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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色之城[上]-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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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是去武汉,回家。这是我弟弟,他只是送我上来,马上就走。我下个月要生娃了,我男人催我回去,可他抽不出空来接我。我总不能把孩子生在外头不是?”
  “嗯。”我回应道。
  “三儿,你忙去吧。待会儿火车要开了,赶紧回,弟妹也需要人照应。”孕妇对年轻男子说道,语气中透着疼爱。
  “好的。”她弟弟答应着,眼睛转向我,“这位大姐既然也是去武汉的,麻烦您一路上帮忙照应我姐。拜托您了 !”言辞甚是恳切。
  我点点头。出门在外相互照应本是人之常情,何况人家是大腹便便的孕妇。不过这位孕妇大姐身体敦实,不似弱不禁风的那种,看来一路上无需我照应什么,不就是陪她如厕嘛,小事一桩。
  年轻男子拉住他姐姐的手,离开车厢前又说了一番,大多是宽慰她的话。
  孕妇从布兜里掏出根黄瓜在臂膀上揩了揩,咀嚼起来,边吃边问我道:“大妹子吃一根不?挺好吃的,甜着呢。”她热心地递上来一根。
  我微笑着摇摇头。
  她看出我不爱说话,不再跟我套话,专心致志地啃黄瓜,胃口颇好,接连吃了四根下肚。
  火车开动不久,检票员便过来验票,到那孕妇跟前时,问她道:“您是顾大队长的太太吧?”
  孕妇有些迟疑,不太乐意地应了一声。
  “顾大队长特地交代过一路好好照看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想吃什么随便点,不必另外付钱。”验票员极客气,满脸笑意。
  “我好得很,不麻烦你们了。”孕妇客气地说道,似乎急于打发他走。
  我重新打量眼前的这个女人,浓眉大眼,脸儿红润,鼻子上有几粒雀斑,模样虽然不能算漂亮,但眉宇间有股泼辣、豪爽之气,令她显得不再平凡。只是看不出,她为何可以享受VIP待遇?她老公,那个被称为‘顾大队长’的看来是个有权势的人。这年头跟我们那个时代倒是一样,认识人好办事啊。
  “哪个顾大队长?”尔忠国倒是来了兴趣,报纸丢一旁问道。“我认识一个顾大队长,是汉口警察局侦缉队队长,是他吗?”
  “不是、不是!”孕妇急忙否认,“俺男人可没那么大本领,他不过是个芝麻粒大的小队长,哪里是什么大队长?”
  她说这话时神色有些尴尬,我突然意识到此时在武汉任官职的多半是为日伪政府做事的。她多少是有点民族正义感和羞耻心的女人,大概有个汉奸老公挺不得劲的吧,不然怎么一副躲闪的神情?
  尔忠国是什么人,我都想到了,他会想不到?
  尔忠国似乎没了兴趣,又拿起报纸翻阅起来。我扫了他一眼,只见那双眸里闪过一丝鄙夷之色,稍纵即逝。
  不一会儿,列车服务员拎了满满一篮水果走过来,客气地放在孕妇卧铺旁的地上,什么话都没说便走了。
  “这、这也太……周到了!”孕妇颇不习惯,神色更不自然。
  我不免同情起她来,跟了那种男人,表现得光荣倒是可悲了——她总算是有良知的中国人。
  “新鲜水果对胎儿有利,吃吧。”我建议道。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
  “大妹子你想吃就直接拿,别客气啊。路上还指望你多关照呢。”孕妇恢复了爽直性子,一扫先前的不快。
  “大姐怎么称呼?”我问道。
  “娘家姓左。”她答道。
  “噢。不知左大姐想吃什么水果,我拿过去给你洗洗干净再吃。”
  “不用啦,没那么多讲究,我自己来。大妹子你一看就是好人。”她说着随手拿起一个苹果就啃。“嗯,挺甜的。”她说着,挑了一个大而红的苹果硬塞到我手里。“吃吧,吃吧,我哪儿吃得了这么多?招呼你家先生随便吃啊,千万别客气。”
  我谢过她,将她送给我的大苹果放到桌上,背靠向壁板合上了眼睛——假装瞌睡可以避免多说话。
  不多时,有人拍我的大腿,正是左大姐。她要上厕所。
  孕妇果然事情多,短短一个时辰,也没见她怎么喝水,居然上了两趟厕所。我陪她去过才发现在摇摇晃晃的厕所里,一个大肚子没人搀扶还真不安全。
  “谢谢!谢谢!”左大姐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个“谢”字。
  据我初步统计,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她去了不下六趟厕所。
  如厕勤快倒也罢了,还特别能吃,好像没怎么见她让嘴巴休息过——这胃口也太好了吧。要是在我们那个年代,我一定劝她去我妈妈的妇幼保健医院待产,可以科学控制饮食结构,保障他们母子健康。听说孕母吃得太猛对胎儿不是好事,到时候会很难生产。难怪她弟弟临下车前那么客气请我帮忙照应。一通忙帮下来,才发现这差事不轻松啊。
  好在左大姐吃饱喝足,侧身朝内躺下睡了,不多会儿,鼾声如雷。
  为了褒奖自己的辛苦付出,我盘起腿开始吃苹果,果真很甜。
  “不怕吃坏肚子?”尔忠国这会儿倒开腔了。真佩服他憋这么久不说话,而且坐在那里稳如磐石。
  我没理他,过道里幼稚的吆喝声引起我的注意。“给我一盒火柴!”我冲那个小男孩喊道。
  “太太,您来一盒烟吧,火柴半价卖给您!”小男孩机灵的目光渴望地看着我。
  “对不起,我不抽烟!”我遗憾地看着这个男孩,不过十二、三岁年纪,身上满是补丁,一看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大大的玻璃木盒挂在前胸,让他不得不挺起肚子让后背得以放松。
  男孩显然有些疑惑——不抽烟要火柴干什么?我看着尔忠国,给钱吧?我身上可是一个子儿也没有,掏不出钱。
  尔忠国也露出同样疑问的眼神,但他没问,掏出钱来递给男孩,“不用找了!”他说着,伸手接过火柴。
  小男孩面露喜色,迅速又拿起一盒火柴塞进我手里。“谢谢先生、太太!”说罢,又吆喝着沿着过道走下去。
  我轻轻地抽开火柴盒,盯着那一支支整齐地躺在盒内的细木棍,陷入沉思……
  时间悄悄流逝,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我忽然大惊道:“原来是这样!”兴奋不已——乔泰的神秘把戏总算被我解开了,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聪明。
  “干什么?”尔忠国正闭目养神,被我惊扰了,有点恼火,乜斜着眼睛看我。
  “等会儿免费请你看一场好戏。”我将火柴盒在手里掂了掂。
  尔忠国不屑地哼了一声,又闭上眼睛。
  在他眼里,我就没正常过,一惊一乍早已成家常便饭。
  我就是一个疯子,只要一天不离开他,我就一天就没法当正常人。
  我不管他愿意看与否,背过身,拿起水果刀在火柴上做了些手脚,重新摆放整齐,然后学着乔泰的手势将火柴盒凑近他眼前打开,等他睁开眼睛后,将口慢慢朝下。火柴果然一根也没掉下来。
  尔忠国眼睛一亮,我知道他感兴趣了。
  “现在只要你对它们吹一口气,它们就会掉出来。”我带着神秘的口吻朝他说道,拇指和食指捏着火柴盒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我静静地等着他做出反应。但他是个食古不化的家伙,眼睛里透出警惕和嘲讽,完全不配合我的天才发现。“又想借此玩什么花样?”他盯着我的眼睛问道。
  真扫兴。“你害怕我?”我嘴角一撇,讥讽地问道。“打发时间而已。你活得很累哎,尔大少爷,我越来替你难过。”
  尔忠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似要看穿我的企图,却又忽地朝火柴盒吹了一口气,眼睛始终不眨一下。
  火柴棒瞬间坠下。我得意地一根根捡起散落在卧铺上的火柴棒。
  “慢!”他的一只大手按在火柴棒上,似乎看出了端倪。“手里的都丢下!”他命令道。我只得照他说的做。
  尔忠国像福尔摩斯一样细细拨弄那些小棍棒,一只手抚在下巴上,突然,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雕虫小技!”他说道,将另一盒火柴里取出一根放到那一堆里比划了一下——我用来做魔术的那些棒子都比原来的削短了一丁点儿。他还找到那根长度明显短于其它同类的火柴棒。“问题就出在这根棒子上。”他捻了捻棒子,“用它横在纸盒最底部,将纸盒宽度撑开,长度则被挤压,恰恰卡紧了被稍稍削短的火柴棒。只要需要,手指一用力随时可以让底部那根横着的火柴滑脱,从而让挤压长度的力道消失,火柴棒立即坠下。” 他说完直起腰身,脸上露出忿忿的神情。“就凭这个小把戏愚弄了所有人。”
  “可惜现在才明白,否则那个女孩不会死。”我幽幽地说道,一股凉气从脚底窜起,乔泰那张邪气的脸重现眼前。
  这个恶棍的逃脱不仅对我是潜在的威胁,对所有活着的人都是一种威胁。
  “你若真聪明,就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招,我迟早会识破。”他一语双关地说道,脸凑近了我一些。
  “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我苦着脸看他,那张易容过的面孔使他看上去像另外一个人——陌生而俗气——唯有那双眼睛还是他自己的,深邃而冷漠,不带一丝笑意。“非常有意思。”他答道,沉沉的目光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霸气。
  “好女不跟恶男斗。”我嘀咕道,看向左大姐。她睡得正香,打着小呼噜。怀孕的人好像既能吃,又很贪睡,我暗自分析道。
  “你我皆属例外,注定要斗一辈子。”他黑亮的瞳扫过我,犀利中带着刺痛。“除非,我死了。”
  心中不由一凛:“为什么?你这样做能得到什么好处?”我低声质问他。
  他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说过什么也许不记得了,但是我不会忘,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不会忘。我向你承诺过的话自然也不能忘。”
  “你承诺过什么,她又说过什么话让你值得用一生来折磨自己。”
  他更凑近了我一些,鼻尖几乎碰上我的鼻尖,缓缓说道:“你让我永远都不要忘了你,我也承诺永远会陪着你。如此,你满意吗?”
  “她满意,我不满意。”我冷冷地推开他的脸。他眸里的光彩让我心悸,同时一阵刺痛。
  “都一样。”他的嘴角轻蔑地上浮,构成一个完美的弧度,只是包在一堆黑色的胡须中,又有这样冷艳的形态显得不伦不类。
  “不一样,对我不公平。”我哀叹道,眼睛里似有东西要融化。我忍住不让它们发生化学反应。
  他冷哼一声,不语。
  “古人云:退一步海阔天空。古人又云:与人方便也是与己方便。你何必咄咄逼人?就算你跟她之间有再多的仇怨,六年啦,也该结束了。放了她不好吗,等于放了你自己。世界这么大,她非得爱你才是对的吗?除了她,你就再无旁人可以爱了吗?再说,真正爱一个人,应该给她选择幸福的权利和自由,而不是狭隘的报复和囚禁。你若真心爱过她,就该明白这一点,怎么能一条道走到黑呢?”我诚恳地对他说心里话。
  虽然之前我的所有努力都以失败告终,但我还是幻想他能幡然醒悟——这个世界本来已经充满痛苦,为何还要增添伤害?
  我不想成为牺牲品,他若能放过她等于放过我。我替她求情等于为已谋利。他的变态也许会一直持续下去,但我不能放弃争取自由的机会。
  沟通也许是最好的办法,前提是他愿意与我沟通。
  临时产婆
  “她是谁?你好像又出现幻觉了。”他将双手枕到脑后,露出蛮横、霸道的眼神。“等将来你真正清醒的时候,我们再谈这个问题不迟。在惹恼我之前,闭嘴!”
  这就是标准的爱钻牛角尖的男人。
  跟变态加没素质的人沟通——太难、太难。
  我的好脾气烟消云散:“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呢。你这么待我迟早会遭报应。到那时,你后悔也晚了。”
  “好一个报应,我乐意奉陪。不过,你的话太多让我不乐意了。”他说着,冲我竖起两指。
  又要点我的穴?太可恶啦。
  我连滚带爬地逃到对面铺上。“左大姐,想不想去茅厕?”这时候她可是最佳挡箭牌,我不惜骚扰她。
  “大妹子,谢谢你。我刚要起呢,你真细心。”左大姐捧着肚子坐起来。
  “是不是我们吵着你了?”我试探地问道,好像有一阵子没听见她打呼噜。
  “没有,没有。”她一边站起来,一边说道。
  我扶住她向厕所方向走。
  “大妹子,男人有时候就跟孩子一样,看着是个男子汉吧,可做出来的事情没法说。就说我那口子,跟我从小一起长大,好起来时跟一个人似的,可脾气一上来就翻脸不认人,跟撵鸡鸭一样把人往外赶。要不是有了这个孩子,我真不想活了。造孽啊。”她说着不住地摇头。
  我没好劝她什么,汉奸家属,人前看着风光,背地里也许暗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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