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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未醒-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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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林徐,你已经可以不必再来了。”
  他一言不发。
  “我知道这不是你本意。但这是你家人的意愿。”
  他对着窗外喃喃:“我没有家人。”
  “那不是我的家人。”
  我不知如何作答。
  眼前仿佛有那日的妇人面容,一字一字告诫我:“也希望你离开林徐。”
  我叹一气,对他说:“林徐,不要再违背他们。你已经自由过了。该回去了。”
  我欲将车退出停车位。突然有人按住我的手,扭身过来,将我牢牢制在座上。
  “林徐!”
  他俯身吻我。
  我未料到他突然作此举动,几番挣扎,他已死死咬住我嘴唇,不肯放开。
  他的身体滚烫。手在颤抖。
  我自牙关里吐出字来:“放开!”
  他的唇在我唇上狠狠辗转。而后侵入牙关,舌头一卷,将余下的字句一并吞没。
  他的热情要毁灭我。要将我挫骨扬灰。我已猜到他的心,却什么也不能说。
  我的泪水淌下来。
  他许是触及泪水,浑身一颤,终于似梦中惊醒,猛然甩开我的双手,打开车门,狂奔而去。
  第三十三章
  那之后,我再没有见过林徐。
  在本地的宠物聚会上,我认识了一些爱狗人士,请教了狗粮配方,学会自己配置。
  再要林二少爷为我送狗粮,我委实没有这样厚的脸皮。
  起初这种新套餐大受欢迎。但不知哪里出了差错,LUNA自某日起渐渐吃得少了,拉稀不止,身体日益虚弱下去。抱它去宠物医院打针,也遵医嘱碾了药粉在狗粮里拌给它吃,收效甚微。
  终有一日中午,我去狗屋为它送饭,它已不动了。
  牧牧得知狗的死去,十分悲拗。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这狗是她的父亲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周宴自当初老爷子去世,大宅一别,不复音信。
  他许是真的与沈珺离了婚。也从此抛弃了这里唯一的女儿。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为了安慰牧牧,我问她:“要不要妈咪为你新买一条狗?可以再养很多年。”
  “狗都会死。”她哭着说,“妈咪说的。”
  “连人也会死。”我说,“只要是活的东西,总要死的。这是规律。”
  “电视里的皇帝不是也想长生不老?用了那么多人,那么多钱,最后都死了。”
  她还是会对着院子里空了的狗屋发呆。
  狗粮已经不用了。我想扔掉,牧牧又捡回来,藏在储物间里。
  她要睹物思狗,这也无可奈何。
  我叹息着为她擦净狗粮罐子,摆在原处。
  我接受了新的相亲。
  相亲这种事,也不过是相,又不是马上就要你亲,没什么可怖。
  大姐自美国打越洋电话来,仔细叮嘱:“木晓,这一次万不可再认死一个人,应该相上一百个,一面二面三面四面,海选复赛晋级赛淘汰赛,最后杀出重围的才是好人选。打不定主意时叫我,我可以帮忙。”
  她想起当初,问我:“那片桃花,你是否还有联系?”
  我笑笑,“那不是桃花。”
  “木晓,其实,那一晚……”
  她晓得一部分真相。说林徐是桃花,不是没有她的道理。
  然而那一晚如何,已经不重要了。那时我爱的是周宴,不知曾有人无数次默默在身后看我,最后终于忍不住闯进我的世界,按住即将关闭的电梯门,喘着气抬起头来,对我说:“不,不好意思,差点赶,赶不上。”
  我笑出声来,说:“大姐,容我说一个笑话给你听。”
  她不知林徐还有一个哥哥,我便说给她听。她不知林徐的哥哥曾有一个恋人,我便说给她听。她不知林徐的哥哥那位恋人长相与我极其相似,我便也说给她听。
  人的每一次倾诉,都是把肺腑里每一处疮疤,再仔细揭开一次。
  说得多了,伤口也对疼痛麻木,渐渐觉得无谓。
  为了这即将到来的无谓,我便认认真真地戳开结疤的皮肉,无论流血,疼痛,丑陋,务必求其详尽,如在眼前重演。
  她不停打断我:“木晓,木晓,你别说了。”
  “……孤男寡女,我也分明没有推拒,你说,那时候,他为什么不对我动手?”
  “不要再说了!”
  “周宴的父亲去世,我还曾给林徐电话,他说,我可以不必急着回来……”
  “木晓!”
  她急得语无伦次,“你来得及,不是还没有结婚?什么都来得及!”
  “你说林徐是桃花?错了,大错特错。他爱的是董佩宜。”
  “哎呀,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忽然清醒过来。
  面前的男人俯身向前,彬彬有礼地问我:“木小姐,你在听我说话吗?”
  哦,我竟是在相亲。何时来的?
  我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这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我如行尸走肉,谁人推我一把,我便摇摇晃晃跌向他们要我往的方向去了。不用自己思考,倒也不错。
  他说:“木小姐的工作很不错。”
  “谢谢。”
  “平时都喜欢去哪里?”
  我想起高尔夫球场来。林兆不能陪我,我觉得一个人去颇尴尬,便再没有去过。一副女杆搁在储藏室里落灰,或可打老鼠一用。
  我说:“因为在带孩子,所以常去游乐场。”
  他打个哈哈,“哦,是这样。”
  “那,都有些什么爱好?”
  “工作太忙,爱好也都搁置了。”
  这是真话。
  分别时他还是彬彬有礼:“希望下次再见。”
  但我知他转头便会去骂中间人:“怎么给我找来这么个无趣的女人?有问才答,不问就不答,简直是木偶!”
  再也不见才对。
  第二个相亲对象也是离异男人,儿子判给妻子,单身三年。
  他滔滔不绝说他的儿子:“他长得不像他妈,比较像我。他出生的时候,哭声能传遍整条走廊……”
  他不需要隔三差五确定我是否在听他说话,我便屡屡走神,魂飞到九天外。
  他心满意足说完,站起来:“木小姐,谢谢你,你是个好听众。”
  我方才对他笑笑,“我也有女儿,非常理解。”
  “如果我们……”他呵呵地笑起来,“小孩子在一起培养感情,以后也好……”
  他还打起了这副算盘。
  我保持笑脸:“以后再说吧。”握一握手。
  算作了结。
  名单上的人像流水一样走。
  不是我太挑剔。只是明明错过一次,之后怎么可以更轻率。
  牧牧有时候也会为我把关:“那个叔叔像色狼,妈咪不要选他。”
  我骇笑:她看了太多电视剧,已经知道色狼是什么东西。
  我说:“妈咪也不喜欢他。”
  “妈咪喜欢什么样的?”
  “要看缘分。”
  “电视里都在说缘分。缘分要怎么看?”
  “这个……”
  对呵,缘分怎么看?倘如那日木辰玩笑所言,一个个剖开胸去,掏出心肝来看,与自己合衬的便算有缘,这世间哪还有那么多孤男怨女。
  我举手投降,“牧牧,妈咪现在也不懂,谁和自己是真有缘分,谁在强求。”
  这对她来说更艰涩。她听不懂。
  “算了,你不用懂。”我吻她额头,“晚安,牧牧。”
  我又做起噩梦。
  牧牧忽然变成一名十八岁的少女了。又时髦又高挑,红唇明眸,我高兴得不得了。有一天她带着一个男孩子进门来,猛地向我跪下:“妈咪,请允许我嫁给他!”
  我非常吃惊:“牧牧,你还没有到法定年龄!”
  “那么等我到了法定年龄,就可以了吗?”
  “我还对他一无所知,怎么放心你嫁给他?”
  她连忙起身,把那男孩子推到我怀里,“那妈咪就先了解他吧!”
  “不不,我……”
  他是男性,虽然还是个孩子,我怎么可以?我怎么可以?
  我吓得醒过来,叫也叫不出,动也动不了。胸口如有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往下压,似那一日被林徐囚在驾驶位上,动弹不得。
  恰好牧牧一个翻身,抬脚压在我的腰上,我方从那无名山下获得解脱,挣扎着起身去倒水吃药。
  夜深人静,自窗子里看出去,远远有一盏孔明灯飘过,不知会落去哪里。
  如果再也找不到合适的男人,孤老终身,死后会不会变作无主孤魂?
  我该向前看。
  比我的小的相亲对象,我是无论如何不肯见了。
  我的现实生活已经足够像噩梦,用不着再把噩梦搬进现实来。
  有人邀我去逛街。省城的街在我的定义中向来是“上班之路”,不作他想。这一回竟真的与男人在一起步行逛街了。
  因一直无话,我问他:“你不害怕和女人一起逛街?”
  “可是木小姐你一直没有进衣服店呀。”
  我哑然。
  那是因为我有自己喜欢的牌子,店员会在到了适合我的款式的时候电话通知。过去一试便掏钱买下,不劳我费神费力。
  我说:“你都喜欢逛哪里?我陪你去。”
  他顿时欣喜之色露于面表:“好好。”径自一步步要逛进首饰店去了——不错呀,第一次见面就要看首饰。可是为我?
  我悲哀地跟在后面,心想:可惜自己偏是不喜欢首饰的。十六岁时候母亲打了一条金项链给我,我还嫌累赘,叫她自己拿去戴。
  那些年里,我总共只收过周宴的一枚戒指。如今一身空空,倒不担心半途遇飞车党打劫。
  有人与我擦身而过。我猛地抬起头,远远看见街边一辆车,分明那样熟悉。
  我不由自主走过去。
  车牌号果真是他的。
  ——是又如何呢?我的脸是噩梦。早该走得远远。
  我定在车旁,四处张望,徒劳无获。
  身后终于有人叫我:“木晓。”
  我怔在那里,不敢回头。
  他打开车门,说,“上车吧。”
  我该走了。我真的该走了。
  脚却没有向前一步。
  林兆一把握住我的手腕,不容分说将我拉到车上,关门。
  他坐上车,“怎么一个人在逛街?”
  “在相亲。”我呵呵地笑,“对方正要为我买首饰。”
  “人呢?”
  “一不小心走丢,我正在找人。”
  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十足镇定。
  他把车倒出车位。
  我们都不说话。
  拐了几个路口,正巧遇上红灯,他停下来说:“你准备结婚了?”
  我看着窗外。
  “我不会仓促决定。”
  “他真幸运。”
  我几乎有些如释重负:“大概是吧。”
  这便要祝福我了。老朋友终究是老朋友。他晓得进退,是不是?
  他说:“一起吃饭?”
  “牧牧……”
  他一顿,“我送你回家。”
  可怜街上那个正与我相亲的无辜人。我正想着,手机忽然响了。
  “木小姐,刚才我的手机没电,新买了一块电池才联系上你。你现在在哪里?”
  说曹操曹操到。
  “我……”我又要撒谎,“我也到处找不到你,正要回家。”
  “那,那我们下次再见!”
  我放下手机。是我的错。他肯第一次见面就买首饰,可见是很喜欢我的。我却半途中抛下他跑掉,只为看见一辆车。
  窗外的日暮野景不断逝去,我开口说:“牧牧已知道我离婚。”
  他有点吃惊。
  “怎么样?”
  “总算风平浪静。”我说,“当时一句失言,补救不了。幸好结果比我想象中好得多。”
  他把我送到家门口。母亲恰好在阳台收衣服,看见车子,急忙赶下楼来。
  “是林兆?”
  母亲喜出望外,“快请进!快请进!”
  她相信林兆的重新出现,象征着新的转机。
  牧牧见林兆与我走进客厅,愣了一愣,过来小声叫他:“林叔叔。”
  我有些尴尬,让牧牧去楼上看书。
  母亲招待了茶水和几样水果,殷勤地说:“你在客厅坐一会,我去炒几个菜,马上就好。”
  客厅便剩下我们两个。
  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问他:“吃个苹果?”
  他说:“不用。”
  我无事做,只好在一旁坐下来。
  他拿起茶几下的报纸杂志。都是小孩子看的画报,时尚刊物,新闻周刊,经济周刊。突然啪嗒一声,有一本掉下地来,封面一道醒目的黑体大字:睿博申请破产。
  这已是旧闻了。老梁,以及公司里的许多人,都给我打过电话。愤怒也罢,哭诉也罢,我已无能为力。
  周宴走到这一步,确是他自取的。
  我也心痛过,毕竟那到底是我当初一手带起的公司。总以为可以继续发扬光大,谁知道一场婚变,我辞职走人,公司没两年便成一把灰。
  我强笑着说:“当初有人说,睿博不能没有我,如今看来,果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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