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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响了有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
当看到容榕妈妈打开门时混合着期待与希望的神情,秦青真心的愿意在此时此刻再做一次容榕,只要能让她看到站在这里的是容榕。
容榕妈妈看起来十分憔悴,她头发只是胡乱扎在脑后,往常精致的发卷像失了水分一样塌下来,她的眼袋很重,脸颊上的肉也往下塔拉,看到秦青时好像花了几分钟才想起来说话:“你是……”
秦青扶住她的手臂,自然而然的引她进屋。
“阿姨你好,我是容榕的同学。”
容榕妈妈已经完全失去了应有的警戒心,似乎什么都不能让她关心,她木然的随秦青进屋,连房门都不记得关上。
秦青关上门,看到客厅里更是乱糟糟的。地板上全是报纸、烟头、塑料袋,沙发上是衣服和报纸,茶几上也都是报纸,还有堆成一座山的烟灰缸,好几个一次性纸杯,以及吃的一堆又一堆的花生壳、瓜子壳等。
秦青跟着就在房间角落看到了成箱的牛奶和果汁。
看来是邻居或亲朋好友来拜访过了。怪不得容榕妈妈精神不好,这样被人一波波的“致哀”,一遍遍被人提醒着回忆女儿去世的事,一遍遍的跟着人哭,她怎么会好?!
秦青胸口涌起一阵火,深吸好几口气才压下。
容榕妈妈好似对这一切都毫不关心,她跟着秦青进屋来后就坐在脏乱的沙发上,屁股下都是报纸也不在乎。她不看秦青,也对这完全失去往日整洁的家没有兴趣。
秦青放下包开始收拾。
她收拾了客厅和厨房,把垃圾都拿到门外,把脏衣服都装起来,准备一会儿送到小区外的洗衣店。
在她越俎代庖的时候,容榕妈妈似乎有了一点点活气,她的目光跟着秦青转来转去。等秦青收拾完坐下来后,容榕妈妈牵着她的手站起来,把她领到容榕的房间去。
容榕的房间是家里最大的,里面装修得很新也很漂亮。
“她其实没住过几次。我们刚搬过来没多久,然后她就去住校了。”容榕妈妈走到床头边,抚摸着床头笑着说:“她不喜欢这张床,这是我挑的,她说太老气。”她退后一步看着床说,“其实现在看看,这个颜色确实不适合小姑娘。”
秦青看看屋里,突然问:“阿姨,容榕应该有个快递到了,您没见过吗?”
容榕妈妈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什么快递。”
秦青肯定的说,“容榕有个快递,应该前几天就该到了,您没收到?”
容榕妈妈或许对这个家、对她自己都是默不关心的,但说起容榕的事,她却最上心,她立刻跟秦青一起在这个家里找,找了一通没找到。
“这几天家里太乱,来的人太多,会不会让什么人给提走了?”容榕妈妈的表情都有些焦急了,就像容榕还会为没收到这个快递而生气一样。
“不至于。”秦青想了下,问:“阿姨,小区里有没有可以帮收快递的地方?”
最后,快递在物业办公室找到了。
容榕妈妈牢牢的抱在怀里拿回了家。秦青帮着把快递拆开,拆着拆着,容榕妈妈就像被烫到手一样缩了回去,是秦青把它拆完的。
是两个保温杯。
容榕爸爸肾不好,容榕妈妈让他每天都记得泡一杯枸杞水喝,容榕妈妈则喜欢喝点红枣水,用不锈钢的保温杯泡不太好,容榕就买了这两个陶瓷内壁的保温杯,他们俩个一人一个。
容榕妈妈的嘴唇不停的抖着,最后猛的站起来冲进容榕的房间,扑在床上大哭起来。
秦青无能为力。
快递盒子里还有一粉红一粉蓝两张小贺卡,写着祝福的话,大概是掌柜的小心意吧。
秦青听着卧室里的哭号,默默的把贺卡拿出来放在保温杯上,她拿出纸笔也想写些什么留下来,可什么也写不出来。
她只能坐在外面,默默的陪着里面的容榕妈妈。
关于这个夏天的回忆,秦青只有一个印象,就是这个夏天一点都不热。
但网上说这个夏天是高温橙色预警最多的一个夏日,因为台风的侵袭,气温变化剧烈,户外工作的人中暑的情形一再发生,交警、民工成了受害最严重的职业。
但她却不觉得热,哪怕在大太阳底下,她也感觉不到一丁点热。太阳晒在身上暖融融的,她这么说之后就被妈妈拉去看中医了,看她是不是底子虚。
假期很快结束了,秦青返校后听说了容榕家已经搬走了。她在之后还去过几次,总是隔两天去一趟,直到容榕爸爸回来。之后她就再也不去了。
因为她不能去背负容榕的人生,而且她也怕容榕父母会在周围一再的提醒下永远也走不出来,所以听到他们搬家的消息后,她反而放心了。
班里在所有同学聚齐之后又悼念了一次容榕,这一次因为学生返校而更加壮大,学校似乎也开了绿灯,据说是因为容榕父母完全没有麻烦学校的缘故。最后学校给了两万块慰问金,这是辅导员亲口说的,因为是她和教导主任一起送到容榕家的。
对于这一而再,再而三举行的悼念活动,很多人只是来凑热闹的,反倒不如暑假里那一次真诚,至少当时大家都是真心的难过。
这一次,秦青就听到有人在说:“听说她是自己跑下车才出事的。”
“啊?她跑下车干什么啊?”
“去找秦城呗。她还跑了两次,第一次是在旅行车里,根本没人知道她跳下去了,后来司机点人时发现人少了还吓了一跳呢,你说这不是害人吗?第二次她都被救援的找着了,也上车了,结果因为最后没找着秦城,她又偷溜下去了,这第二次可没人来救她了。”
“还有这回事呢?这不是找死吗?”
“唉……听说她怀里还有给秦城带的吃的。”
“啊……”
秦城也回来了,他的脸上还有冻伤的痕迹,据说手指和脚指都受了伤,手指小指不得不截肢。
他站在远离众人的地方,周围的人也刻意避开他。
有时一起遇难后,生还者反倒会成为“坏人”。大家对容榕的真情越感动,对活下来的秦城也越看不顺眼。而且他最后救的人是同队的另一个不相识的女性,而不顾生命危险去找他的容榕却冻死在雪地里。这让他的形象更加不堪。
但他看起来并不在乎,事实上,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
秦青觉得他就像当时她在客厅里看到的容榕妈妈,对周遭的一切都默不关心,对自身处境也完全不在乎。所以不管周围的人怎么议论他,他也不关心。
秦青也不再关心秦城,就算她现在再去想秦城,也是基于“他是容榕留下的人,是容榕关心的人”。
她已经发觉自己受的影响有些深,也正在努力割离容榕的影响,但心底却总是想着再慢一点——
“让我跟我的朋友再相处一会儿”
这次遇难改变了很多人,让一些人被动的发生联系。秦青认为自己和容榕就是这样。如果容榕还活着,可能她们永远都不会成为朋友。但现在她离开了,秦青却开始想要了解容榕,最让她感兴趣的就是在容榕眼里是怎么看她的呢?是什么促使容榕把最后的时间留给她呢?
以前在秦青眼里,容榕只有“秦城的女朋友”这个标签,现在她更想认识容榕这个人。她的自傲、她的认真、她的爱情。每个人都有很多面,她以前知道的容榕太片面了。而她现在也受了她的影响。
“秦青,你开始化妆了?”同寝室的女生巴住秦青看,“你的眼线笔真不错,这眼影是什么牌的?”
秦青合上眼影,对着镜子轻轻闭眼再睁开,左右端详,确实这样看起来人精神多了,眼睛的轮廓一加重,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在这方面她是生手,想变得熟练还要多多练习才行。
化好妆后,她又在穿衣镜前一件件的试衣服,搭配包和鞋子,等她终于弄好时,朋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你现在怎么多了这么个毛病?不就是去吃顿饭吗?”还是学校门口。
出门的话,怎么能不好好打理自己?
秦青下意识的就想反驳,赶紧把这话吞回去。这是容榕的习惯,在她看来出门时不梳头不换衣服简直不可思议!这通常意味着半小时以上的准备时间。
秦青确实以前没这习惯,只要出门不是穿睡衣就行,发型更是长年不变,剪短时披着,留长后扎着,没了。
她现在还不到容榕的程度,而且像容榕那么麻烦(头发必须有型,出门必须有妆,搭配必须合理有风格,并时常更换),她也做不到。不过稍稍改变一点还是很好的。
至少心情会变好。
刚走到校门口,秦青就看到校门外停着辆车,门卫正在负责的拦人。
秦青一眼就认出了,是方域。
他怎么会在这里?是来找秦城的?
方域感觉到有人看,抬头看到秦青,立刻拦住说,“你好,同学,你是哪一年级的?”
“二年级。”朋友说。
“那你们认识秦城吗?我是他哥,我来找他吃饭,你帮我打个电话叫他出来行不行?”经过雪山之后,方域就把秦城当成了自己的弟弟看。更何况所有人中,只有秦城的女友出了事,他也觉得难辞其咎。在发觉秦城的心理不太对头后,这次经过这里,特意来看看他的。
秦青拿出电话来打,朋友小声戳戳她,“秦青,你还真打啊?秦城那样……跟有人欠他八百万似的……”
一个受伤的人该是什么样?至少应该给人一种弱者的态度吧?结果秦城回学校后总是一副高冷高傲的样子,就算想关心关心他,他也一点都不给人面子,老是面无表情。一来二去,大家对他的观感就更不好了。
方域听到愣了一下。
秦青的电话已经拨通了,“秦城,校门口有人找你……”她一抬眼,方域已经走近,挺奇怪的看着她,“我叫方域。你跟他说是方域找他。”
秦青还没来得及说,那边就挂了,她只好无奈的看方域。
方域认真看了她好几眼,一直到秦青被朋友拽走,他才赶紧挥手说,“谢谢你们啊,同学!”
☆、第 4 章 军训
“嗯,嗯。”方域带着耳机整理行李,“已经安顿下来了,房子有点旧,不过小区位置不错。”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基本的家具,厨房里连碗都没有。
“我知道,你那边怎么样?”方域听着赵兰山的抱怨,哈哈大笑起来,“对不起,不是不是,不是幸灾乐祸!好了好了,你要不要到我这里来转转啊?”
赵兰山在电话里说,“行,我现在开车过去,晚上正好到,到了你请我吃饭啊。”
四个小时后,两人就坐在了饭桌前。
“这店不错啊,你暂时不能开火的话,可以在这边解决吃饭问题。”赵兰山说。
遇难以后,他们回到自己的城市里,工作和生活都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也是机缘巧合,方域刚好有一个出长差的机会,恰好就是秦城所在的城市,他就要求到这里来了。一方面是想避开那些好奇或猎奇的眼光,一方面也是为了让这件事快点退烧。
他和赵兰山带着两位女性出游却发生了这种意外,不可避免的受到了一些责难。许梦琪这边还好说,她本身就不是个好多事的女人,甚至在发生这件事后还有些想避开方域和赵兰山。
方域就和赵兰山买了些礼物,也送了些钱给她,略表心意。
但魏曼文那边就麻烦多了。方域和赵兰山承担了她的医药费不说(本来也不该他们承担),魏曼文还要求他们付精神抚慰金和误工费,林林总总要了八十多万。
方域直接请她去告好了,然后就申请到这边来了。
赵兰山更为难一点,因为魏曼文想跟他结婚。这听起来很可笑,可被魏曼文带着魏家父母堵了几回门之后,赵兰山是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了。你跟一个根本讲不清道理的人怎么说?
而且方域能跑,赵兰山跑不掉,他的生意都在那儿呢。
几杯酒下肚后,赵兰山半认真的问方域:“你说,要是我说自己破产了行不行?”
“那你要先把你的车卖了,房子卖了,厂房抵押,门店抵押,再让几个员工堵门,你再来一招卷款潜逃。”方域不负责任的说。
“最好再找我哥们去号子里蹲几天。”
方域抬起头,“你不是认真的吧?”
赵兰山苦笑说,“我是真没招了。你知道吗?她今天连记者都带来了。反正她就认准一条,要么从我手里挖出钱来,要么让我娶她。”
方域放下筷子,给他加满酒。
“她这天天闹,我们公司的小年轻天天看热闹,生意怎么做?来个客人一看这热闹劲,还有什么说的?”赵兰山咬着烟屁股,咬得烟都没法抽了。
两人闷头吃饭。
过了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