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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雅稚赞道:“属下起先觉得公主上万年修为,定然破不了镇仙塔。但后来天界中许多人都在讲,心下佩服公主修为精湛,天赋异禀。”
我心中惊疑不定,在塔中之时,内时激荡而出的仙力决非我本身所有,但瞧着婆雅稚在此,却非良机,由是一笑而过。
爹爹目中诧异之色一闪而过,放了婆雅稚去歇息。转头来摸我的脉门,我心中怯怯,由得他施法。
良久,爹爹方道:“鸾儿,你体内仙力已近十万年,决非你自己修为,但却与你体力的仙力同出一脉,浑然天成。”
我摇摇头,回忆当时情状,在女床山被岳珂困在结界之内,撞破结界之时,就感觉体内有异像浮动,力量非常。但那日在塔内起先并无不适,被修罗王的歌声与异像所惑,方才有激荡之气而出,后经归引,才有了这近十万年修为。
我困惑非常,将这一情状讲明,爹爹沉思半刻,反问道:“这可奇了,难道是你姨母……”大约是连自己也不信姨母会厚待我至此,自失一笑。猛然间却似想起了什么,双目如电,将我瞧了又瞧,惊道:“难道是篁儿……在临别之际……”面色霎时苍白,竟似伤疾复发一般,朝后失神的跌了过去。
岳珂曾说起,此事乃修罗王爹爹心中大创,轻易动不得。我心中大痛,挽了他的胳膊将他扶稳,隐带泪意,劝慰道:“爹爹,此事料来唯有娘亲,旁的人无缘无故也不会赠女儿这些仙力。如今鸾儿回来了,爹爹还须为女儿保重身体。”
爹爹将我搂进怀中,似极冷一般,一下一下拍着我轻抚着我的背,低低叹息:“……是爹爹失态了。此事除了你娘亲,别无他人。如今瞧来,定然是她暗地里将自己仙力渡了给你,又怕被你姨母察觉,索性封印了,只让你从头修炼,只待机缘巧合,这封印自会解去……”
我知爹爹心中苦楚,不过是借着搂我进怀,令我瞧不见他的痛苦形貌罢了。他这般情深义重的奇男子,偏偏痛失爱侣,数万年间沉浸在思念的痛苦之中,光是想想,我的心中便一阵痛惜,暗下决心,从今往后,定然尽力教爹爹开颜。
第二日午时,爹爹带着我议完政事,正在用膳,宫侍来报,有鲛族太子带了许多礼物前来拜会。
爹爹一愣,问旁边侍立的芳重:“鲛族向来与我们无恩无怨,更无来往,这是……”
我咽下口中浆果汤,兴奋的立起身来,抢着道:“爹爹,离光乃是我的好友,他定然是听闻我回家,前来探望我的。”
爹爹拿了帕子来将我拉下来,细心替我拭了唇角汤汁,又将我按在位子上坐了下来:“你这孩子,稍安勿燥,听芳重讲完。”
芳重察探了一下我的脸色,期期艾艾道:“听说离光太子此次前来,是想……是想与我修罗族缔结盟约……”
我本来坐立不安,恨不得立时跑出去面见离光,将这些日子的甜蜜幸福与他分享。他向来温柔敦厚,定然也会为我高兴。但此时无精打采坐在位子上,心中万般不是滋味。
芳重扑嗵一声跪下:“请公主责罚属下。”
我疑惑的抬头去瞧她,奇道:“我为何要责罚于你?”
芳重叩头下去:“是属下惹公主不高兴,是属下的错。”
爹爹静坐,但面上赞赏之意一闪而过,笑意不改。我心中灵窃顿开,俯身下去拉她:“芳重姐姐言重了。一则离光的来意非你所能左右,二则你实话实话,据实禀报,也并无错。青鸾若再罚你,那便是非不分,做仙忒也糊涂了些。”
芳重偷偷去瞧爹爹的眼神,见他并无不悦之色,这才擦了擦额头的汗,立起身来,等待示下。
自我回宫之后,修罗王爹爹已发下话来,任何人不得违逆于我,否则立斩不饶。他这般宠我,我心中自然倍感甜密幸福,但却教宫中这些侍从们战战兢兢,每次回话均要小心瞧瞧我的脸色。幸得我自幼,察颜观色虽不曾作得纯熟,但也能理解瞧人脸色的卑微之处,是以尽力亲和,不教他们难做。
爹爹牵了我的手起来,温颜笑道:“不管来意如何,爹爹陪你瞧瞧去不就知道了?”
我不情不愿被他拖着向议政的七叶堂而去,心中鄙薄自己,不过是仗着有人宠,这才多少日子,已学会了使小性子。但是随心所欲有人宠着纵着的感觉是这般的温暖,越温暖我越不想收敛。
七叶堂前,鲛人位列两队。其中一队乃是娇媚的鲛娘,身穿各色纱衣,另一队便是侍从,抬着各色礼品。我从侧门偷偷瞄了一眼,队列之首立着的正是离光,温润如玉的少年,身着白色的鲛绡纱,海藻般的长发尽数披在肩后,眉目怅然,不见欢色,郁气沉沉。
瞧着这样忧心忡忡的离光,我心中没来由泛上些心慌,不顾爹爹招手,要我坐在他身旁,边望王塌后面的帘子藏去,边拒绝:“爹爹不可欺负离光。如果商谈乃是政事,鸾儿便不插手。如若是私事,须得问过我的意见。”
爹爹双目烁烁,取笑我:“鸾儿怎不怕那小子将爹爹欺负了去?女生外向果然不假!”
我跺跺脚,假意恼道:“我的爹爹英武非常,智计百变,怎会被个毛头小子欺负了。”显是这句话他非常受用,面上欣慰之色焕然,我这才得机溜进了帘后。
不多时,听得芳重宣鲛人太子晋见,只听得殿门打开,有脚步声进来,一道温越如清溪过涧之声道:“鲛族离光,拜见阿修罗王!”
这帘幕乃是双层薄纱,我立在里面只能瞧见外面影影绰绰的影子,依稀是爹爹一抬手,已道:“离光太子不必多礼,请坐。”
朦胧纱影之中,离光谢了座,却并不曾坐,躬身道:“离光此次前来,带了……带了些我鲛族的姑娘与珊瑚城中所产,作为礼物奉上,还请阿修罗王笑纳。”
他这些话出口,我恍然想起,方才在侧门人偷瞧到的那些鲛娘便是送于爹爹的礼物。这般世故的离光究竟教我觉出了陌生之意,不禁呆呆立在帘后,静听他们说些什么。
修罗王爹爹并不曾说接不接收礼物,只客气道:“离光太子远道而来,怎好教太子殿下破费。”
离光已是立起身来,向殿下打了个拍子,那一队鲛娘便娉婷袅娜,仪态万千的走了进来,娇声细语向着爹爹问安。
从前在凡间,我因着有许多事情弄不明白,有一日偷偷藏在一处王爷的府邸。那王爷选了若干年貌相当的女子,说是要送去给当朝天子侍候。我前一日方从皇宫出来,晓得内里女子极多,色美性佳的乃是皇后贵妃,次一等的便是昭仪淑媛,再次一等便是宫女之流,最次一等的便是洒扫浆洗宫女。那皇宫人满为患,皇帝行走,身旁也少不了女子相伴,哪里就需要这些绮年玉貌的女子进去耽搁年华了。想着这王爷忒也糊涂了些,不尽快将这些女子送出去配个相当的夫君过日子,却做这等蠢事。
于是晚上我偷偷溜进宫去,想救这些女子出来,却在皇帝的寝殿内瞧见了其中的三姝,正穿了轻薄纱衣与皇帝在龙床之上肉戏,其中不堪入目之景多矣。
由此方知,世间的服侍原来还有另一说。
今日这些鲛娘身着薄薄纱衣,瞧来与那些女子无异。我想起离光这般高洁温雅的男子居然也行这样龌龊之事,心中顿时如吞了只蚊蝇一般欲呕。
冰雪肝胆
离光想是不常做这种事,涨红了脸立在堂下,被爹爹再三相请,方才在下首坐了。他带来的那些鲛娘与捧着礼盒的鲛人被爹爹唤了芳重带了下去。
我在帘内瞧着这光景,不知爹爹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若说他会收下这些鲛娘,我万万不信,但他既没拒绝,当是收下的意思。心中焦躁,只顾着细瞧,身子前倾,不小心便将帘旁的灯架给推倒,只听得轰然一声,灯架之上鸭蛋大的明珠便滴溜溜滚了下去,直越过了王塌,到了离光脚前五步方才停下。
离光俯身拾起明珠,朝帘后探头瞧了一回,又瞧了爹爹一眼,目中满是诧异之色,大约是不相信堂堂修罗王城,居然宽纵至此,任得下仆随意惊扰宾主会晤。
只听得爹爹咳嗽了一下,我极是疑惑,他这些日子伤已痊愈,何时又添了咳嗽的毛病?正在思虑一会要给他煎些止咳的草药,已听得他道:“离光太子不必见怪……咳……本王这里小耗子比较多……”
我被一口口水呛到,立时大咳不止,眼前一黑,爹爹已经掀帘而入,大掌在我背上轻轻拍了几下,牵着我的手将我从帘后拖了出来,边走边笑道:“太子殿下莫恼!本王这小公主生得淘了些,非要躲在帘后偷瞧,也怪太子殿下生得俊俏,将我这修罗城中男儿都比了下去。她不瞧你,可要去瞧谁呢?”
我咳得晕头涨脑,被爹爹拖着按坐在王塌之上,低低嘟囔:“爹爹,我与离光先前就认识。”抬头去瞧,离光一扫沉郁之气,双目发亮,显是惊喜已极:“青儿,原来你在这里。自你走后,我派人四下找了许久,也不见你的踪影……我以为你又回了天庭,彻夜担忧。”
他这般担忧我,我本该欢喜才对。但心中恼恨他送了一队鲛娘给爹爹,居心叵测,于是低低道:“小仙位卑,哪里敢劳动离光殿下担忧?离光殿下一惯的忙碌,还要操心□鲛娘,真是辛苦。”
爹爹递了茶盅过来,我就着他的手顺势饮了一杯,正欲再讲,离光已欢笑开颜:“青儿原来已经同修罗王父女相认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他不知是听力出了问题,还是太过欢喜,忽略了前面一句。我心中极是不悦,提高了声音讽道:“离光殿下送这些鲛娘来给爹爹,莫非也是庆贺我们父女相认?”
霎时离光玉白的面孔涨得通红。良久方道:“此事乃是我父王授意。”
我反驳道:“既然是你父王授意,难道你自己全无主张?他说什么便是什么?送了这些鲛娘来是做什么?”咄咄之势,逼得他几乎全无招架之力。
他低低喊道:“青儿……”面上痛郁之色又涌了上来,忽然起身向着爹爹躬身施了一礼,“阿修罗王敬鉴,只因离光反对父王使用幻术淹了人界,扩疆辟土,又反对他与天界争战,殃及一众鲛族兄弟姐妹,被他锁在了珊瑚城。此次听闻父王有意与修罗部结盟,这才自请前来,只是想借机寻找青儿的下落。”
爹爹赞赏一笑,客气道:“离光殿下还请坐下说话。本王这小丫头是有些鲁莽了。还请殿下别见怪。”
离光淡淡一笑:“青儿直肠直肚,坦荡无拘,喜怒随性,此乃真性情,离光与她相交几千年,并无一丝怪罪之意。”又欣慰道: “自青儿那日振翅离去,我日夜忧心,四下打探,如今瞧着居然回到了修罗城,总算心愿得偿,我也替你高兴!”
我知离光生来端方,从不打诳语,他既说了是借机前来寻我的下落,定然便是。过去的两百年里,我被凌昌拘走,他与岳珂四下辛苦寻找,挂念我的心肠,作不得假。我心中愧悔自己说话重了些,涨红了脸道:“离光别恼,青鸾这厢向你赔罪了!错怪了你,还请见谅。”
爹爹哈哈一笑,道:“本王瞧着离光殿下一幅冰雪肝胆,侠义心肠,很合本王胃口。鸾儿这丫头最是磨人,她若使小心眼,离光殿下大可不必在意!”
我知爹爹这是喜欢离光,方才有此一说。摇了摇他的胳膊,嗔道:“爹爹,你这是借着夸离光踩女儿,我可生气啦。”
他转头捏捏我的鼻子,坦然一笑:“还说爹爹说错了?你这不是小心眼吗?”
是夜,爹爹在王城设宴招等离光,一众文臣武将作陪,连婆雅稚也位列其间,就坐在我初来修罗城,替我租房子,又送了金币与我花的那位将军身旁。
修罗部众皆是豪饮之士,又生得魁梧粗壮,许是个个瞧着离光这般温润谦雅的君子形象,心头嫉恨,竟是合着伙的来灌离光酒。修罗城中的美酒比之别处更烈,一口下去喉咙便热辣辣的,真烫到肚肠里去。
离光肤白若象牙,几次开口欲跟爹爹谈两方结盟之事,都被劝酒之人打断,将他灌了许多酒下去。
我在王塌之上瞧得有趣,悄声道:“爹爹,在这般灌下去,只怕离光会醉死过去,哪里还记得要谈两国盟药?”
爹爹仰头饮下杯中烈酒,侧首朝我挤了挤眼睛:“爹爹就是要他谈不成两方结盟。”
“为什么?”这实不像爹爹的性格。
他轻笑一回,又饮了一大口酒:“鲛王自私自利,野心不小,人品不端,若非爹爹从前便知道这位离光太子乃是鸾儿的故友,你与他向来交厚,只怕今日的修罗王城,他也休想踏进一步来。”
我瞧着下面已经被那帮黑塔一般的阿修罗们灌得七荤八素,几乎快要不辨东西的离光,偷笑道:“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