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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找不回的地老天荒-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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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板上白闪闪的灯光逐渐在眼前模糊成一片。
  她永远也不能忘记那一天,在警察局的那间会议室里见到他一身笔挺警员制服时候的那种犹如万箭攒心般剧痛的绝望。在那一刹那,她真的情愿自己是瞎了,如果可以看不见,她是不是就可以告诉自己,那是假的,那并不是他?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笑出来怎么说出第一句话的?但无可否认,即便到了那个时候,她心底竟然依旧抱着一丝残存的希望,希望他能亲口告诉她,她看到的那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是他如此残忍,一字一句的把她推向无底的深渊。
  他说:“叶华南是个隐藏至深的大毒枭,警方已经注意了他快十年,可惜他做事实在太谨慎,这些年里,我方曾相继派出三名卧底潜伏在他身边皆是一无所获。”然后稍稍的停顿了一下,说,“而我,是第四名。”
  
第十章
  (1)
  病房里突然传出一声突兀急促的报警声,响在空寂的走廊里如同丧钟般让人格外心惊肉跳,谨纾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外面值班室的护士已经被惊动,冲进病房按铃,谨纾浑身发软,几乎站不住,靠在墙上一双眼睛只是死死的盯着病房里发出尖锐叫声的心电监护仪屏幕,连气都喘不出。值班的医生很快赶过来,护士把哭叫着的周韵妍拉开,好几个人围在病床前开展抢救工作。
  谨纾僵直的站在那里,看医生用心肺复苏装置在他两侧胸口电击,他的上半身在电击除颤下一遍一遍的弹起来,眼睛却依然紧紧的闭着毫无意识。心电监护仪不停的发出“嘀嘀嘀”的声音,屏幕上那条幽蓝的曲线在不停的颤动。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终于重新归于平静。周韵妍跌跌撞撞的跑回病床前,握住他的手,蹲在床前嚎啕大哭。医生和护士带好房门走出来,有个年轻的小护士看到谨纾站在走廊上,十分关切的停下来问她,“小姐,你要进去吗?要的话我带你去消毒。”
  她摇头,艰难的笑了笑,“谢谢,不用了。”
  小护士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眼睛里似乎带着了然和怜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问,从白袍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轻声说:“不要担心,已经抢救回来了。”
  谨纾有些恍惚的看着手里多出来的一包纸巾,这才发现早已有冰凉的水珠滴在手背上,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擦拭,没想到这下眼泪落得更凶了。她顺着墙壁慢慢的滑下去,用纸巾捂着嘴蹲在那里,只是无声痛哭。
  那种足以掩埋一切的恐惧时隔四年再一次出现,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差一点,只差一点点他就永远的离开了,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生与死的距离那样近,仿佛就是站在一根平衡木上,一个站不稳,摔下去就是万劫不复。
  她在那里蹲了很久很久,走廊里已经渐渐开始有人走动,但是没有人过来询问她,这个医院里每天都有人在面临着生离死别,一两个人的哭泣,实在没有什么大不了。
  手机在口袋里短促的振动了一下,她掏出来看到一条未读短信,是云正临。
  “批你一天假,早点回家,好好休息。”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六点二十四分,她单手扶着墙慢慢的站起来,在地上蹲的太久,血液长时间不流通,两条腿已经麻到没有知觉,又因为贫血,头晕眼花,差点站不稳,靠着墙在原地立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
  病房里宋加铖依然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而周韵妍亦已趴在床边睡着了,她的手无意识的抵在窗玻璃上,最后往里面望了一眼,终于转身离开。
  坐电梯下到B1楼的停车场,她的车就停在最靠近电梯的那个停车位,大概是云正临怕她找不到,所以特地选了个显眼的位置。
  回到家里,云正临已经离开,她并没有留在家里休息,洗完澡,用冰镇过的眼膜敷哭肿的眼睛,然后开车去上班。
  什么都不会有变化,包括路上依然拥挤的一塌糊涂的城市交通。
  在四十楼走廊里碰到云正临,他的神色间有掩饰不住的疲惫,看到她,不经意的皱了皱眉,却什么都没说。
  天韵度假山庄的设计已经接近尾声,电脑里长长的一张电子图,谨纾按着鼠标不停的把滚条从前拖到后,再从后拖到前,整整一上午,半点灵感都找不到。
  当初选择去卡尔斯鲁厄大学学习建筑时,父亲曾极力反对,“晗晗,你是爸爸唯一的女儿,你学建筑,那将来爸爸不在了,公司怎么办?”
  但她坚持,“我不喜欢工商管理,对那些钻石珠宝黄金铂金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就喜欢建筑设计。”最后索性开始耍赖,“如果你坚持不让我读,那我就什么都不念了。”
  父亲深知她的性子,也不舍得委屈了她,便只好作罢。
  其实不是不自私的。
  父亲之所以那样喜欢亓越臣,其中的一个原因大概就是他有能力可以帮他守住公司,如此,他便可以把自己奋斗了一辈子的成果安安心心的留给自己最爱的女儿。
  父亲事前为她考虑好了一切,她也是到后来才知道,原来在她结婚之前,父亲曾与亓越臣签订过财产协议。但阅人无数的父亲怎么也不会想到,亓越臣想要的,从来就不是叶家的资产。
  门口有人叩门,谨纾抬起头,原来是曹然,手里拎着三个打包饭盒笑意盈盈的递给她,“这是董事长让我送来的午餐。”
  她愣了一下,曹然挥挥手,转身走了。
  午餐很丰盛,柠汁香煎三文鱼、清炒菠菜、猪肝炒肉丝、黑木耳炒胡萝卜丝、黑豆圆肉大枣汤……
  谨纾看着摆在桌上的午餐,终于还是给云正临打了个电话,他似乎早就知道她会给他打电话,“午餐收到了?”
  她说:“恩。”
  他说:“那你慢慢吃。”
  谨纾说:“谢谢,不过太麻烦了你。”
  他淡然回答:“你不必感谢我,我只是不想被外面的人知道我的员工营养不良,以为是我这个无良地产商在克扣员工工资。”
  谨纾觉得无语,不过还是耐着性子说下去,“董事长,我真的没什么事情,而且以后我会注意的,真的不用再麻烦你,我……”话还没说完,云正临已经“啪嗒”一声把电话挂断了。
  听筒里传来短促的忙音,谨纾捏着手机愣了愣,放下电话,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拿起筷子把桌上的饭菜吃掉。
  
  (2)
  下午临下班前,接到昨天在医院里那位俞小姐的电话,告诉她,“加铖已经度过了危险期,现在转到普通病房了,虽然还没有醒来,但是医生说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又把病房号告诉她,“那你什么时候再来看看他吧。”
  谨纾没有再到医院去,第二天中午,曹然仍然过来送午餐,她拒绝,曹然笑容得体,“梁小姐,不要为难我,我只是听从董事长的吩咐。”
  “那董事长现在在办公室吗?”
  曹然答:“云夫人身体不好,董事长昨天傍晚刚刚飞去了美国。”
  谨纾怔了一下,又不免觉得内疚,前天晚上他几乎陪了自己一整夜,昨天上了一天的班,晚上还要再坐十多个小时的飞机……
  曹然走后,她把手机拿出来,从通讯录里翻到云正临的名字,却在最后按下绿色拨出键时停住,迟疑了很久,最后还是把手机盖合上。
  没想到晚上回到家竟然就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
  因为下班的时候下起了大雨,遇上大堵塞,她回到家已经快六点半,又大概是因为天气不好,浑身上下都滑腻腻的难受,她将手袋随手扔在沙发上,三步并作两步的进浴室去洗澡。温热的水线绵密的淋在头皮上、肌肤上,有种说不出的清爽感。洗完澡出来,谨纾把衣服丢进洗衣机,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从手袋里翻出手机。看到上面有一个未接来电,是云正临,时间是十五分钟前,不由有点意外,因为这个时候的美国已经是凌晨。她想了一想,还是决定拨回去。
  他很快接起来,声音有些低沉,“谨纾?”
  她嗯了一声,说:“我刚刚在洗澡,电话放在客厅没听见。”
  他说:“哦。”声音还是很低。
  她静静的停了片刻,“我听曹然说你去美国了,你妈妈,还好吗?”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寂,隔着跨越太平洋的电话线还可以听到他轻浅的呼吸声,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有些紧张。
  “很不好。”他轻轻的吸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低迷的倦意和悲凄,“是末期淋巴癌,医生说最多只能再撑一年……她一直瞒着我。”
  谨纾微微一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就沉默下来。其实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枉然,失去至亲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比谁都明白。
  云正临在电话那头跟她讲很多关于他母亲的事情,他只是急需一个发泄的管道,而她亦只是安静聆听。
  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父亲与母亲的关系并不亲密,他们从来没有像别的小朋友的父母一样会一起带他出去玩。即使是在家里也很少说话,两个人呆在一起时间最长的时候反而是在各种各样的商业活动上。
  相敬如宾,很多年后他学到这个成语,才知道原来博大精深的五千年中国文化里竟然真的有这样一个成语来残忍的烘托出夫妻间的悲哀。
  十岁那年母亲带着他到洛杉矶定居,而父亲仍旧留在国内,彼此之间见面的时候就更少了,但他还是能时时听到父亲的消息,因为母亲总会把财经报纸上关于父亲的报道整整齐齐的剪下来,夹在相册里,一遍一遍的念给他听。
  母亲比父亲小了整整二十岁,在他心里,她永远都是那样年轻漂亮而温柔优雅,岁月几乎不曾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读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她去学校里看他,他的同学甚至都以为是他的女朋友。
  “她不愿意接受化疗,她说她不想头发掉光,她怕以后见到父亲……会认不出她。”他几乎哽咽,“有时候我真的很恨我父亲,既然他不爱她,为什么还要娶她呢?”
  谨纾的心里像是被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难受,最后,她轻声说:“我都明白。”
  云正临在电话彼端无声的,微微扬起唇角,眼泪却忽然很大颗的从眼眶里掉下来,他转过身半靠在阳台上,低下头,看着晶莹的泪珠子落在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慢慢的氤氲开来。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问她,“你吃过晚饭了没有?”
  “啊?”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说:“又打算不吃了是不是?”
  “不是,今天下大雨,路上遇到交通堵塞,刚刚才回到家里。”
  他笑了一下,“那你去吃晚饭吧,我挂了。”
  她说:“好,你早点睡觉,拜拜。”
  挂断了电话,云正临静静的听着电话里长久的忙音,隔了很久才把手机从耳朵上拿下来,他后来一直想,在那段那样痛苦无望的日子里,什么样的安慰都抵不上她的那一句,“我都明白。”
  阳台外月光像水一样漾进来,流泻在他身后拖出细长的影子,满天繁星好似一整块被敲碎的水晶,在漆墨天际溅开无数璀璨明光。洛杉矶的夜永远有一种其他城市所无法比拟的充满动感的绚丽与华贵,而他就是在这座城市里,与母亲一起相依生活了十八个年头。
  他走到母亲房间去,悄悄的推开房门,黑暗中依稀可以看到母亲安然躺在床上的轮廓,他不敢走近,怕会惊醒她,所以只站在门口远远的看了一眼,刚想关上门出去,母亲却突然出声叫他,“正临?”
  他忙应了一声,摁下墙上的开关,看到母亲已经睁开了眼睛,“我吵醒你了?”
  母亲摇摇头,“没有,我一直都没有睡着。”母亲一直很瘦,生病后体重更是直线下降,他坐在床沿上扶她坐起来,在她身后垫上一个靠垫。母亲微笑看着他说,“刚刚你站在那里,我还以为我看到你爸爸了。”
  他没有说话,母亲拍拍他的手,轻声问:“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
  他用另一只手覆盖住母亲因为瘦而清晰凸现出血管青筋的手背,“我睡不着。”
  母亲的笑容宁静有如上好的松香,透着幽远安详的芬芳,她说:“正临,一个人能活多久都是上天早就定好的,更何况无论是谁,最后的结局都是死亡,妈妈并不惧怕,你也不用太为我难过。”
  他沉默的伸出手,替母亲拢了拢鬓角的碎发。母亲说:“正临,带妈妈回国去吧——这么多年妈妈一直住在美国,本来以为早就习惯了,可是人之将死才知道落叶归根是多么的重要,我想念祖国,想念家乡,更想念你爸爸。”
  他努力克制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把头埋在母亲肩头,仿佛还是在龆年之时,那时候他最喜欢赖在母亲身上,因为母亲的身上总是有一种好闻的清甜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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