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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未醒-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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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总会门口有笑脸相迎,极尽殷勤。
  呼,人生得意须尽欢。哭给谁看?
  幸好都还来得及。
  周雪从香港过来,带大包小包丢在地上:“快拿进去。”
  最高兴的就是牧牧。
  母亲说:“房间已经准备好了,缺什么就说一声。”
  “明天早上还要去赶飞机,房间随便就好。”她换了鞋进来,“我让司机他们去住宾馆,明天准时来接。”
  牧牧已经忙不迭去拆礼盒。香水瓶子都做得精致好看,她一只只捧在手里,对着光左看右看,十分喜欢。
  “每次去香港都忍不住要扫货。”她说,“看见限量版的东西就停不了手。”
  “幸好有资本败家,不算太惨。”
  她坐上沙发,“家可不敢败。一点小趣味,只能量力而为,不敢过分。”
  “回去的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是虎狼眼睛。”
  我笑,“你也不是待宰羔羊。”
  “多少要有些办法。”她摇手,“不说这个。我只觉得头痛。”
  母亲已经送茶水过来,她说:“亲家母,抱歉,我想先睡一觉。是哪个房间?”
  我说:“我带你上去。”
  她随我往楼上走。
  房间的布置让她很满意。
  “宾馆里做得再舒服,也缺少一样家的味道。”她试试床垫柔软度,“我没睡过几天好觉。”
  “要家的味道,倒也容易。”
  她甩了拖鞋倒在床上,连衣服也不打算换,反手拉上被子,“别劝我结婚。我会更头痛。”很快睡熟。
  第十九章(上)
  我轻轻为她关好房门,回到楼下。
  母亲说:“四点可以开始准备晚饭。”
  我点头。
  “让牧牧把电视的声音关小一点。”
  牧牧的注意力全在那些精巧小玩意上,电视也无心看。我把已经拆开的盒子挪到一边,“牧牧,小心,别掉到地上。”
  不知不觉靠在沙发上睡着。
  醒来的时候电视里正在放老电影。贾宝玉得知噩耗,悔不当初,痛心疾首,在那里哀声哭灵:“妹妹呀,你为我是一往情深把病添,我为你是睡里梦里常想念。好容易盼到洞房花烛夜,总以为美满姻缘一线牵……”
  母亲已经开始在厨房里洗菜做饭。
  牧牧见我醒了,向我挥一挥手里的东西,说:“妈咪,口红!”
  我揉一揉眼皮:“牧牧,那是睫毛膏。”
  我去厨房给母亲帮忙。
  她正在切肉片,头也不回,说:“去叫周雪起床。”
  我擦干两手上楼。周雪已经睡醒,半躺在床上看着手机屏幕,神色凝重。
  “再过半个小时就可以吃饭。”我坐到床边,“起来吧。”
  她收起手机看我:“我一直不知道你还喜欢听戏。”
  “我也在楼下睡着,醒来才发现电视里在演《红楼梦》。”我说,“那个韵味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唱出来了。”
  “木晓。”她突然握住我的手腕,“上次你说的那个女人的照片,还在不在?”
  “在倒是在。”我看她,“你要看?”
  “让我看看。”
  她立刻翻身下床。我带她去藏照片的地方,一一拿出来递给他:“目前就只有这几张。每次都见不到送照片的,跑得实在快。”
  她认真地一张张看过去:“漂亮又年轻的女人就是逍遥。”
  “木晓,为什么不在门口装一个摄像机?”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也对。”
  她把照片还给我:“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周宴。你留着也好。”
  “我只是暂时不想销毁。”我说,“这些照片又不能拿来办画展。”
  “也许以后有用得上的时候。”
  我们一起下楼,正听到牧牧带着哭腔的声音:“外婆——”
  原来她好奇心旺盛,不小心把睫毛膏刷在脸上,划出几条猫须。那睫毛膏防水防油,她拿手对着镜子又洗又抠,怎么也弄不干净,急得团团转。
  周雪忍不住大笑,带她去卸妆。
  “爱美总要付出一点代价。”两人回来时周雪说,“她总算弄懂这个东西只是用来加长眼皮上那几根稀疏的短毛。”
  “审美观是最因人而异的东西。”我说,“可是每个女人化了妆都是一个样子。”
  晚饭吃得很愉快。
  她指着牧牧:“可惜牧牧还小,不然还可以凑一桌麻将。”自己先笑起来。
  母亲连忙摆手说:“这个我也不会。”
  我突然听见手机响,接起来,连喂几声,只听见空气声音。再看看号码,全不认识。
  母亲说:“是谁的电话?”
  我摇头:“没人说话。”
  “上次的号码?”
  这才想起来,上次也有一个号码,响过两次,没有再打。我去翻来电记录,发现不是同一个。
  我起身到窗边回拨过去。那边正在通话中,占线。
  弄不好是中骚扰电话的计。
  我不再理会。
  次日我送走周雪,挑一个林兆平时比较空闲的时间打电话过去:“我是木晓。”
  他那里很吵:“嗯,我知道是你。”
  “你在开会?”我说,“那我稍后再打给你。”
  “等一下,木晓。”
  电话里立刻变得安静:“有什么事?”
  “我想和你谈一谈。”
  “电话还是面谈?”
  “最好是面谈。”
  “什么时候?”
  “你比较忙,你来定。”
  他顿一顿,“我半小时后有空。”
  我一小时后开始出门。
  他开车从省城过来,单是高速就要走四十分钟。而我去约定的餐厅,开车是二十分钟。
  我在餐厅里等他。
  他来得很及时。手上披着外套,领带微松,额头有一层薄汗。
  他把外套放下,“你等了多久?”
  “不到七分钟。”
  我一直在喝水,并不觉得时间过得慢。
  他说,“等一会再吃饭?”
  我点头。
  他先点一壶茶。服务生很快收了菜单走掉。
  我说:“我想,有一样东西,你或许可以先看一看。”
  我从包里拿出一只信封,推到他面前。
  他不解地看我:“什么?”
  “你看了就知道。”
  他从信封里拿出那张照片,手微微一抖。
  “我没有向人询问过去的习惯,这照片算是偶然得到,希望你不会介意。”
  我说,“我的前夫会因为一个初恋的替身而与我离婚,谁知道这么有缘,我也可以成为别人的替身。”
  我说,“和周宴没有任何关系。”
  他沉默一会,把照片放回信封,推还给我。
  “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他淡淡说,“我和她一直低调来往。她出事后我只去过一次墓地,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他直视我:“但是我从来不认为你是一个替身。”
  我笑,“这种事首先在我自己不能接受。我是吃过亏的人,不得不多为自己打算,免得将来摔在同一个坑里,惹一身泥。”
  他不再说话。
  我心里想:这算是最后一次。以后真的连做朋友也难堪。
  晚餐排场十足,然而吃得无味。他与我一起下电梯,高高的观景电梯外面灯火辉煌,可以望见海边小山上的白塔。
  今夜又有孔明灯在海边乘风升起。
  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转过身去看电梯按键,轻叹一气。
  许久,他说:“以后还见面?”
  “也许。”
  电梯缓缓下降。我突然被一股大力拉转身体,一个踉跄,头正抵在温热胸口,可以听见胸腔里剧烈的卜卜心音。
  我要抬手,手也被按住。
  我说:“林兆,放手。”
  他低声说:“这样你才不能扇我耳光。”
  “原来你还在记仇?”
  “那是我第一次求婚。”
  他叹一声,“木晓,你真的一点亏也不肯吃。”
  他终于放开我。电梯正好到一楼,开门。
  外面没有人。我们都在电梯里不动。
  他说:“你想听实话,我就说实话给你听:我没有想过娶董佩宜。”
  第十九章(下)
  谁都有逢场作戏的时候。
  林家和董家只有生意来往,交情不深。偶尔把儿女凑到一起见个面,开过玩笑:年龄很合适。
  谁也没当真。
  但是年轻人不同。某日宴会上见,满堂宾客,觥筹交错,偶然对视一眼,竟真的考虑起来: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确实合适。
  她还是万绿丛中交际花,他也一声不响做家业。不温不火保持地下关系,一个字没松过口。
  各人对爱情的需求不同。董佩宜无法忍受他温水煮青蛙的态度,终于大吵一架,拿车子出气,把小车当赛车开走,出事时栏杆撞破,连车带人拧成麻花,就这样香消玉殒,惨不忍睹。
  他回忆,“当时好像有心灵感应,我接到电话,反而镇定下来:她果然出了事故。”
  “我觉得内疚,去董家找了她的父亲,愿意承担责任。”
  “于是?”
  “董家却告诉我佩宜当时至少与四个男人有亲密来往,事后只有我一人肯站出来。”他说,“董先生没有追究我的责任,让人开门送我出去。后来还照顾了我们的生意。”
  我感叹:“该怎么形容?——好一场生死之恋。”
  “木晓。”他说,“我怕女人不聪明,把自己抬得太高,忘了下面基础不牢,势必跌得惨。”
  “难道这是你唯一一次恋爱?”
  “有几次。”他笑笑,“我没有照片。不过她们都还活着。”
  一点也不好笑。
  我说:“我是女人,最清楚女人想什么。不是每个人生来都能大彻大悟普度众生,女人就是女人,渴望有一个归宿,非常正常。男人一天不给承诺,她就恐惧一天;一旦等到承诺,更是慢性自杀,吊着心肝只怕他反悔。”
  “我认为董佩宜没有错。”
  我说:“既然不是爱,就不该给她希望。希望容易让女人想入非非,酿成大错。”
  他摇头:“很多时候两个人在一起是一种尝试,木晓。在一起之后才能看清楚爱有多少。我给她自由的空间,看我们可以发展到什么程度,但是她没有理解我。”
  “你不认为自己有错?”
  他说:“感情的事情,没有办法说清对错。大家都是为了找到最适合自己的人。”
  “你们互相亏欠。”
  我说:“你们中间没有赢家。只是不幸死了一个人。”
  我和他在他的车前停下来。我说,“我去开车,再见。”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说,“我的车也在这里。”
  我把车开出停车场,看看后视镜,林兆的车就在后面。
  我打电话给他:“你不回去?”
  “我送你到家门口。”
  “我很快就到。”
  他说:“现在已经十点半。”
  好吧,绅士风度需要成全。
  我只好放下电话。
  他的车跟得不紧。我看后视镜里他随我停停走走,想起他求婚那天神情,突然觉得释然。
  母亲说的对,林兆是个好男人。
  我在家门前停车。打开车门,只见林兆还坐在车里,默默看我。
  我向他走过去,敲一敲车窗。
  他降下车窗,“进去吧。”
  “你呢?”
  “我现在就回家。”
  林家住在省城。他为了往来方便,在本地也有房子,雇一个老妈子住着看管。
  我点点头:“谢谢你。”
  才要走掉,忽然想起来,还欠他那日饭钱。
  我把钱包拿出来,掏钱给他:“这个是上次你帮我们付的账,请拿回去吧。”
  他只笑笑,“下次再说。”把车窗升起。
  车子掉头,我目送他走。
  他突然减缓速度,从车窗里伸出手来,“木晓。”
  一轮明月当空,他的手是白色,薄薄的皮肤绷在骨骼上,指节很长。我见识过他的力气。
  “晚安。”
  我也笑笑:“晚安。”
  我开门回家。
  客厅里留了一盏灯。母亲与牧牧都已经睡觉。
  我换了睡衣到楼上,母亲开门出来:“这么晚?”
  “妈。”
  “饿不饿?”
  “我已经刷了牙准备睡觉。”
  “好。”她看着我,“快去睡觉。”
  我们各自关门。牧牧的脸□在月光里,偶尔皱一皱鼻子,继续打着小小的呼噜。
  我就这样远远看着我的女儿,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几乎忘了回自己的房子去住。
  母亲说:“早就和你说了,把房子卖掉,干脆搬回来。你反正在那里没有工作,牧牧也可以回来读书。住在这里,好歹我可以带牧牧。”
  “你也是老人。”我说,“让我考虑考虑。”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考虑。父亲已经不在。母亲嘴上不说,一个人住一间大房子,四处是窗,朋友也多在异地,只有三两个亲戚可走动,必定觉得凄苦。
  我去征求牧牧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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