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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饭挑了挑眉毛:“你不是不要我陪吗?”
我低着头不说话。
“那我回去了哦。”熟饭抬起脚往病房门外去。
“喂。”我又叫住他。
熟饭做出一脸很为难的样子:“到底想我怎样?”
“你……留下来……陪我!”我说得很小声,不敢抬头看他。
“什么?我没有听见!”
“喂。”他绝对是故意的。
熟饭摆出一副“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拿我怎样”的表情:“大点声嘛,刚才凶我的时候那个声音很大呢。”
我气得牙痒痒,恨不得冲过去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下来。
“不过是开口叫人留下来陪床又不是上床,为什么有些人就非得这么扭扭捏捏地呢?你们说是不是——肉眼看不见的生灵们?”熟饭在一边自言自语,两只手还作着手势,像是真看到了什么东西一般,吓得我寒毛倒竖。与病房配套的洗手间里的水龙头没有拧紧,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听得我毛骨悚然。
“你能不能留下来?”我终于开了口。我心里是希望他留下来的,不仅仅是因为害怕,还因为……熟饭,我的守候天使,我希望今夜你能再守候我一晚,就算是我从你那里再偷片刻幸福。上帝,请原谅我的自私,阿门!
第二天清晨,我醒得很早,熟饭还在沉睡,高大的身躯蜷缩成一团,窝在隔壁那张病床上,嘴角微微往上扬,似乎梦到了什么甜蜜的事情。
我从床上跳下来,轻手轻脚地跑到他床边,趴在床沿,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仔细地看他,他的头发细而软,皮肤很白,五官虽然算不上精致,但看上去还顺眼。睡着的他像个温柔的天使,和醒着的时候那副痞子样判若两人。
我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天使和痞子可以在熟饭的身上得到完美的结合?是天使对凡人的试探,还是痞子在神的感召下升华了?然而,无论他是天使还是痞子,今后都与我再无关系,我会谨记住自己和他只是哥们,再无其它。我在熟饭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然后重新溜回自己的床上,躺下……
熟饭出去替我买早点的时候,病房内来了一个新病人,举止粗俗,说起话来大声,护士小姐一连提醒他好几次,说这是医院,他应该尽量保持安静,以免吵到其他病人,然而他不听。
他一边躺在我隔壁的病床上打点滴一边很大声地和人讲着电话:“喂,罗小姐啊……上次我们几个兄弟剩下的劳务费你什么时候付啊……上次的事没有办成剩下的款不付了?哎,这账不能这么算吧?当初我们可是讲好了,只要我们去抢那批货,把事情闹大,你就付钱给我们……再说了上次那事没有办成,不能怪我啊,只能怪你的信息不够准确啊,那个什么三科公司的人已经跟有关部门打好了招呼……人家连警察都来了……我们这些在道上混的人再厉害也不能跟政府对着干啊,那不是找死吗?我死了,你罗小姐又不会管我,我还得留着这条命养家糊口呢……”
三科公司?这不是我们公司吗?罗小姐?会不会是罗兰?我人钻在被子里,背对着那一边,耳朵却是一直竖起来仔仔细细听着对方讲话的。
“罗小姐,上次因为你给的消息不准,后来我都被警察逮到派出所录口供去了,人家警察对我可是紧逼慢逼啊,那个三科公司的姓李的女老总,更是厉害,她都直接问我认不认识你,我都没有把你招出来——够有职业道德吧?我们虽然是粗人,可做起事情来那是说一不二,我们答应过你的,我们做了,那你就应该按我们之前谈好的条件把剩下的劳务费付给我们……哎,对……对对对……就我们那点钱对你这个大老板来说应该算不上什么吧……就是……说不定我们以后还有可以合作的地方呢……我现在在哪?在医院呢……那行,呆会你把钱打到我账上……是,还是那个户头……行,我等你的好消息。”那人把电话一挂,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妈的,这女人太狠了,心比我们这些在外面混的人还黑。”
我从床头的柜子里摸出一个口罩戴上,然后把头转了过去,果然,这个打电话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带头去罗先生的工厂闹事差点把我们公司的货抢了的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
我把这消息第一时间用短信的方式发给了熟饭,叮嘱他呆会进病房的时候小心一点,我可不想两边人在医院里打起来,让那个小酒窝警察跑到医院来看我。
没多久,熟饭也戴着口罩拎着早点回到了病房,满脸横肉的男人并没有认出我们来,只是对熟饭手中的早点比较感兴趣:“什么好东西?”
“皮蛋粥。”熟饭回答,转过头来问我,“要现在吃吗?”
现在怎么吃?如果把口罩一摘,那人不就认出我来了嘛。“我没有胃口。”我看到那人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这份早点,于是问他:“兄弟,你吃早点了吗?”
“没呢,我那些朋友个个都还没起床,他们连我生病都还不知道呢,又有谁会给买早点。”
我把皮蛋粥推了过去:“那你吃吧!反正放在这里也是浪费,不如你帮个忙。”
“这怎么好意思?”满脸横肉的男人嘴里说着,手却把粥给接了过去,“谢谢了啊。”
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我付给你的酬劳,我要用这份早点把我想知道的东西从你嘴里掏出来。
95
一份皮蛋粥,让这个男人对我们放松了戒心,也许是因为寂寞没有人陪他说话,他一直拉着我和熟饭两个人讲个不停,甚至还跟我攀比谁的盐水先打完。
他之所以会进医院,是因为感冒咳嗽起了肺炎,半边肺部被感染了。
“你怎么一个人来医院了,你家里人呢?”熟饭和人拉起家常来也是高手,不动声色地从挂在盐水瓶旁边的药单上了解到这个人叫蒋劲。
“我没跟他们一起住,不太方便。”蒋劲没有意料到我们是认识的,把我们当成了只是在医院里偶遇的陌生人,说起话来也不怎么设防,“不瞒你们说,我做的事情有点偏门,容易得罪人,家里人不知道。”
“哦。”我和熟饭表示了解。
“你们不害怕吧?”
“不怕,有什么怕的。”我说,“你刚走进这间房和人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听出来了。”
蒋劲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是是是,那会我是在和别人谈事情。”
我装出一副不懂行情的样子:“怎么?还有人敢欠你们的钱不给啊?”
“她敢?”蒋劲一下子提高了声音,“她要是敢少我一个子,我拍死她。”
“那你还说她比你们这些在外面混的人还要心狠,我还以为她对你狠呢。”
“嗨,不是那回事。”我也看出来了,这个蒋劲是个话痨,虽然在警察局里口风比较紧,可在这种他认为比较安全的情况下,他还是很有表现欲的,跃跃欲试。
熟饭见对方还没有松。决定抛砖引玉:“是啊,这年头有些人的心就是黑。我们家隔壁有个女人,跟她老公在一起十多年,可就在去年她和另一个男的好上了,结果她就卷了全部家当和那个野男人跑了。你说她狠不狠?”
“这算什么啊?这种事多啦。”蒋劲对这个故事一点都不感到半点稀奇的,决定讲个更震撼的给我们听,“就拿我遇上的这个女人来说吧。她和她妈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当初她妈嫌她亲爸穷,就和一个有钱的男人搭上了,把人家好好的一个家庭给拆散,带着女儿一起嫁了过去。这个后爸对她们母女俩也还算不错啦,好吃好喝的养了她们一二十年啊,可这个两个女人不知足,想分这个后爸的家产。”
“她后爸死了?”我插嘴问。
“死什么啊?人家身体好着呢。”
“那她分什么家产啊。是不是她这个后爸平时没给她钱用啊?”
蒋劲说得眉飞色舞:“怎么可能?你没看到这女人开的车,好几十万呢。我听说她这个后爸也是很厉害的一个人,钱会给她扪两母女用,月月按时给,但就是不分家产给她们,好像是这个男人和前妻还有一个儿子,他想把家产留给他儿子。”
我敢肯定,他说的故事百分百是在讲罗兰。“人家都还没死呢,就抢什么家产啊。平时有吃有喝有钱用有大房子住有车开,不就行了嘛。”
蒋劲一拍大腿:“就是嘛,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后爸,我就不用在外面混了。可人家不这么想啊,这女人眼见着分家产没希望了,就想办法挖人家墙脚,自己在外面和人开了一家工厂,私底下把她那个后爸手里的好客户都给抢过去了。”
“是挺狠的,她后爸好歹养了她们母女那么多年啊!她怎么能这样?”
“还不止这些呢。”蒋劲说得口干舌燥,熟饭见状,赶紧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他把杯子接过来,咕嘟咕嘟灌了一气,又开始讲起这段传奇故事起来:“这女人还偷偷地把她那个后爸以前偷税漏税的事情给告到税务局去了。”
“哇,她这可称得上恩将仇报了。”我和熟饭两人十分配合地表示出极大的惊奇,“那她请你是替她干什么事情啊?事完了之后还不肯给你钱。”
“还没完呢!”这个男人见我们听得有滋有味,讲得更是来劲:“后来,她那个后爸被税务局的给关押了一段时间,她私底下找了我们,让我们去煽动一小部分供应商以收帐的名义去抢她后爸的工厂。”
“赶尽杀绝啊!他们好歹做过那么长时间的家人,在一起生活过,这女人会不会狠得有点过头了?”这些故事是我们早就知道的,然而听别人来讲叙它,又是另一种感觉。
蒋劲的故事还有后文:“据我所了解到的情况,这个女人找我们去抢她后爸的工厂,最主要的目的不是对付他,而是想对付另一个人。”
“谁?”
“她后爸的亲儿子的以前的女朋友。靠,这关系真乱,他们家的故事可以出一部连续剧了。”蒋劲差点没有绕过来,“好像这女人喜欢她的后哥,而她后哥喜欢另一个女人,她的这个情敌啊,出钱和人在她后爸的工厂生产了一批货,这个女人就是想让她的这个情敌交不了货,最后赔钱赔到她破产。”
真难为蒋劲了,这么复杂的关系,他都能了解得一清二楚,如果我不是当事人的话,估计我是听不明白这个故事的。现在的我,非常明白——那次抢工厂的事件,罗兰是冲我来的,是我连累到三科公司差点倒闭、罗先生的工厂差点只剩下一个空壳。
罗兰,我已经无法用我有限的中文水平找出一个恰当的形容词来形容这个从一开始就处心积虑地要对付我的女人。
我以为,只要我自己善良,不惹事生非,保持着一颗平常心,就能太太平平地过好我的日子,孰不知这世上有一种人,不但见不得别人好,还非得想方设法地把你的好给毁了。
从医院出来,我没有说一句话,一直沉浸在气愤之中,我不知道该怎么替自己出气,好好地教训罗兰一顿,让她知道我不是那么好惹的。
我掏出手机,翻查电话号码。
“你想干嘛?”熟饭看出了我的不正常。
“打电话。”
“给谁?”
“罗兰。”
熟饭要抢我的手机:“你别乱来。”
“放心吧,我对去警察局录我的第四份口供不感兴趣。我机灵地躲过熟饭的抢夺,按下了那个我非常痛恨的号码——电话通了。
“你到底要找她千嘛?”熟饭很担心。
我冲他得意地笑了:“闲得没事干,请她吃饭!”
我和罗兰在一家路边的大排挡碰头了,环境很差,油腻腻的桌面,肮脏的地板,当街炒菜的厨子身上穿的那身白制服黄一片黑一片,罗兰穿着昂贵的套装和皮鞋坐在她用纸巾擦过三次的椅子上皱着眉头对我冷嘲热讽:“申小姐,你不走说自己赚了钱要请我吃饭嘛,怎么,就这种地方?太抠门了吧?”
“我的钱都是干干净净的血汗钱,又不是什么后爸给的,也不是算计谁得来的,我当然得省着点花。”赴宴之前,我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功课,把所有对方有可能讲到的话都做了一个大概的估测,并且想出了相应的回答。
罗兰站起身来:“我可吃不惯这种东西,如果你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我呸,装什么啊。我发出一声冷笑:“是啊,你被人养了一二十年,从一个穷丫头片子养成了大小姐,金贵了。不过,我听说你以前小的时候最喜欢吃的零食好像就是那种大街上叫喝着卖的烤红薯,并且还吃不着,对吧?”
“你。。。。。。”罗兰的脸气得通红,她重新在我面前坐下来,“你到底想干嘛?”
“就请你吃饭而已。”菜端了上来,是一份夜市上常见的田螺,我用手抓起田螺,毫无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