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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阳目光炯炯,盯着文竹,平静的道:“大宁的皇家御商,专供布匹衣料,定制成衣的文家。”
卫燎目露凶光,手放到了身边的长枪之上,杨花按住他的手,微不可见的摆了下头。
他问文家做什么?他意欲何为?难道是赵洛授意于他?
文竹心中一阵慌乱,面色却一片坦然,她神态自若,脸上扬起了笑,回道:“文家富可敌国,自然听过,兄台问这个做什么?”
赵阳闻得她知晓文家,露出几许喜色,又问道:“听说文家的几个女儿俱都不凡,嫁入当朝权贵之家,只是,文家三小姐,似乎还在待字闺中?”‘
不是赵洛,赵洛知晓她已身陨,绝不可能问出这个问题。
他替谁问的?怎么回答?是告诉他文三还在养病,还是说,死了?!
文竹盯紧赵阳的眼睛,沉默半晌,终于下了决定,缓缓道:“文家三小姐,四月初得了时疫,已然去了。”
赵阳手一抖,手里剩下的半碗汤倾泻而出,他却恍若未觉,喃喃地道:“死了?怎么会死了,怎么会死了?!”
他猛地抬头,脸上莫名悲伤,追问道:“这个消息可准?兄台确定么?”
文竹见他满脸悲戚,不知为何,心中亦是悲伤,竟是不忍再欺骗于他,偏了头,闪开赵阳的目光,落到赵阳的眼中,却无形中坐实了他的疑问。
一滴滴泪水滑落,曾经的北楚大皇子,如今北楚新帝的皇兄,赵阳竟然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女泪流满面。
看着他,文竹恍然看到了赵洛,闻知她的死讯的那一刹那,怕也是如此痛哭失声罢。
她摸出一条锦帕,递给了赵阳,柔声安慰道:“她生前享尽荣华,去的时候也没受什么苦。”
赵阳接过帕子,把脸埋入其中半晌,情绪稍安,闷闷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没有受什么苦?”
文竹轻叹声,眼前的少年一片赤子之心,让人莫名的信任他,文竹决定说出半个真相,坦然道:“不瞒兄台,我实为文府的远亲。”
赵阳闻言,原本氤氲的双眼登时明亮起来,央着文竹多说些文家三小姐生前的往事。
文竹见他赤诚,心中越发不解,自己似乎与他毫无瓜葛,怎会对她如此感兴趣,她终于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问:“那文家三小姐与阁下是什么关系,兄台为何如此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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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天下 第一百二十七章 出关
赵阳神色黯然道:“我亦是前些日子方才知晓,这文家三小姐竟然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妹,还准备过些日子去探望一下,没想到……”
许是怕文竹不相信,又急急补充道:“我家人口单薄,自幼就只有兄弟二人,闻得多了一个姐妹,我心中欢喜,时刻盼着早日见上一面。”
文竹见他神色自然,家世方才一番哭泣全然不似作假,随即想到了他的母亲全名陈阳洛,自己的母亲亦是姓陈,心中立时便信了他,却是没想到,她和洛,竟然还有这一层表亲。
文竹心中对赵阳本就有几分亲近,如今见他情真意切一片赤子之心,又想到日后可以通过他得知洛的消息,立时起了结纳之心。
文竹刻意挑了些姐妹间的趣事说了,赵阳听的连连警察,羡慕不已:“文家姐妹间感情深厚,实在让人羡慕,我家弟弟虽然也唤我声大哥,却自幼就与我不亲。”
文竹立刻打蛇随棍上,立即道:“我与兄台甚为投缘,不如结拜为异姓兄弟如何?”
一旁的卫燎嘀嘀咕咕:“老子出生入死也没见他说要结拜。”
杨花凑近了他的耳朵,轻声道:“你要和他做兄妹么?”
卫燎瞥了杨花一眼,亦是低声道:“杨兄不是一直待她如妹么?”
两个人哈哈大笑,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引得众人侧目,文竹趁机满脸艳羡的对赵阳说:“他们二人就是结拜兄弟,兄台以为如何?”
赵阳豪气干云,一把握住文竹的手腕,朗声道:“好,好,我赵阳今日就与贤弟结拜为异姓兄弟。”
他身旁的小童嗫嚅道:“公子……”却被他狠狠地瞪了一眼,立时噤声。
当下两人从火里取了两个烧着的枯枝,充作香烛,就在这破庙之中,对着皇天后土起誓,连磕了三个响头,结为了异姓兄弟。
盘算生辰时,发现身材矮小的文竹居然年长一年,便忝做了兄长,赵阳则认作了二弟。
这天晚上,二人在庙里彻夜长谈,甚为投缘,第二天因各有要事,依依惜别,赵阳约了文竹回程的时候定要来访他,文竹欣然应诺。
宁都繁华之中带着一股子的闲逸,文人骚客尽皆流连,楚都凝重少了几许安宁,却给人异常的安定感。
远远望见楚都那灰色巨石砌成的庞大城墙,文竹等人深深为之震撼。楚都如同一只灰色的巨兽,盘踞在这千里平川之上,象征了楚皇的高傲和对蛮族的不屑一顾。世人皆知,只要突破北疆,楚都就是一个不设防的少女,任君采撷。可惜,从大宁建朝以来,北疆的铜墙铁壁就把草原上的蛮族牢牢地拒之于外。
欣赏片刻,文竹毅然调转车头,扬了扬鞭,直指北疆,喝了声:“驾!”一众人等尽皆跟在她的身后疾驰。
半日后,几人停在了一处山岗之上,遥遥的王建远方顺着山脊修建了一道城墙,蔓延数十里,不见头尾,文竹心潮澎湃,知那就是闻名天下的万里长城。
段青烟捡来数块大小不一的石头,在地上摆摆弄弄,半晌摆出一个微缩的地形来,她指着地上的石块逐一讲解:“这里是我们如今的所在地,这里是北楚的两座烽火台,向北是鞑子的领地,烽火台之间有个小镇,守卫森严,当地居民俱有身份号牌。”
她又指着那小镇向北一点的地方道:“这里是北楚与鞑子唯一的互市,市集两侧各有一个通道,仅限双方商人通过。”
一旁的卫燎嗤之以鼻,一路行来,造就不满文竹对段青烟的另眼相待,见段青烟指点江山一般的排兵布阵,心中不满,出言嘲讽道:“你怎知道这里有个小镇?又怎么知道那里是个互市?难不成君曾经是北楚的边民?!”
段青烟头也不抬,口中厉喝道:“卫副将!”
卫燎无意识的应了声:“诺!”
随即发现他身体挺直,右手成拳横在左胸,竟然站了个标准的军姿出来,卫燎再度看向段青烟的时候,心中不禁升起了些许的敬畏,这到底是何人?就是燕将军那等铁血手腕也绝没有如此咄咄逼人的军威。
卫燎猛的想到此人是文竹在广元城停留一周后领来的,文竹又对他始终恭敬异常,心中一惊,难道,是她?
段青烟布置完毕,文竹等人上了马车,卫燎坠后两步,拉过杨花的缰绳,轻声问道:“是不是,她?”
一个简简单单的她,杨花却明了他意指何人,同情的拍了拍卫燎的肩膀,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她。”话罢,扯过卫燎手中的缰绳,打马上前。
竟然是她,果然是她!
卫燎心荡神驰,想起她年少时单人百骑纵横北楚境内,千里迂回,把围追堵截的北楚军神蓝止戈戏弄一番后,轻松离去。又曾阵前与北楚大将军单打独斗,北楚连上十员猛将,俱都败于她手。
……
卫燎当年从军,又千方百计的投入燕将军麾下,无非是想见一见儿时的偶像,世上无双的巾帼英雄,段青烟!
段,青,烟,卫燎在心中默念着她的名字,这三个字在所有大宁军人心中,只代表了一个意思,神!
可惜卫燎在燕将军麾下数年,却与段青烟缘吝一面,昔日,她为将军夫人,深居简出,后来却独自居到了将军府,本以为今生无望见此奇女子了,万万没想到,竟然与她同行数日,朝夕相处!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段青烟的一举一动,卫燎心中暗自咋舌,她表现的那么明显,怎么就没看出来?!野外宿营驾轻就熟,对北楚境内了如指掌,路遇山匪指挥若定,一身武艺不下于己,这样的人,难道大宁还会有第二个么?
卫燎夹紧马腹,几个冲刺到了文竹和段青烟的马车旁,不发一言,默默跟随,文竹从车窗里望见,对段青烟打趣道:“卫副将似乎知道段将军的厉害了。”
段青烟大笑道:“这家伙还真是吃硬不吃软!”
车旁的卫燎闻得车中戏语,脸难得红了一红,却丝毫没有落下半步,坚定的随着文竹的马车前进。
一行人当晚到了边关小镇之上,寻了家客栈歇下。用了饭,从小儿口中探得,每月的初一十五,是双方的互市之日。
算一算,今天是十月十二,刚巧还有三天。
这三天,车队里除了文竹和段青烟,其他人都忙忙碌碌,筹备妥当。
十月十五,北楚互市。
文竹等人分作两路,彼此之间装作不认识,混进了互市之中。
近年来,北楚和鞑子鲜少摩擦,互市也随着兴旺无比,市集之上,就连鞑子也有不少穿着北人的服饰的,段青烟在文竹耳边轻轻解释道:“咱们的布料比鞑子的皮袍舒适,这些商人怕是都忘了马背上的生活了。”
文竹笑道:“如此更好,那些袍子却是用不上了。”
日头越升越高,互市里热火朝天,到处都是讲价议价的声音,嘈杂无比,突地,市集某处传来了争吵声:“你是哪里来的混蛋,我这布料哪里不好了?!”
“你这布料颜色鲜艳,但是一碰就掉,一看就是陈布又染了道色,拿出来以次充好。”
却是两个商贩争吵不休,北楚管制的军官见怪不怪,眉毛都懒得抬一下,正准备令手下的兵丁一人罚上五两纹银的时候,如同约定好的一半,市集之内多处同时发生了争执。
多为北楚商人,间或有鞑子商人掺杂其中,气氛火爆,顷刻间就动了手。那军官眼见局面控制不住,敲起了手边的警钟,兵丁们从兵舍之中奔出,强令双方商人退回到各自领土,今日的互市被强制解散。
文竹低着头,尾随在了段青烟的身后,杨花和卫燎护在一旁,四人牵着两辆马车,夹在了鞑子商人之中,如同汪洋之中的一滴水珠,毫不起眼。
北楚那边守卫森严,鞑子这边几乎无人防守,见客商们退了出来,骂骂咧咧的上前:“楚狗今日又发什么疯,赶紧交情,别以为没做成生意就不用交份子了。”
杨花从袖中摸出块碎银塞了过去,几人轻松的出了关,眼前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映着天上碧空如洗,白云飘飘,文竹和段青烟互望一眼,心中豪情万丈,打马扬鞭,任由那马车奔驰在这草原之上。
段青烟笑道:“你真是好计策,那北楚奸商以次充好行商多年,已经是默认的行规,你却叫手下去四处撩拨。”
文竹亦是笑道:“商人重利,互相之间拆拆台子也没什么。青烟才是真的厉害,混乱之时,人皆会跑回心中认为安全的地方,谁会想到,我们会混在鞑子里面退回去呢?!”
二人相视一笑,俱在心里想到,此人真为奇女子也。一时之间,惺惺相惜,大生知己之感。
驾着另外一辆车的杨花和卫燎面面相觑,俱都无奈苦笑,如此巾帼,当真让天下男儿无地自容。
却听到段青烟又道:“只是你这两车棉袍,在这草原之上,却是卖不出什么价钱的,若是想布下眼线,定下商路,只怕要无功而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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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惊险
文竹见已行到草原深处,茫茫四野不见人烟,索性停了下来,下车掀开车上油布,取出一件棉袍在手里掂了掂,递给段青烟。
青烟满脸疑惑地接过棉袍,眼睛蓦地睁大,她把手里的棉袍仔细地翻看一遍,问道:“你在这棉袍里填了什么东西?若是棉花绝不会是这个重量。”
不待文竹回答,段青烟又十分自信地道:“我领兵多年,最恨克扣军需,这一件棉袍之中应有多少棉花,新棉还是陈棉,我一掂就知。”
文竹钦佩地翘起了拇指,从怀里摸出把小刀,把那棉袍后背上的一条线轻轻一挑,里面落下无数白色粉晶,段青烟用食指沾了些许,放到嘴巴里尝了尝,十分肯定地道:“是盐。”
文竹点了点头,应道:“是盐。”
她把这件棉袍收好,又取下另外一件,这次却没有挑破衣服,只把衣服放到了段青烟鼻下,让她嗅了嗅,青烟恍然大悟:“茶香。”
文竹含笑道:“不错,就是盐和茶。鞑子自给自足,却不产盐,他们饮食油腻粗重,需要泡奶茶来去掉腥气。这两样暴利却被北楚官商垄断。”
文竹自豪地指着两车货物道:“别看只有两车盐茶,在大宁可能仅仅价值纹银十两,在这里,却是无价之宝,价值连城。”
段青烟摸着满车棉袍,见针脚细腻均匀,从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