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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顾游整张脸都涨红了,慌乱不已,想逃走,可是门又被堵住了。那边杜若蘅已经哭开了。
仆妇们一见这没羞没臊的场面——她们可不比小姐,立马就乐了,互相挤眉弄眼,心里已经编排了无数笑话,只等回去就要广泛传播。她们默默乐了半晌,才想起来这场面哪能让小姐们一直这样瞧下去,于是纷纷上前解劝。
秦顾游乘隙就要跑,还不忘杜若蘅,回头正要叫她快跑。
不想杜若蘅满脸是泪,一狠心,朝身旁的大立柜撞了上去,只听“咚”的一声,身子便软软倒了下去。
小沙弥的话初时确实吓到了她,但是转念一想,这又何尝不是个机会?她可不能一直被秦顾游这样藏着掖着,若他一直不敢禀明父母,难道两人就算了不成?况且这样一闹,估计宋辛夷也不肯再嫁秦顾游了,即便自己和秦顾游的名声都毁了,但是舆论压力下,届时他不得不娶自己。
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杜若蘅这一寻死,整个后院禅房就煮沸了的汤锅,闹开了花。
秦顾游见杜若蘅晕倒,生死不知,也顾不上逃了,折回来赶紧看她怎样。
一时,杜老太太、宋二夫人都到了。
杜老太太一见自己孙女额头上满是血,旁边还有个男人,哭着冲上前去。
宋二夫人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是叫仆妇丫鬟们赶紧带小姐们去大殿,见这边都闹出了人命,也不好假装没看见,留下两个仆妇帮着料理。她带着小姐们赶紧回城了。
主持听说之后拿着伤药赶过来了。上了药,杜老太太还是一直哭,可也不能赖在人家寺庙里不走。三个仆妇相帮着才把已经晕厥的杜若蘅送回了杜府。
当天一钩新月升起之前,流言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师的上层圈子。
初始版本是这样的,临安伯二公子秦顾游好不知羞耻,与宋府长房二姑娘定亲之后,还与别的姑娘在寺庙私会,居然被宋二姑娘当场撞见。
何止哪,好多家小姐都看见了。
私会的是……
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罢……
听说叫杜若蘅,是户部员外郎杜大人的千金。
宋辛夷倒是一滴眼泪也没掉,她与秦顾游之间还谈不上感情,只是好感与满意,眼下知道秦顾游有这么一档子事情,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在宋大夫人,宋大老爷面前,一口咬定了:“女儿要退婚,宁死不跟他成亲。”
秦顾游回家,得知父亲不在家中,战战兢兢等到夜里,还以为能平安渡过一夜,不想临安伯拿着棍子直接过来了,看那神情恨不得吃了他一样,操起棍子劈头盖脸一顿好打。打得上下皆伤。
临安伯夫人哭着来劝,一把抱住临安伯的棍子:“侯爷要打,就打死我罢。”
临安伯怒气冲冲拂袖而去,临安伯夫人却丝毫没有安慰秦顾游,反而令丫鬟们看好院门:“没我的准许,二公子不得出门。”
杜若蘅迷迷糊糊的,一直都没有醒过来。
第二日,临安伯夫人大包小包备了礼物,一大早就坐车去了宋府。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安抚宋家,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这门亲事。
她前脚刚走,杜大人后脚就上了临安伯府的门。
宋大夫人与临安伯府人分宾主坐下。两位夫人想来都是一夜没睡,眼圈是黑的,眼里尽是红血丝。
宋大夫人也是呕了一肚子气,莫说三房的歪声丧气说风凉话,就是她自己也没想到千挑万选的准女婿,竟然看走了眼。趁临安伯夫人开口之前,她赶紧说道:“发生这样事情,谁也想不到。小孩子有自己的打算,既然二公子心不在我家丫头身上,趁着还没成亲,我看这亲事就算了罢。”
“我的姐姐,这是什么话?小孩子一时糊涂而已,哪里论到这么严重。辛夷不仅是我认定的儿媳妇,也是我们临安伯府认定的儿媳妇,除了她,谁也别想进我们府里的门!我来就是赔礼的,小孩子胡闹罢了,他心里头也明白,后悔得紧,如今自己把自己关在屋里头反省。”
临安伯夫人好话说了一箩筐,宋大夫人却不松口。临安伯夫人难免又气又急,于是说道:
“这事情千错万错都是我那孽障的错,可是辛夷既然早知道,为何不告诉大人,反而自己带了人前去闹事?我已经派人打听过了,她买通了寺里的小沙弥,故意叫小沙弥将众人带去的。”
宋大夫人不知道还有这一节,茶杯没拿稳,热茶差点洒出来。
“我知道辛夷生气,莫说她,我也生气,放眼满京城,哪里还有比辛夷更好的姑娘?将来她进了我家的门,有她在顾游身边,我死了都放心。”
杜大人见到临安伯,照规矩请了安,便高声说道:“下官人微言轻,可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软柿子。小女随祖母上香,奈何遇到侯爷公子,如今小女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就拼着这官位不要,冲撞了侯爷,也请侯爷给下官一个交代!”
几句话直问到临安伯脸上去。
流言的版本很快就改变了,据说是秦顾游诱逼杜若蘅不成,杜若蘅一气之下撞柱寻死。
杜若蘅索性更加醒不过来,整日里只是间或哼唧两声。
第19章 退婚不是件容易事
“啪”一声巨响,临安伯夫人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整个手心迅速发红,愤怒麻痹了掌心传来的痛楚:“不行!绝对不行!”
“侯爷,杜若蘅想嫁进府里,除非让她踩着我的尸体去拜堂!”激烈语气之下,临安伯夫人已经掉了两行泪。
她一共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温良谦恭,是圣人书籍里走出来的典范,从小到大就没让她操心过。这样让人放心的儿子自然不比有些小聪明,时不时还闯个祸的小儿子让人心疼。
是的,临安伯夫人更偏疼小儿子。
如今,小儿子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如何不心急如焚?
杜若蘅怎能进这个家门?若是真娶了杜若蘅,这将是儿子一辈子的污点,一世都要被人指指点点。况且小儿子不能承袭爵位,将来是要靠他自己从科举进身的,若是背了这么个污点,就算入了仕途,岂能逃过那些御史的一支笔?
她绝对不能让儿子就此搭上一世前程。
临安伯头更疼了,他向来也喜欢小儿子聪明善谈,可是这一次,实在丢尽了老脸,让他在杜大人面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况且,受影响的还有自己,他都能猜到往日里那些不对付的政敌该怎样伙同言官摩拳擦掌,笔走龙蛇,夸大言辞。
可是他跟临安伯夫人不一样,他不想护短,既然儿子犯了错,就理当承担责任。
如今老妻这番态度,他只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盘算着如何拒绝以及安抚杜家,又要趁着言官们未动之前,自己先下手为强。
事情发生之后,临安伯夫人突然变成了武装到心灵的无敌女战士,以毅然决然的态度要将秦顾游从悬崖边拽回来。
首先,她回娘家找了自己的亲哥哥。说起来略有曲折,但是京师的圈子能有多大了?拐几个弯儿都是熟人。临安伯夫人娘家的大哥便与户部尚书交好,户部尚书又是杜若蘅他爹的顶头上司。临安伯夫人要的是自己大哥与户部尚书一同前去说情,恩威并施,若是杜家不再闹事,就将杜大人的品级往上提半级。
另一边,她又通过临安伯的人情,分别找到宋辛夷她爹的顶头上司——刑部尚书,以及她三叔的顶头上司——大理寺正卿,分别去说情。
大理寺、刑部都是刑名部门,自然不会不懂礼法。在本朝,女方可是不能随便提出退婚的。若想退婚,女方的父亲依律责打六十大板。
整个宋家,现在最坚定要求退婚的就是宋辛夷。上次见到宋大夫人时,临安伯夫人可是清清楚楚瞧见了她的犹豫和迟疑,言下之意就是女儿不愿意。
临安伯夫人就不相信了,宋辛夷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能有多大的主意,面对亲爹、叔叔的压力,还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爹一把年纪去挨打不成?
宋家果然乱成了一锅粥。
宋大老爷和宋三老爷在分别见过自己的顶头上司之后,表现出截然不同的反映。
本来宋大老爷并不支持女儿一意退婚的决定。他是男人,自然能谅解男人偶尔的留情——哪个少年公子没点风流往事呢?只要人家是好人家,公婆好相处,女儿嫁过去不会吃苦,便好。
可是,现在他的顶头上司一出马,却让他咂摸出点儿仗势欺人的味道来。宋府门第虽然比不上侯门公府,但是书香世家,清流出身,余钱不多,却有一身傲骨。
相反,宋三老爷生怕得罪了自己的上司,影响前程,巴不得侄女儿立刻就嫁进临安伯府,口口声声说道:“我这是为侄女儿打算,她真要是退了婚,名声就不好了,往后哪里还能说到这么好的人家?”
宋大老爷气得胡子都歪了:“我女儿没偷没抢的,怎么名声就不好了?”
“要真退婚,大哥可是要挨板子的,哪有姑娘家眼看着父亲为自己挨打的?她要是有孝心,就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况且,朱大人、李大人亲自来说情,要是回绝了,往后莫说你、我,就是我们宋家在官场如何立足?为了她一时任性,要把整个宋家都赔进去不成?”
宋辛夷和她二姐本来躲在门后偷听,一听见这话,宋辛夷却是站不住了,甩开姐姐的手,就冲进了厅里。
“名利当前,三叔怕是早已忘了宋氏家风罢?”
宋辛夷此问大有渊源,却也正是出事之后临安伯夫人费尽心思也要与宋家保持联姻的原因。
宋家并非大富大贵之家,出过最高的官只是一个三品侍郎。但是,宋家在京师却是声望卓著的世家大族。
宋家出来的大官不多,官却不少,而且多为言官,尤其多为清官。
其祖上,曾以六品言官身份弹劾太后母家长平侯赈灾时,中饱私囊,致使流民无所归,饥民无所养。彼时,皇帝年幼,太后把持朝政,见奏折大怒,拂袖而走。
其祖见奏折无反应,干脆连上数折,更与太后当堂争辩,驳得太后哑口无言。最后,虽然长平侯被治罪,其祖亦因犯圣颜而遭流徙。
武帝好大喜功,连年征战,导致民不聊生;又宠幸奸佞,任人唯亲,连战连败。宋家另一先祖以死相谏,换了素服上朝,慷慨陈词,力劝陛下休养生息,爱惜民力,更痛斥当权的奸佞小人把持朝政,祸乱朝堂,千夫所指。三拜九叩之后自刎于朝堂之上,震惊天下。宋夫人一身孝服,带着棺木跪于宫门之外,等着给丈夫收尸。
出殡那日,全城百姓自发相送,绵延百里。
为官刚直清正,却难得帝心,是以宋家未出过显赫大官。然而其风骨,其气节,为百官推崇,更为天下人敬仰。
有时,权势不足以让人尊敬,苦难却能成其高贵。
所以,越是出了丑事,临安伯夫人越需要一个宋家的女儿来给自家遮丑。
出事之后,沈江蓠有心要去看看宋辛夷。然而变起仓促,待她出门之时,听得人说宋辛夷好大的胆子,穿了一身素服,将脸遮得严严实实,居然跑上了公堂。
宋府执意退婚,临安伯府执意不从,双方闹上公堂,依律,要打宋大老爷的板子。
宋辛夷当堂跪倒:“退婚乃是臣女一意孤行,与父亲无关,大人要打,请责打臣女。”
公堂上下一片哗然。
只听宋辛夷又说道:“臣女身为女儿,不能为父母尽孝,却引来这无妄之灾,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一把年纪受此苦刑,请大人念在臣女一片孝心,责打臣女。”
最后,各打了三十大板。
于是,沈江蓠去宋府的时候,又带了些上好的伤药。
事后,宋辛夷代父受罚,孝心昭昭,被一帮文人知晓,广为赞颂,称虎父无犬女,果然是宋家的女儿。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这实在不是临安伯夫人想要的结果,她从没想过要闹得两败俱伤,真如踢到一块铁板,又痛又悔。
伤中的杜若蘅更加焦急,她本是想自己一寻死,流言一泛滥,势成骑虎,届时顾游就不得不娶自己,临安伯府也没得话说。
没想到临安伯府的态度居然如此坚决,宁可与宋家闹上公堂也坚持不退婚,对自己这边除了许给父亲官位之外就无其他安抚,连收做二房的话都未提过。
当然,即使提了,她也是不愿意做二房的。
杜大人受尽羞辱,憋了一肚子气,一听女儿醒转过来,三步跨作两步进了女儿的屋子,尚未开口,见女儿已经哭作一团,满肚子的气又没了发泄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