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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个非常勇敢的女孩,”马克汉面有愧色地称赞她。“我向你保证,在能力所及的范围之内,我们会尽全力来保护你。”
“好吧,这档事就谈到这里。”她把烟扔进筒子里,开始心不在焉地轻抚腿上的狗。“现在,我猜你想问我有没有听见枪声。这个嘛,我没有。你可以从这个关键再往下问。”
“你弟弟中弹时,你就在自己的房间里?”
“整个早上我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她说。“史普特带来让人伤心的雷克斯的死讯后,我才第一次跨出我的门槛。但因为冯布朗医生赶我回房,我只好一直待在那儿。对一个新一代邪恶的格林一族来说,你不觉得我的表现堪称典范吗?”
“冯布朗医生是在什么时候到你房里的?”万斯问。
希蓓拉给他一个古怪的微笑。
“我很高兴问这个问题的人是你。我知道,马克汉先生的口气会比较不以为然一点——不过,一个女孩儿在闺房里接待她的医生已经是完全无可争辩的事实——让我想想看,我该怎么说才对。我相信你一定问了冯医生同一个问题,所以我必须小心谨慎……我的估计是,差一点就到十一点。”
“和医生的说辞恰好一样。”希兹插嘴。
希蓓拉以一种顽皮的惊讶眼神转向他。
“真让人惊奇是吧!不过话说回来,我向来被教导诚实才是上策。”
“冯布朗医生真的留在你的房间,直到史普特喊他?”万斯继续追问。
“哦,是的,他在我那里抽他的烟斗。妈妈讨厌人家抽烟,所以他常常溜到我房间,静静享受抽烟的乐趣。”
“医生在你房里时,你都在忙些什么?”
“我正在帮这只凶恶的野兽洗澡。”她举起波美拉尼亚狗给万斯看。“它真可爱,不是吗?”
“在浴室?”
“当然,我不会在火药库帮它洗澡。”
“浴室的门关着吗?”
“这个我就不大记得了,好像是关着的。冯医生就像是我们家的一分子,所以我们之间不用拘泥于什么待客之道。”
万斯站起来。
“格林小姐,非常谢谢你,很抱歉必须这样麻烦你。你介意暂时留在房里吗?”
“介意?刚好相反。那儿简直是惟一让我觉得安全的地方。”她边说边走向拱廊。“如果你们真的发现了什么,你们会让我知道吧?再装下去也没意思,没错,我真的吓坏了。”大概觉得自己的坦白很丢脸,她头也不回地走向大厅。
就在这时候,史普特让两位指纹专家——杜柏士、贝拉米——和官方的摄影师进门。希兹在大厅和他们会合,把他们带上楼去,很快地又折了回来。
“长官,现在怎么办?”
马克汉好像沉湎在他悲观的遐想之中,回答警官的人是万斯。
“我会觉得,”他说,“再找虔诚的何敏和不爱说话的曼韩太太谈一次,也许能解决掉一两件还没了结的琐碎小事。”
何敏被召来时,心情很激动。她的预示已经发生了,眼睛里清楚地闪耀着女预言家的胜利,不过这回她倒没有什么可以发挥的消息。她上午大半时间都待在洗衣房,完全不知道有这桩悲剧,我们到达前不久,史普特才让她知道这个命案。在天谴这个主题上她仍然健谈无比,连万斯也制止不了她玄妙深奥的长篇大论。
厨子就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她说,除了花一小时到市场买些东西,整个早上她都待在厨房里。就像何敏一样,她也没听到枪声,只从史普特那儿听说了这件命案。但这位女士今天很明显的有点不一样。从她走进客厅开始,惊吓和愤慨就已经生动地改变了她喜怒不形于色的面貌,在她坐下来以后,十根手指头更未曾间断地在腿上绞来绞去。
第三部分白日暗杀(3)
面谈期间,万斯一直仔细观察着她。最后,他突然问她:
“在过去半小时里,艾达小姐一直都跟你待在厨房吗?”
一提到艾达的名字,那份谁都感觉得到的恐惧就更明显了。她深深地吸口气才回答万斯:
“是的,艾达小姐跟我在一起。感谢老天,今天早上雷克斯先生被杀时她刚好不在,要不然丧生的可能是她而不是雷克斯先生。他们曾经伤害过她,很可能还会再试一次。不应该任凭她留在这屋子里。”
“曼韩太太,我认为最好还是对你实话实说,”万斯说,“从现在起,我们会有人密切保护艾达小姐。”
这位女士感激地看着他。
“为什么会有人想伤害小艾达?”她万分伤心地自问自答,“我也会保护她。”
她离去后,万斯说:
“我感觉得到,马克汉,在这座宅子里,没有人会比这位母亲般的德国人更能够保护艾达。然而,”他进一步说,“除非我们已经给凶手套上脚镣手铐,不然这场残酷的大屠杀就一定不会结束。”他拉下脸来,嘴形就像麦迪西家族的人一样残酷。“这桩穷凶极恶的事不会到此为止,整件阴谋的完成图不过才开始上色。真是糟透了——比罗普斯译注:十九世纪后期比利时油画、版画家。或多雷译注:十九世纪后期法国插图画家。最恐怖的作品都还糟。”
马克汉情绪低落地点点头。
“是的,事情已经摆明了,光靠人为的力量没办法和这个杀人事件搏斗下去。”他疲惫地站起来,对希兹说,“以目前的状况来看,警官,我在这里已无事可做。现在由你接手,五点以前打电话到办公室给我。”
我们正准备离去时,杰瑞恩队长刚好到达。他是一位温和、敦厚、粗壮的人,蓄着稀疏、灰白的八字胡,双眼深陷,看起来很像是个机灵精明的生意人。简短的握手寒暄之后,希兹带他上楼。
万斯本来已经穿上了乌尔斯特大衣,现在又脱了下来。
“我想逗留一下,听听队长对那些脚印的看法。你知道吗,马克汉,我正发展出一套解释这些脚印的怪异理论,我希望能测试一下。”
马克汉有点不以为然,又有点好奇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瞄了一下手表。
“我等你。”他说。
十分钟过后德瑞摩斯走下来,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告诉我们,雷克斯大约在一尺外被点三二的左轮手枪对准前额射杀,子弹直接穿入额头,多半还嵌在脑骨里。
德瑞摩斯走了十五分钟后,希兹才又回到客厅;看到我们还在,脸上就立刻浮现出不怎么情愿的表情。
“万斯先生想听听杰瑞恩的报告。”马克汉向他解释。
“杰瑞恩队长就快弄完了。”警官整个人陷入椅中。“他正在检视史尼金测量的尺寸,不过,地毯上的脚印他没办法采集。”
“指纹呢?”马克汉问。
“还没发现。”
“不会有指纹的,”万斯加上一句,“如果不是凶手刻意准备,连这些脚印也不会有。”
希兹若有所悟地看了他一眼,就在他正要开口之前,杰瑞恩队长和史尼金刚好走下楼来。
“队长,有结论吗?”警官问。
“那些阳台上的脚印,”杰瑞恩说,“尺寸、纹路都和两星期左右以前史尼金交给我的高统橡胶套鞋模型一样。至于房间内的脚印,我就不敢确定了。看起来是一样的,最少那些乌黑的脏东西,看起来就像玻璃门外积雪上的污泥。我已经拍了好几张照片,只要拿到显微镜下放大来看,就可以确定是不是。”
万斯起身,从容地走向拱廊。
“警官,我可以到楼上去一下吗?”
希兹的脸上写满了困惑。对于这个意外的请求,他似乎很想让万斯给他一个充分的理由,但是一开口却只说:“当然,请便。”
从万斯的态度——满意的神态和强忍的热切——不难发现,他已经证实了他的理论。
他离开不到五分钟,折回来时拿着一双高统橡胶套鞋,很像在契斯特的衣柜里找到的那一双。他把套鞋交给杰瑞恩队长。
“你可能会发现,脚印就是这双鞋踩出来的。”
杰瑞恩和史尼金仔细地检查了这双套鞋,比较尺寸,把粗略的模型嵌入鞋底。最后,队长拿起一只套鞋走到窗边,架上珠宝商用的那种放大眼镜,研究鞋后根的竖板。
“我想你是对的,”他同意。“这儿有一处磨损,和我所做模子上的缺口一模一样。”
希兹霍地起身,盯着万斯看。
“你在哪儿找到这双套鞋的?”他问。
“就塞在楼梯前头那个小巧的日用织品壁橱里头。”
警官克制不住兴奋,摆动身子在马克汉周围走动,惊愕,不,简直是气急败坏地说:
“局里来的那两个搜查宅子找枪的家伙说,他们没看到任何一双高统橡胶套鞋;而我还特别告诉过他们,一定要睁大眼睛找一双高统的橡胶套鞋。但现在,就在楼梯边的日用织品壁橱里,万斯先生简简单单地就找到了!”
“可是,警官,”万斯温和地说,“当你们那两位探员在这里寻找左轮手枪时,这双高统套鞋并不在那儿。前两次案发时,凶手都有充裕的时间安全地收好套鞋,不过今天,你也看到了,他没有机会藏在我们找不到的地方,只好暂时塞在织品壁橱里。”
“哦,就这么简单,是吗?”希兹气冲冲地说,“那么,万斯先生,你还有什么要指教的呢?”
“目前为止就是这些了。如果我还知道些什么,就会晓得是谁开的枪。不过我应该提醒你,你的衙役们都没看到可疑的人离开这儿。”
“天哪,万斯!”马克汉站了起来。“那表示此刻凶手还在大宅里。”
“至少,”万斯神闲气定地回答他,“我们有证据可以大声地说,我们到达这里的时候,凶手还在。”
“而且,除了冯布朗没有人离开。”希兹脱口而出。
万斯点头。“警官,凶手很有可能还在大宅里。”
第三部分足迹之谜(1)
十一月三十日,星期二,下午两点
马克汉、万斯和我在史杜文生俱乐部享用迟来的午餐。用餐期间,我们都很有默契地避开了谋杀这个主题。等我们已经用过午餐,坐下来一边抽烟一边啜饮咖啡时,马克汉往后一靠,舒舒服服地躺在椅子里,忽然用严峻的眼光打量万斯。
“现在我想听听,”他说,“你是怎么刚好在织品壁橱里找到高统橡胶套鞋的。我他妈的不想再听那些唆冗长的托词,还是来自巴特利特译注:Bartlett,美国出版家、编辑,以编纂出版《常用妙语辞典》及《莎士比亚戏剧诗歌语词索引大全》而闻名。那一套引文。”
“我非常愿意吐露隐情来消除我心灵的负担,”万斯微笑着说,“整件事非常单纯。因为我一开始就不相信有什么小偷,所以能在某种程度上神智清楚地思考问题。”
他又点了根烟,替自己倒了另一杯咖啡。
“马克汉,你不妨好好地想一下。在朱丽亚和艾达遭到枪击的那个晚上,我们发现了一组脚印。那天晚上十一点左右雪停了,所以,这些脚印是在那个时刻到警官抵达大宅的午夜之间出现的。而在契斯特遇害那晚,我们也发现了类似的脚印,刚好也出现在天气放晴后不久。那么,这些雪地上的脚印为什么会在每桩罪行之前出现,又都从前门进出大宅?为什么两组脚印都刚好在雪停之后出现,让我们能够清楚无误地看见和检验?这并不是什么多特别的巧合,却非常引人入胜,让我的脑皮层产生一小撮激素。今早史尼金报告他在阳台阶梯上采集新脚印的发现时,我的脑力激素忽然多了起来:因为同样的天气状况再一次引发了凶手酷爱留下脚印的嗜好,我因此得到了一个不容反驳的推论:这个凶手如此谨慎且精心计划每一件事,他也一定故意制造这些脚印来引导我们的想像力。难道你没发现,他每一次都选择了那一天里的最佳时刻,所以他的脚印不会被后来降下的雪掩盖掉,或被其他人的脚印给搞混……你在听吗?”
“继续,”马克汉说,“我在听。”
“那么,我再往下说。这三组脚印还有另一个巧合。第一次是因为雪质太干而且容易剥落,我们不可能查出两组脚印是从大宅里走到街上然后又回去了呢,还是先从街上走入房子再回到大街;第二次,契斯特遇害那晚,因为那时候的积雪微湿,比较能留下清楚的印痕,同样地又出现了个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