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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10时许,所有峰青粮店的门前都贴出了大红告示,上书“本店新到南洋进口大米,敞开供应。峰青门店全市统一价:中等白米每石1。49中元——”云云。
此时上海粮价已在短短几日内迅速窜升到了2。70元左右,而且几乎所有门店都限量发售。消息不胫而走,轰动了全上海。无数市民提着布袋、竹篮涌向粮店,掀起了抢购狂潮。到下午1点,所有峰青店门口都排起了几里长的队伍,稍后赶来的民众依然源源不绝。其间不断发生因排队而生出的争吵斗殴事件,上海军管会急调三个团的野战部队才勉强维持住了秩序。
王啸飞亲眼目睹这一幕疯狂景象,不禁忧心忡忡,提醒陆少阳:“我们是不是把价格定得太低了,照这样的卖法,不出十天,2千5百万斤军粮就要被抢购一空了。”陆少阳微笑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等着瞧吧。”
第二天一早,十六铺码头依旧忙碌。彻夜排队的上海市民们却迎来了一个惊喜,深深庆幸自己昨天没排上号,以至捡了便宜。原来粮店门前又贴出一张告示,覆盖在原先的位置上。文字非常简洁:“本日粮价:中等白米每石1。39中元——”一天之内就降价0。10元,众人岂不喜出望外。高兴之余,一些有心人却在心中琢磨起了位于告示最上方的“本日粮价”这四个大字,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拈须微笑,更有少数人悄悄离场。
第三日,中白米再降0。10元。当各间粮店的墙上又覆盖了一层告示时,几乎人人目瞪口呆。短暂的沉默后,人群中爆发出激烈的辩论,不过没有了前两日涌入店门的景象。几乎所有门店在开始营业后的一小时内所售粮食都不足200斤。
热烈讨论的人群渐渐分流,越来越多人从队伍中离去,疲惫不堪地拖着空袋往家里走。面对每日一降的粮价,只要不是富得流油,精明的上海人谁也不愿意吃这个眼前亏。再说码头上的南洋大米早已经堆成了一座座小山,这是有目共睹的,为什么还要这么着急呢?市民们逐渐恢复了冷静,即使进了店的,购买数量也比前两日明显减少。
停在街角的一辆黑色福特车内,两人相视微笑。王啸飞长吁一口气,油然道:“总书记,这场粮食大战比指挥一场战役还要惊心动魄。我直到今天才真正领教了您的厉害。”陆少阳淡淡道:“战斗才刚刚开始。”接着慢慢摇上车窗,对司机道:“这里没什么可看了,回央行大楼。”
王啸飞忽然从他脸上捕捉到了一种熟悉的表情,这原本只应属于那种叱咤风云的军事统帅。在此以前,他只从石铮身上领略过这种独特气质。
“也许他们真的都是同一类人。”他这样想着,随着汽车绝尘而去,奔向下一个战场。
长街的另一侧,维克托*沙逊爵士沉浸在迷茫中。“这不可能?可能吗?也许可能?应该不可能?”他的心中激烈碰撞着。终于,沙逊强压住莫可名状的怒火。“先生们,游戏还没有结束。”他咬紧牙,面部肌肉一阵抽搐。
第五十六章代号海啸
深夜,几十名荷枪实弹的士兵突然包围了位于上海静安寺附近的一座私家花园。破门而入后,把一个麻脸汉子从床上拖起,不由分说就给他上了镣铐。拽出门后,塞进了一辆马车。他的名字叫黄金荣,上海青帮中一号响亮人物。
黄金荣祖籍浙江余姚,12岁上就随父来上海谋生。在裱画店里当了一阵学徒后,认为干这一行没出息,提前开溜了。因为没多少门路又不肯吃苦,只好整日在法租界的地痞群里混。不过其天生善于钻营,不久便自己找对门路,当上了上海县衙的捕快。
1900年法租界第二次扩张后,越界筑路使租界的面积增加了一倍多。为了加强租界内治安,租界当局决定招募120名华人巡捕,以华治华。心思活络的黄金荣立即报了名,凭着健壮体格一下子就通过了应聘。
当上巡捕后,黄金荣屡破要案,逐渐得到法国驻沪总领事白早脱和租界公董局的一致赏识,短短几年内便被晋升为华人探长。其间,他充分利用租界与华界鼎立的社会背景,以及自己在租界、青帮中的特殊地位,巧妙周旋于黑白两道之间,左右逢源。所以如今的黄金荣,早已成为沪上家喻户晓的巨富和流氓大亨了。
马车一路急行,进了上海军管会大门。黄金荣又像个大包袱一样被扔了下来。还没站稳脚步,却又被两名战士推推搡搡地押进了一间铁门铁窗的屋子。“锵”的一声关上铁门,只留下他一人在内。
此时天寒地冻,黄金荣身上除了睡袍,只胡乱披了件单衣。冻得手脚麻木,全身瑟瑟发抖。环视一周,四壁雪白的墙,地上铺着青砖,中央摆了一副简陋的木制桌椅,别无他物。看情形应该是间审讯室。心中又添了几分惊恐,不知为何遭此横祸。
不知过了多久,一扇角门打开,王啸飞面罩寒霜步入。一进门就用一双锐利的眼神盯住他,上下打量。黄金荣被他看得全身发毛,忽然生出一种全身一丝不挂的感觉,那双鹰眼似乎具有洞穿一切的魔力。
“你就是黄金荣?”王啸飞终于开口了。黄金荣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甚至有些如获大赦的滋味:“是是!小人正是黄金荣。”
王啸飞露出一丝微笑,可是黄金荣却宁愿看他刚才冷着脸的样子。这种笑容看上去象极了一个屠夫对着待宰羔羊时的神情。只听他淡淡道:“我的名字叫王啸飞,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黄金荣大惊,王啸飞的名字他当然听过,不觉“扑通”一声跪倒。“大人!”
“知道为什么我要请你来吗?”
“小人不知。”
“嗯,我告诉你。我们在你家的地窖里搜到了520两黄金、13000两白银、还有50斤鸦片。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来这里了吧?”
黄金荣猛地从地上弹起,嘶叫道:“冤枉!冤枉!大人,这是有人栽赃陷害!”一张麻脸涨得血红。王啸飞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会有此反应。“不错,的确有人冤枉了你。想知道你是被谁冤枉的吗?”
黄金荣怔怔望着他,怎么也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是谁?”岂知下一个回答更加惊人。
“是我,是我王啸飞故意冤枉你的。你家地窖里的东西就是抓你的人放的,也是他们自己起出来的。我说得够明白吧?”
黄金荣立刻面如死灰,胸口剧烈颤抖,好半天才沙哑道:“明白了。”王啸飞:“明白就好,还有什么话说吗?”黄金荣垂下头。“没有了。”王啸飞提声喝道:“很好!来人,把他带下去,就地枪决!”
两名士兵立刻冲进来,一把架起黄金荣就往外拖。黄金荣不言不语,也不作丝毫反抗,甚至哼也不哼一声。像一条死鱼般任人宰割。
两名士兵走出十几米,屋子里又传出王啸飞的声音:“带回来!”两人一楞,又拖着黄金荣进门,扔在地上。
王啸飞仔细端详了一阵他的脸色,道:“我问你,刚才为什么不叫冤了?如果你向我求饶,也许我会放过你。”
黄金荣竟然咧开大嘴笑了起来。“因为我忽然知道了,大人不想杀我。”忽然变了一个姿势,五体投地趴在地砖上。“大人要杀我和踩死只蚂蚁一样,没理由和我说这么多话的。大人既可以杀我,也可以用我。大人要杀我也无话可说,大人用我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水里火里,我黄金荣眨一下眼就不是男人。”
王啸飞凝视他半晌,冷冷道:“黄金荣,你果然是个人才。不过有一点你错了,我的确动过杀你的心思。这十几年来你脚踩两条船,帮着法国人欺压同胞、巧取豪夺,你倒卖烟土、欺男霸女,上海的老百姓有哪一个不恨你入骨的?就算借你这颗人头来激励一下民心也不算过分吧?嗯,我现在倒有点舍不得杀你了。起来吧,跟我去穿件衣服,喝两口酒暖暖身子。”说着站起身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一间小客厅。桌上虽只摆了几碟小菜,两壶黄酒。外加一件厚棉袍,但对于几分钟前还饥寒交迫、肝胆俱裂的黄金荣来说,已是天壤之别了。
王啸飞:“按理说你比我要年长几岁,我应该尊你一声大哥的。”黄金荣忙道:“不敢不敢,这怎么使得。”忽然醒悟,王啸飞话里的意思竟然是要与他兄弟相称,不禁受宠若惊,小心道:“只要大人看得起我黄金荣,小的斗胆尊您老一声大哥。”
王啸飞举杯道:“来,喝一杯。”那意思就算是默认了。黄金荣大喜过望,一饮而尽,一股滚烫的热流从丹田升起。今天这一连串的遭际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先是被人从床上拽起来,经历了有生以来一场最险恶而又最无助的劫难,死里逃生之余,反而攀上了一个这么大的靠山。虽然只是第一次和这个年轻将军打交道,但此人早已威名远扬,为人行事更加深不可测,饶是他整日在江湖上打滚,也不得不佩服这份手腕,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王啸飞又道:“我今天就给你个实在话,进了我的班子,有我,就有你。这话你现在不一定信,以后就知道了。”黄金荣:“嘿,哪能不信,大哥仁义。嗯——”一时间也不知应该如何来描述这位大哥如何仁义法。
王啸飞挥手拦道:“你对我还不了解,我的习惯是,自家兄弟不说虚话场面话,开口就要讲真话。明白吗?”黄金荣又是一凛,道:“是,大哥!”
王啸飞眼中又露出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我问你,上海粮荒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你是青帮里的老头子,不会一点都不知情吧?”
黄金荣回答得非常爽快:“主谋一定是沙逊,贺云天也肯定有份。”王啸飞满意地点点头。“我再问你,那么多粮食都藏在什么地方?”
黄金荣:“这我就不晓得了,不过沙逊和贺云天两个人肯定晓得。”他语速非常快,几乎是在王啸飞话音刚落便接上。只言片语间,他已对这位新认大哥的脾气作了一定揣摩,这个人似乎把手下的忠诚看得比什么都重,其次才考虑能力因素。回答越快就越显出诚实。
王啸飞再次露出满意的目光,温和道:“不用这么紧张,时间一长你就知道了,我这个人是很随和的。”黄金荣在心中长吁一口气,知道已和他建立起了初步的信任。
王啸飞:“你怎么就能肯定,贺云天一定知道粮食藏在哪里?”黄金荣:“贺云天的手下里也有一些是我的徒弟,他们虽然不能直接参加贺云天的机密,但是我敢打保票,贺云天在这件事情上介入很深。大哥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叫人来当面问话。”
王啸飞霍然起立,一瞬间脸上变换了几种颜色。眼中寒芒暴涨,闪烁不定。黄金荣大骇,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竟会惹得他如此愤怒。
正惊恐间,王啸飞猛地拔出一把匕首,“锵”的一声插到桌上。应该是用力过猛,满桌杯盘“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再看那匕首,直没至柄。只听他一字一顿道:“我王啸飞此生若再轻信于人,就如此桌!”
黄金荣自然不知,就是因为他刚才那句“贺云天在这件事情上介入太深”,才使王啸飞猛然醒悟到,那天在贺家花园被贺云天父女俩合伙欺骗了,而直接导致他不得不甘冒奇险私调军粮。
然而这还不是他勃然大怒的主要因素。当意识到自己被骗时,所有当日在贺家经历的场景便电光火石般在王啸飞脑海中一一闪现。究其根本原因:一是由于高唯的突然出现,使他在不经意间少了些提防之心;第二个原因却实在是说不出口,那就是贺家大小姐的美色娇态影响了他的判断力。一时间悔恨交织,羞愧到无以复加。虽不能说是为美色所迷,但正因为这一时失察,却几乎要断送掉自己的性命和一世名节。
良久,王啸飞才长出了一口气,缓缓道:“金荣,不要怕,没你的事。咱们接着谈。”黄金荣兀自在震惊中,唯唯诺诺。“噢,好,好。”
没有人能想到,就因为黄金荣这一句话,在揭开真相的同时,也彻底改变了王啸飞一生。这一层也只有他本人最清楚,正是因为这番刻骨铭心的惨痛教训,才使他日后逐渐具备了一名伟大政治家的基本素质。
平复下心情,王啸飞问:“金荣,如今你的法国主子跑了,鸦片也不能卖了,你和你的兄弟以后吃什么?”黄金荣老脸一红。“我听大哥的。”
王啸飞:“早就听说你是个办案子的能人,不论什么案子交到你手上,都能水落石出,对吗?”黄金荣坦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