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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竹寄影月华明-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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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露放下雪球,眼角眉梢却显出失落:“唉,很难说啊。”羽婆不解:“为什么?”
  “二公主因为琐事被大公主禁足十日,又连累藏莺姐挨了杖刑,这几日的心情一直不好。”
  羽婆有些宽慰地松口气:“还好,只是被禁足数日,没那么严重就好。”
  秋露饮着竹叶香茶,觉得很甘甜,随口道:“听说上次更离谱。二公主拉着藏莺姐姐去了江南西蜀游历,在憬州宝鼎山差点被东溟教人误杀,幸亏是魇城家徽起了作用……想想就后怕。”
  “咣当——!”羽婆手中的茶盘脱手落地。
  “哎呀,婆婆你吓了我一跳!”秋露拍拍心口,郁霓影的瞳孔倏然一紧。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声道歉着,“二公主为何会去偏僻之地冒险?”
  “好像是看到什么古籍册子后准备寻宝历险吧。总之,二公主在魇城憋久了,就喜欢奇思妙想还爱付诸行动。”秋露将茶水仰脖喝光。
  羽婆又给她续上一杯:“唉,希望她吸取教训,别再任性了,省得关心她的人们提心吊胆的。”
  因是初次见面,秋露听羽婆的话里隐约有对二公主的殷殷关心,有些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却依然客气道:“还是婆婆理解我们的难处。” 
  秋露放下茶杯,不觉打起了几个呵欠,很快便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羽婆对郁霓影道:“跟我来里间,我有些话要仔细问你。”

☆、忽忽韶颜变老苍(下)

  里屋内,一张半旧的折叠木桌旁,两人面对面饮茶交谈。
  羽婆问道:“孩子,你为何女扮男装来到希望魇城?”
  郁霓影道:“为家师绮罗宫主寻求九死还魂草解毒而来,也为调查我爹娘的行踪。”
  羽婆道:“九死还魂草长在生死崖,三十年开一次花,但现在花期已过,近期无法制药。不过,颢清云甍沉彩楼的玉匣内可能还剩下数粒还魂丹。听说开盒的唯一途径是必须用快剑小心劈断玉匣的赤金锁,在一刻钟内服用,否则药效会快速丧失。”
  郁霓影很是感激:“多谢前辈提点。”羽婆道:“还有一事。城主答应赠送你们九死还魂丹,可是九死还魂丹分外珍贵,但愿她不会糊弄你们。”
  郁霓影道:“家师曾经赐予我一枚可避毒的彩玉珏,他告诉我这枚玉珏接触此种丹药片刻,就会变换色泽。”
  “如果丹药有问题,窅云岭天禄殿的愔无华神庙内,历来会供奉九死还魂丹。因殿外种植着散发毒气的药草,你们需要预先服食避毒的云甍丹,我因职责之便,这里正好配置了几瓶。”
  郁霓影欣喜道:“多谢前辈。”
  羽婆笑了笑:“这没什么。想不到机遇巧合下,我今生还能再见玉执令的血脉。”
  郁霓影有些狐疑:“前辈,仅凭这枚金莲花,你就能确定我娘是玉壶冰吗?”
  羽婆伸出手,抚摸着郁霓影的发迹,眼神悠远:“为何要怀疑呢?你有着和她一样的明眸宽额,一样的挺秀鼻子,若非血亲关系,怎会如此酷似?”
  郁霓影颤声道:“我娘她,因何而死?” 
  羽婆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徐徐垂了下来,摇头叹息。
  郁霓影的心陡然一沉,全身木然,过了良久,方喃喃道:“我想知道娘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在魇城有何经历。”
  羽婆深吸一口气,将往事娓娓道来:“玉壶冰是个聪慧美丽的女子,也是个叛逆的女子。她十六岁便成为天籁司的执令,精通箫曲《绿苔生阁》和琴曲《万里遥天》;十七岁离开魇城采集乐谱,就再也没回这片雪域。听人秘密说,十几年前“弑魂天”部众在荣华山附近发现了她的踪迹,她被围攻不敌,在同门面前服下□□‘立焰’瞬时自焚而死,只剩下骨灰和头上的一枚金簪落地。
  “魇城同门只能将簪子带回魇城复命,城主对外宣称玉壶冰失踪,并允许我们为她立了衣冠冢。又因为城主憎恶玉壶冰违反城规之事,所以天籁司执令画像中,只有玉执令的脸被蒙上了一层面纱,让她渐渐被人遗忘。”
  郁霓影听了她的话,身子抖动得如秋风中的枯叶。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那日所见的玉壶冰画像是如此特别。
  郁霓影悲愤不已:“可是,为什么娘要死得如此惨烈而决绝?她为何不留下性命,等待时机和我爹见上一面?为什么?!”
  羽婆劝解道:“因为她不想连累你们,也不想被羞辱折磨而死。希望魇城四司的执令不可以随意婚嫁,她私自逃离魇城不归,还变换身份并与他人私定终身,按门规律令,是万蛇噬身之罪!除非她肯携你爹的首级带回魇城赎罪。”
  郁霓影猛然一拍桌子,愤慨道:“迂腐邪魔的门规,毫无人性的苛刑!对追求自由与爱的人来说,这座魇城根本就是人间地狱!”
  羽婆伸臂握住她的手,同情道:“可怜的孩子,你爹呢?”
  郁霓影悲伤道:“十三年前,我和爹住的鹤鸣山庄在诡谲的笛声中毁于一场大火,爹失踪了,而我苟活了下来,被师父收养。这些年我养好身体,一直打探爹的下落,疑纵火者是希望魇城的黄泉榜杀手,我爹是被他们带走了。”
  羽婆蹙眉:“按理说,身为四司执令之一的玉壶冰因何庄主而死,城主绝对会大张旗鼓审讯你爹以儆效尤。但是十多年前,并无关于你爹被带往魇城的丝毫风声。”
  郁霓影道:“难道是我猜错了?可是那个冬夜异域琴箫交杂的诡异声,令我至今难忘。除了希望魇城的黄泉榜杀手,谁还能做到?”
  羽婆猜测道:“或许城主并不知晓你爹是玉执令的丈夫,而是另有知情人重金雇佣了魇城‘黄泉榜’杀手,将你爹带到了其他地方。”
  郁霓影一捂额头,倦倦道:“看来,这件事情比我想象的要复杂许多。”
  羽婆顿了顿,感慨:“你也太冒险了。来雪域之前,你究竟对魇城了解多少?”
  郁霓影道:“听家师说,前任城主明照水原是黄泉榜的组织与操纵者,因她年事已高,将权力下移给女儿席紫凰,新城主掌控弑魂天宫二十年。席紫凰育有两位少主和两位公主,真可以享受天伦之乐了。”
  羽婆摇摇头:“你错了,这几个孩子并非一母所生。”郁霓影诧异地望向她。
  羽婆缓缓道:“大公子恩卿和大公主嫣然是席紫凰所生的兄妹,二公子宇辰和二公主乐婷是两位妾所生,可惜大公子神志不清,所以席紫凰比较信任长女,但也不敢冷落次子。”
  郁霓影道:“想不到希望魇城内波涛暗涌。”
  羽婆道:“你和同伴做客魇城,要小心席城主和他的宠侍卢翎以及大公主。”
  郁霓影点点头,又道:“恕我直言,之前在墓园,婆婆在言谈中似乎很关心二公主。”
  羽婆怔了怔,继而道:“呃,二公主的生母秦夫人,生前待我很好,孩子出世那日,我还抱过她呢。虽然二公主没和我有过多接触,可我一直关注她,每年的清明冬至和祭祀日子里,我断断续续地看到她长大了,越来越美丽,我就感到欣慰。”
  她莞尔一笑,眼角现出深深的鱼尾纹。
  “恕我冒昧,前辈既然……出嫁过,那您的相公和孩子呢?”郁霓影轻轻试问道。
  “这个问题,老身无可奉告。”羽婆断然拒绝了她。
  郁霓影道:“抱歉。晚辈枉自猜测,我娘年少时曾承蒙过婆婆您的多次关照吧?”
  “婆婆?是啊,在你眼里,我已然满脸沧桑,对不对?” 
  见羽婆的眼中泛着凄楚,郁霓影难免有些尴尬:“噢,不过,您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婉亲切。”
  对方苦涩一笑,吐露的话语却令人愕然。
  “是啊,三十七岁的我,即便苍老了韶颜,枯萎了青丝,不变的还有声音,还有声音……”
  “三十七岁?!”郁霓影惊惧难掩,握着的金莲花差点从手心滑落。
  “很震惊吧,在希望魇城,任何怪异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她似乎早已预料到对方的反应。
  “那前辈岂不是和我娘亲差不多年纪?那么,您与她是……”
  “我们是儿时的好姐妹。认识你娘的那一年,我六岁,她刚满七岁。恕我不能相告真实名姓,因为我不想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郁霓影无法置信道:“不知前辈究竟经历了什么,您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模样?”
  羽婆道:“开始我被分到天籁司做侍女,后来去了佳卉司莳花,十三岁时服侍老城主明照水,十九岁嫁人,一年后来到墓园。”说着说着,她勉强笑道:“昨夜朱颜,明朝华发,景殊色衰,不过在一夕之间。”
  郁霓影疑惑道:“一夜白头?我不明白。”
  羽婆平静道:“是一种可以令少年人朝如青丝暮成雪的□□,名曰‘韶——华——尽’。”
  郁霓影不禁愤然:“是谁这么狠毒地折磨你,又将你孤独地囚禁在墓园?”
  羽婆凄然道:“偌大的魇城,有此杀伐决断权力的人不过寥寥几人。”
  是明照水、席紫凰,还是那个在红莲岭隐居的千洌Ш坑裟抻懊纪方羲骸澳歉鋈宋裁匆庋觯俊
  羽婆道:“因为你娘自尽那天,我是在场的‘弑魂天’部众之一。为了救冰姐,我假意被她制服要挟,孰料她顺手摘下自己藏于耳坠内的‘立焰’,咬碎吞咽。”郁霓影奇道:“立——焰?”
  “‘立焰’是魇城执令与杀手们自备的□□……那次的活捉任务因我的‘疏忽’而失败,回到魇城本该要领死,没想到……出了件意外的事情,我才保住性命,但也付出了容颜苍老的代价。” 
  郁霓影双膝跪地,含泪嗫嚅道:“前辈,我代娘亲向您致歉。”
  羽婆长叹一声,伸手扶起面前的少女:“我虽难过却不后悔,因为昔年我们说过:鸢尾和雪兰的情谊,将芳馨同在。不管怎样,总算天见可怜,居然让我遇见你。”
  郁霓影握住羽婆的手,郑重道:“前辈若同意,等事情一办完,我就带你离开魇城,选一处雅静的好地方,照顾你的后半生。”
  羽婆摇头拒绝了她:“不用为我劳心。我忍辱偷生至今,不是因为怕死,其实我一直在守护生命中重要的人。唉,人生千百事,回首皆是梦,终逃不过埋骨蔓草黄沙中。”她的目光穿过竹窗,眺望向远方的山峦。
  在漫长的守墓生涯间,究竟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撑着孑然一身她毅然活下去的?
  郁霓影一时间猜不透,却也试问了一句:“您默默守护的人,其中就有二公主乐婷吧?”
  羽婆脸色顿变,郁霓影继续道:“丝毫不求回报的关心,人世间唯有骨肉亲情,方能至此……恕我猜测,魇城二公主早逝的生母秦夫人,是不是前辈您?”
  羽婆沉默了半晌,方道:“是或不是又如何?只要乐婷平安快乐,其余的都不重要了。今日得知乐婷曾去宝鼎山遇险,我真是害怕。”
  见她默认身份,郁霓影道:“刚刚秋露的话让我想起,二公主在宝鼎山天夕崖的那晚,其实我也在场。”羽婆惊诧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郁霓影道:“妄媒婆婆拿着藏宝图要挟我去宝鼎山寻宝,没想到东溟教人、岭南四鬼还有二公主都在山上。不知道公主是不是见过类似的藏宝图,前辈或许知道个中缘由?”
  羽婆摇摇头:“看来,只有你亲自去问乐婷了。好奇心重的乐婷可能在魇城某处见过什么,记载了下来。” 
  此时,桌上的秋露动了动娇躯,似是快要醒了。
  临行前,羽婆对郁霓影低语道:“当年夫君告诉我离开魇城另有暗道,这枚蜡丸内藏有可以逃生的路线图,关键时刻它或许能帮助你,我准备再临摹一张图。若是乐婷近日有危险,请你告知她这个秘密,最好带她来见我,拜托了!”
  此刻,郁霓影已然明白:这片魔域里潜伏的迷雾阴霾,会给许多有心或无意的人带来不幸,无论是不甘命运摆布的局内人,还是自信满满的挑衅者,都要做好应战的充分准备。

☆、绮思凭花更娟妙(上)

  (三十一)绮思凭花更娟妙
  如意别院位于山腰,是一处被苍翠箭竹环绕的屋舍。
  轩窗半开,有一长身玉立的男子正临窗观竹,窗桌上平铺着一张泛有银白色光泽的云母纸,以玉镇纸压平,桌面边侧摆放着笔砚、墨锭、笔洗以及玉石调色盘。
  一个提着木桶、肩背褡裢的灰衣小厮绕过一丛鹿角栅栏,箭步闪入院门,朝屋内人喊道:“卢管事,您要的颜料配齐了!”
  屋门打开,小厮桂生低声说:“按您的嘱咐,我托仲老板采买了夕蕊和飒黄粉各三两,混在石青、赭石、石黄颜料口袋里运来了。”再阖上门。
  两人步入里间,卢翎掀开床下的暗板,从木盒里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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