乎的我不知道身在何方,只知道车一直在往南边赶。
  太阳当头照,不用看表就知中午来临。像经过暗示一般,肚子立即有了饿的感觉。
  不知谁拿胳膊捣了捣我,抬眼看去,一只罐头递过来。“饿了吧。”尔忠国说道。
  我揉了揉眼睛,不客气地拿过来就吃,不再考虑餐前必须洗手的卫生问题。
  我要上前线了,那可是真正的战场,吃了这顿还不知有没有下顿,讲究什么?
  佟鹭娴托着腮帮子看我吃:“小心噎着,没吃过日本人的罐头吧。味道可是‘哦一兮’。”
  我懒得搭理她,上个世纪的土包子也好意思在我面前摆谱?
  在我这个美食家面前拿一个破罐头说什么“哦一兮”,真小瞧人。仅仅生鱼片我就消灭过十几斤,寿司更是不计其数。鲍鱼,鱼翅,澳州龙虾,北极贝,非洲大马哈鱼等等,本小姐我什么没吃过,会不知道什么叫“哦一兮”?
  “忠国,一会儿进入鬼子战区,你到另一辆车上去,这辆车负责掩护。你妹妹交给我照看,不会不放心吧。”她这话说就说了,居然又发嗲。
  尔忠国只说了一个字“好。”
  下午两点时,我们距离鬼子的防区非常近了。佟鹭娴和尔忠国研究过地图,参照鬼子兵力部署方位,选择防御最薄弱的军团交接地带作为穿越路线。
  又一次加汽油、更换司机时,佟鹭娴命令大家最后放松一次,好轻装上阵。
  在地上舒展四肢的“鬼子”们不约而同地散开,各自隐蔽到不同的方位去。
  佟鹭娴朝我一抬下巴。“你怎么不去?”
  “去做什么?”我还在琢磨那些人去了哪里。
  她痞气地看着我:“你只进不出的么?”
  我恍然大悟,她说的轻装上阵是去方便啊。
  “傻瓜。”她拉住我的胳膊将我拖到草丛里。“我替你看着呢。快点,别磨蹭!”她将我摁下地。
  “你在我面前我没法方便。”我又站起来。她穿着鬼子制服站在那里让我紧张。
  “你这小无赖毛病真多。”她拿手指戳了我脑袋一下。“那边去!”她朝不远处指了指。
  我立即把自己藏进茅草丛里,但又扒开草偷看佟鹭娴。难道她只进不出的?
  那女人矜持地抱着双臂站在树前,四下瞥瞥,突然非常迅速地蹲下身去。
  我很想笑,怎么说她也是个女人,表面看是个威风凛凛、说一不二的特工头头,可毕竟男女有别,荒郊野外也须谨慎。
  我走出草丛,她还蹲着,朝我挥手,不许我靠近。
  谁稀罕看你?我一扭头,打算离她远远的。
  “站住!”她叫道。
  “不是你让我走开的嘛。”我头也不回地说道。
  “不许出我的视线。”她扔了一个树枝朝我砸过来。
  “你臭死了,跑出十里外也能闻到。”我故意嘲讽她,但是听话地站住。
  她过来后又拿手指戳我的脑袋:“小无赖,永远都是!”
  我对她这一动作并不反感,因为我的妈妈也有这个动作,时常用指尖轻轻地戳我的脑袋教育我:“小伊,……”
  妈妈,我好想你,如果能再见到你,我宁可让身后这个可恶的女人再戳几百下、几千下也无所谓。
  我还能活着再见到你吗?
  “哭什么?我没怎么你啊。”佟鹭娴推搡了我一下,“小无赖!”
  我抹干眼泪,瞪着她:“丑八怪!”
  “我是丑八怪。”佟鹭娴大度地笑道,“你美若天仙,可惜没人疼,更没人爱,可悲啊。”
  “洋鬼子疼你,爱你,我甘拜下风。”我恢复了平静。
  她一把勾住我,一边朝卡车那里走,一边凑近我说道:“不妨告诉你吧。我跟那个洋鬼子的婚姻呢,就像你跟尔忠国,形式结合而已。真正疼我、爱我的始终是尔忠国。我敢打赌你的下场会跟运输车队的那些鬼子一样惨不忍睹。”
  她话里的恐吓之意异常明显。我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发现那双目光里充满恶毒和轻蔑。
  心里一阵发寒,陡然感觉危机重重。她以掩护尔忠国为由支开他,却留我在她身边,表面说照顾我,会不会是想择机干掉我?
  穿过鬼子防区,什么状况都有可能发生。尔忠国身负重任,无暇分。身;一旦我“意外”身亡,他还能揪住佟鹭娴要人不成?最多挖个像样点的坑埋葬我了事。
  妈妈,女儿今日凶多吉少,怕是再也看不到你了。
  出发前,佟鹭娴又将各个人的任务一一部署到位。众人分做两组,迅速爬上指定的卡车。指定给我的那辆卡车上架起了两挺机枪,车厢内的货物统统充当掩体。
  我磨磨蹭蹭,爬卡车时故意摔下来。两个“鬼子”好心地跳下,将我从地上拉起来。“没事吧。”其中一个问道。
  “我要跟尔忠国一辆车,我扭着腰了,他会治疗。”我提出要求。
  “想都别想。”佟鹭娴命令人拉我上车再说。卡车立即开动起来。
  “尔忠国,我摔伤了!”我大声叫道。我想他能听得见。
  “小无赖,信不信我这就毙了你!”她掏出手枪对准我的脑袋,并打开保险。
  我只得噤声。这女人心狠手辣,说到做到。我若抛尸荒野再糟糕不过,连个坑都没有,野狗会来拜访我可怜的尸骸。
  半小时后,听到远处的交战声。
  这就是战场!我进入战场了!我对自己说,手心紧张得直冒汗。
  “胆小鬼,别尿裤子啊。”佟鹭娴戳了我脑袋一下,“我看有必要提醒你一下。”
  我默不作声,谁尿裤子谁是小狗。
  运气颇好,穿越的路线上恰好是鬼子的一个野战医院。
  尽管对“自己人”开着卡车、架着机枪横穿营地有些不满,但没人怀疑,纷纷让道。
  看到箍着红十字袖章的医生匆忙地跑来跑去抢救伤员,我突然萌发一个念头:春树会不会在这里?也许就在某个手术台上。
  会碰面吗?
  这种时候还是不见面的好,完全是敌对阵营。
  不见!
  但是,万一我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呀。
  不还是不要见面,免得节外生枝。
  我并不思念他,何须见面?
  想通了之后,心里好受许多。
  枪声越来越近,感觉离死神也越来越近。
  如果佟鹭娴真要对我下手,很快就会有机会吧。
  土匪往往趁火打劫,女特务则趁乱杀人——战场上死人,再正常不过。
  我紧张地注意佟鹭娴的一举一动。她好像也挺紧张。
  卡车明显在加速,越来越快,油门踩到底造成的轰鸣声十分巨大。
  我们从日军后方冲过去,无论多少鬼子,除了受伤抬下阵地的,大多屁股对着我们。于是,谁胆敢将屁股摆在卡车的行进路线上谁就得自认倒霉。没在战壕里蹲着的就听见咔嚓一个,咔嚓两个……一路过去跟碾碎西瓜似的非常利索地咔嚓掉几个鬼子。
  鬼子没人意识到是敌人的车辆开进战区,以为是司机精神发生异常,惊恐地大骂巴嘎的同时纷纷鸣枪警告。
  远远地听到有人喊:“密亚诺桑!”我心中一惊,那不是宫野君的日本发音吗?难道春树真的被派遣到这里?或者不过是同姓的另一个鬼子?
  我激动地冲到车尾,扒着翻板向外张望。
  身体突然被一个猛力掀起,毫无堤防的我跌向车外。
  一秒钟后,我坠在一个沙袋上,落在到处都是鬼子的阵地上。
  天哪,佟鹭娴居然把我丢给鬼子处置。
  没想到她如此歹毒,用这样的方式毁灭我却恪守了她“不杀我”的承诺。
  肾上腺激素急速分泌,我顾不得痛,爬起来就追卡车。
  我再也不知道害怕为何物,只知道要追上前面那辆卡车。我是中国人,那辆车上有我的同胞啊,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跟他们在一起,别丢下我。
  可是,我的同胞在关键时刻抛弃了我,把我丢给日本人。
  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我拼命地追,疯狂地奔跑。
  国军的子弹呼啸着从头顶和耳旁飞过,比鬼子慷慨多了。鬼子似乎并不急于进攻。难道他们就是佯攻的那部分鬼子?
  一枚炮弹在我身后不远处爆炸,耳朵嗡嗡作响。炸弹威力巨大,仅仅溅起的泥屑扑簌簌迸到身上便感觉很疼,像被弹弓射中。
  我咬着牙,以百米冲刺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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