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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如此上心。”
言镇皱眉看着阵贝,在心里默默一叹,他与他的初识,莫不也是这般的年岁么。
30
花七看着眼前的少年,他半卧半躺在树荫下,身披着青色厚衣,只是出神的看着粼粼的湖水,淡然如玉的脸庞,掩不住脸色上的倦意,透出一丝暗青。
这样的人,竟然会是当年统率三军的将军。
生生的讽刺。
花七眼里露出冷冽的笑意,旋身离开。
福儿回过头去,玉兰花丛仍是沙沙作响,摇曳散乱下细碎的暗影,他皱起眉头,“好像刚刚那里有人。”
阵贝只是垂首微笑,“青天白日里,也许是活见鬼了呢。”
福儿吓的哇的叫出声来,“不,不,不……,不会吧……”见阵贝并不理会,便扁着嘴唇,又偷偷回望一眼,树影婆娑,福儿蹲坐在地上,郁气道,“该见的不见,不该见的反倒见着。”
“什么是该见,什么是不该见?”阵贝挑眉问道,未曾想不问还好,一问竟是问得这往日里跳脱的小猴子泪眼朦胧,叭哒叭哒的便往地上掉起泪珠来。
阵贝一愣,顿时手足无措,一来他自幼便在军中长大,身旁根本就没有同龄玩伴,试想有何人会有小孩面前落泪,二来,所接触之人皆是喜怒哀乐不形于神,哪来真情流露之时?所以自然不知道小孩哭闹之时该如何应对,只得呆呆的看着福儿。
福儿哭得直到哽咽,“我想见爹……”
阵贝缓缓蹲在福儿的对面,拭去他的眼泪,“你爹也不在了么?”
“你也是?”
面对如此稚言稚语,阵贝笑了笑,他从未曾想过自己竟然会与一名孩童如此此景此情,可是却仍是点了点头,这一点头反倒让福儿止住哭泣,拉着阵贝的衣袖,哝哝的哭音却是未消,含混在喉咙之中,“原来我们都一样,如果爹爹还在,娘也不会改嫁,爷爷也不会这么大年纪还拉车,我和爷爷也不会总是饿肚子了。”
如果爹爹还在的话……
阵贝只觉得好笑,甩了甩头,问道,“你爹怎么死的?”
福儿倚在他的身侧,大概是因为哭的太过用力所以有些气弱,嘟嘟囔囔的说道,“是死在南疆的战场上。”
南疆……
阵贝脸色猛然苍白了许多,拉住福儿问道,“什么时候?”
福儿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嗫嗫道,“好像……,听爷爷说,是什么坡之战。”
“唤家坡?”
福儿点点头,“就是这三个字。”话刚出口,便看着阵贝的脸色已是蒙上雾刹刹的灰气,抓住他胳膊的手指缓缓收拢,眼里露出的戾气层层压下,沉声问道,“户部将唤家坡之役的伤亡抚恤单拔了出来,专款独用,每人每年皆发五十两,连发三年,足够普通人家三、四年的开销度用,你们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
“什么五十两,我家从来不曾见过,只有当年拿过五两银子!”福儿扭动着身子,欲从阵贝手底下挣脱出来,抓着他的胳膊好疼,这么病弱的人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气。
“五两?”阵贝睁大眼睛,看着福儿点头,顿时失神,福儿趁机将手臂抽了出来,果然上面已是留下青紫,眼见着阵贝神情不对,便想要爬起来逃走。
“福儿。”
福儿只得又站住,再回过头来,阵贝的脸色虽仍不见血色但却也是正常了许多,“你可知你父亲名讳?”
“我只记得爷爷叫爹爹作阿三。”
“何阿三……”阵贝缓声道,“子营什长……”
衡阳兵制,五人为伍,设伍长,二伍为什,设什长,五什为屯,设屯长一人,二屯为百,五百人为五百主,一千人,称千人,一个无甚特殊的名字,如隐入大海的滴水一般。
福儿只是张口结舌,“阵公子怎么知道?”
阵贝只是起身,朝屋内走去,檀玉儿正在替他们收拾以便重返端州,她与齐异翎今日早上才到,莫门宇因为伤重而未曾一同前来。
檀玉儿看到阵贝进来,“阵大人,你怎么了?”见他不答话,只是将落在房内的入京令牌取出便要离开,檀玉儿看着觉得不对,急忙拦住,“大人,你要去哪?王爷和齐先生马上就会回来。”
“那你就同王爷说,阵贝要先行回京。”阵贝冷然道。
“阵大人?!”檀玉儿阻挡不住,忙将手中的物件放罢一旁,追了出去,见那青衫一晃而过,而长廊另一侧则隐隐看见言镇与齐异翎的身影,便急忙奔了过去,言镇正与齐异翎谈笑风生,见檀玉儿如此失措,心中一顿。
福儿这才跑了过来,结结巴巴只说了个大概,言镇心中不解,这到底是怎么了?而且阵贝行事怎么会如此冲动?
但不管如何,这样突然便要回京总归是不对,言镇三人追到马厮,正看到阵贝已是上马,言镇吼道,“阵贝,下来!”见阵贝根本不理会,只是牵开马头便要离开,顿时心头怒起,从一旁的小厮手中抓过鞭子扬手就抽在马身上,这一抽劲道十足,马匹突然吃如此剧疼,前蹄仰起,阵贝揽紧缰绳,只觉得肩头伤口迸开,眼前一阵昏眩,却是咬牙将缰绳缠在手臂之上。
看在言镇眼里,顿时让他心急如焚,这真真是危险至极,若是他被马甩下身来,又不能立刻脱身便有可能被马踏死,来不及多想,言镇纵身而上想要拉住缰绳,却不料阵贝竟是扬手一鞭将他逼退,毫不留情,几乎甩在言镇脸上。
檀玉儿一声惊呼,花容失色。
言镇咬牙,却是险中取胜,反手将他的马鞭拉在手中,两人顿成僵局,众人趁机一涌而上,终是将马拉住。
这一番争闹,两人都是气喘吁吁,互相怒目而视。
“你要去哪?”言镇怒极反而是冷静了下来,挑眉问道,“回京?京里现在除了丁严还有谁?去漠北行宫?什么都不带就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阵贝只是坐在马上,既不说话亦不动,喘着气看着言镇。
言镇沉下脸色,“下来。”
阵贝的肩上已是渗出血丝,慢慢溢开,似水墨丹青点染在渲纸。
言镇心中微微一颤,缓声道,“下来吧。”待他终于将缰绳自手上解开,言镇一把将他抓了下来,手扬起,终是又狠狠垂下,转身唤着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齐异翎,“齐先生。”
齐异翎的眼神在两人之间回转片刻,垂首道,“是。”
31
经过这一番闹腾,不仅是肩伤迸开,就连手上的伤也需要重新上药裹好,齐异翎凝神看着风慈留下来的方子,尔后又看着阵贝的伤口,只是不言。
言镇坐在一旁,将茶杯搁下,“齐异翎!”
齐异翎这才回过神来,虚应了两声便只为阵贝裹伤,其间只有檀玉儿留在一旁端药送水,竟是没有一人再开口,满室沉压。
好一会阵贝的伤口才处理完毕,不待齐异翎多说什么,言镇微眯起眼,“都出去。”檀玉儿与齐异翎互视一眼,齐异翎微微摇头,任谁都看的出来,言镇此刻心情极差,两人东西收捡起来一同走出房间,将房门掩上。
满室顿时暗了许多,晦涩青光。
“是你说,还是我问。”言镇垂眼,手执茶盖虚拂了几下,见阵贝只是垂眼也不答话,“怎么,还在想怎么敷衍过去么!”咣当一声,狠狠将茶盖甩回至茶杯之上,转了几圈,便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阵贝这才回过眼来,起身跪下,“阵贝一时莽撞,请王爷恕罪。”场面上的话,听得言镇胸口堵起一股暗火,却又发作不得,声音冷下几许,“什么事情,值得你莽撞到如此境地。”
他却只是垂首,缓缓道,“王爷,有些话……,阵贝不好说。”
言镇嘴角微挑,“连你都有不好说的事情么。”伸手习惯性的想去拿桌上的茶,发现那一杯茶早已打翻,便重重的将手搁在桌上,扫回来一眼,“你不好说,那就由我问吧,寻常的恤金不过二十两,发一年,怎么到了唤家坡那一战出来,就独改成了五十两一年,连发三年了,而且还是单拔了出来!”唤家坡的优恤不仅每人每年五十两,而且家中独子者,八十两,兄弟同营者一百二十两,且还连发三年,如此优厚,早已是令他不解。
“这是皇上的意思……”
不待阵贝说完,言镇气道,“站起来!”
阵贝迟疑片刻,手撑在地上暗暗借力,这才站了起来,落额的冷汗,双膝已是有些麻木,言镇看在眼里,却仍是逼问道,“再说一次。”
“的确是皇上的意思。”
仍是拗住,毫不松口,言镇伸手抓住他的臂膀,冷笑,“那一战,损兵七成,带出来的十万人,回来不到三万七千人,唤家坡,你难道忘记那里为什么叫唤家坡了吗?掘地三尺还有血!这样叫做胜么?!”
“是胜,不能不胜!”
他终是抬起眼来,那一双如黑曜石的双眼溢出别样的光华,灼灼,烈烈,混上固执的脆弱,剐出来的伤痕累累,偏又用冷清掩住孽孽众生,只会让人想将那一层蝉翼般的茧撕划开,散成妖青。
“惨?愈是如此,愈是要追封的高,赏赐的多,怃恤的也要多,让旁人看着,这一仗有多么荣耀,朝庭有多么的仁厚,皇上有多么英明!”这一番话已属僭越,可是阵贝却终是说出口来,他的父亲也是殁于此役,追谥为忠勇公,他也是因此而被封为衡阳有史以来最年青的将军,回朝之后金银珠宝玉器珍玩如流水一般赏赐,阵府门前一度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可是谁又知道,他眼里都是血淋淋的白骨,一直如此,一刀,又是一刀,满眼的血影刀光,鬼气逼人,扑天铺地,他只能看着,寻不到路,满眼是瑟瑟人心,哀鸣遍野。
芸芸众生,苦海无涯,回头,却是没有可站的岸,没有渡人的佛。
临行之前祭天的袅袅青烟在眼旁还未曾消散,便已经蒙上浓艳的红,抹出靡紫,搅成一团,拖了人坠入那无底涧,仍兀自的屈起指骨。
阵贝掩住半侧脸庞,眼前已是暗暗腥红,肩头的疼已经麻木,麻木到了心里,却仍是觉得一阵一阵的翻涌,胸口好像快要跳脱出来,他原以为这里已经死了,早在几年之前就已经死的干干净净。
若不是凤眠的话,他也不会站在这里。
阵贝咬紧下唇,声音从喉间挤出,“他们,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我都记得。”夜夜索魂的冤鬼,他们都在哀号,回不了家的孤魂野鬼,纷纷在质问,枯骨的手指每每都抓到他的衣襟,熬得一夜一夜不能安眠,只能睁着眼。
阵贝过目不忘,可是有的时候,太好的记性却不是幸事。
“所有的人,都是我带出去的,临行之前,我允过他们定会平安回来,可是谁又曾料到会有如此结果?!我却不能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甚至连怃恤银两都无法争回来。”少年如玉的脸庞狰狞起来,如亮开獠牙的暗兽,满是暴戾。
言镇心中一顿,手指刹间紧了紧,“什么公道?”见他眼里闪过慌乱,自知是失言,顿时侧开脸,冷笑几许。
一声叹息……
他松开手,“交给我吧。”
阵贝如猫般的双眼如突遇阳光,几近是敛成一道细缝,露出笑意,几分冷几分寒,透出不屑。
一百五十两,落到家人手中不过五两,如果巨大的差额,到底养肥了多少贪官污吏?
有多少人伸手拿了死人的钱财!
而以现在的衡阳,且不说能不能再拿出这样一句银两,就算拿的出来,就能保证再无人伸手分羹么。
九王爷,你能做什么么,就单只是欠下的这一笔已达一千六百四十二万两,背的起来么。
两人只是相视,阵贝冷笑,“治标不治本,树已枯,无力为续。”
推门而出,慎霭居的树已有百年,仍是葱郁,树冠伸展开,铺天避日的重重暗影。
身后,没有半丝声响,院中夏虫仍鸣。
知了……
知了……
阵贝只是笑,盈盈笑意悬在嘴边,将知了两字挂在嘴旁,你们到底知了什么……
32
言镇叹了口气,窗外已是黄昏,已近九月,可是京内仍旧是燥热,伸手勾松些许严丝合缝的领口,看着这一桌的乱账,头都快要裂开。
手指搭泛黄的纸页之上,言镇微眯起眼睛,回京来已经近月余,一切皆如平常,丁严在京内掌朝之时,不功不过,四平八稳,纵然是没有人看着,也凡事滴水不漏,抓不到丝毫把柄,不过这倒是在预料之内。
丁严是墙头草,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愈发的懂得什么叫做明哲保身,反观户部尚书周立陶,就远没有丁严那样的溜不不丢手,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户部的账能乱成这样,不是一天的事情,表面上看起来干干净净,可是其间却有诸多蹊跷之处,他若是想要理清,自然也不是一天的事情,可是这里面的盘根错节,他能动么。
其实应该是说,现在值得他动么。
钱权,倾天下。
要开始动,很多事情就已经掩不住,便要翻上台面,可是有多少事情经得住这一晒。
言镇沉吟片刻,伸手将账本给搁了回去,动作大了些,划下好大的阵年旧灰,呛得小九王爷又是一阵皱眉,伸手虚挥了挥,正要离开,大概是刚刚的那动静大了,身边堆的一堆书本账簿哗啦倒了个满地。
活见鬼。
言镇咬牙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