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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只有雪衣守在床边,明空问:“孩子呢?”
雪衣答:“在隔壁,奶娘刚喂过奶,睡下了。”
明空心中稍安,又问:“皇上呢?”
雪衣道:“皇上今日刚来过,只是您那会还睡着。皇上赐了好多东西给您,我还听说皇上要给您加封。”
雪衣喜上眉梢,明空却无动于衷。午后斜阳一点一点照近床帐,被衾上绣着清靡的玫瑰,秋阳一窗,春花一床,明空只觉心中的钝痛一轮又一轮,她缓缓开口道:“晨霜可好?”
雪衣道:“晨霜姐姐昨日晕倒了。”
明空静默片刻,方问:“昨日是什么日子?”
雪衣答:“九月初六,就是小公主出生后的第二日。”
明空知道李恪死了,死在九月初六,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极其冷静,“有安排给晨霜瞧病么?”
雪衣道:“没有,碧罗只命人给她喂了碗水。”
明空起身,“扶我去看她。”
晨霜的睡卧暗暗无光,床榻上夏用的纱帐还未换下,她定定睁着眼,单薄的枕上泪痕斑斑。
雪衣将明空搀至床沿坐下,之后退到外头,轻掩上门。
明空叹气道:“相伴多年,我竟不知你对吴王用情至深。”当年燕妃本想将晨霜指给自己儿子李贞做妾,谁知晨霜竟不愿,燕妃羞怒之下,以为这贱婢是志在皇上,便将她逐给初入宫的明空做婢,好断她出头念想。谁曾料,她是一心爱着李恪。
明空道:“那日你要我救你一命,我答应。可你要救的却是吴王,我做不到。今日来我只是想问一句,如今吴王死了,你自己的命还要不要?若要,那么我去求皇上让你到我身边,天高水长,兴许能有出头之日。若不要,也别苦在宫中等死,我帮你出宫,外头天大地大,好生好死都有余地。”
晨霜听罢,握住明空双手无声地嚎哭起来,身子蜷缩着,像一只绝境中的兽。晨霜生命中的光没有了,可命定的那份苦还要受完。
明空只是静静陪在一旁,她自己心中的泪,晨霜替她流了。
晨霜后来告诉明空,她原是安州城内一小商贩的女儿,父亲豪赌,欠下巨债,想把她卖给债主做婢做妾,她不愿,逃出家,遇人搭救,后机缘巧合得以入宫。那救她之人,便是李恪。而带她入宫的人,则是陆守。
☆、第十五章
永徽五年春,宫女晨霜获圣上得以出宫。
晨霜的父亲数年前死了,她终于可以回老家看看。明空为晨霜备好了盘缠及通关文书,还亲自送她至西宫门。两人都知是永别,却没有话。
晨霜哽咽着出了宫门,回头见明空依旧在宫墙内望着她,心中大恸,对明空跪下遥行大礼。明空嘴上似说了句什么,晨霜隔得远,听不见。明空朝她笑了一下,转身离去。
宫门关起,茫茫的生死隔开了两岸。
明空回去时,发现雪衣不在屋中,料想是去隔壁替奶娘照看孩子了。明空这边只得两个人手,平时奶娘偶尔有事需走开时,都是由雪衣替上。人手不够,她并不和皇上提,她尚未得正式名分,皇宫等级森严,能拨得两人照顾已属特例。然明空来到隔壁时,却并未见到奶娘和雪衣。婴儿独自睡在摇床中,明空正将抱时,猛然发现孩子周身冰凉,早没了呼吸。
她骇得一声尖叫,眼前一片漆黑,身子撑不住地往地上滑。然她脑中异常清醒,无数的思虑汹涌奔来。
外头传来皇上驾到的报信声,明空心头一酸,终于撑不住彻底昏了过去。
御医全被召集到了后宫中的一处闲殿,安仁殿。
李治站在殿中的床榻边凝视着昏迷不醒的明空,垂在身畔的双手不停在抖。
为首的御医道:“圣上您莫急,臣只需施下三针便能使之苏醒。”
李治背对众人,喃喃道:“朕怎能不急,她醒来问起女儿怎么了,朕该如何交代?”
孙木九悄悄上前,道:“圣上,长孙太尉等人已纠集在殿外。”
李治猛地转身,往殿外去,事到如今他要为她讨一个妃位来,他实在是欠她太多了。
“但是妃位已满。”中书令诸遂良对李治道。
李治急了:“那就再创一个,位号宸妃,一品,待遇在众妃之上。”
韩瑗忙道:“圣上,万万不可啊,天理伦常岂能这般亵渎,那武氏按说可是您的庶母啊。”
李治恨恨瞪他,韩瑗心中一凛。长孙无忌见状,上前一步,道:“韩侍中言之有理,毕竟天下人都看着,圣上三思。”
“封她做昭仪,让她做九嫔之首。”李治凝视着自己的舅舅,“不要再逼我了。”
册封文速速下发,孙木九一路小跑捧至安仁殿。
李治示意太医,可以施针了。三针下,明空缓缓睁开眼。
孙木九见状,忙展开诏书念道:“永徽五年,隆恩浩荡,特加封宫女武诏为正二品昭仪,配享安仁殿。”
明空转过头,突然想起什么。她扑下床,紧紧拽住御医的衣领,近乎歇斯底里道:“快去救我女儿。”
御医被她拽得摇摇晃晃,狼狈回应:“昭仪,小公主已仙逝,臣等无能为力啊。请昭仪节哀。”
众人跟道:“请昭仪节哀。”
明空手一松,跌坐到地。
众人又齐口道:“请皇上节哀。”
明空抬头,只见李治站在人群之后,满是愧疚,不敢上前。
雪衣跪着近身,想将明空搀扶回床。明空一把甩开,深深望进雪衣眼底,一字一顿道:“你们对我的女儿都做了些什么?”
雪衣一愣,旋即放声哭道:“您送晨霜姐姐出宫那会,皇后来了,说要让婢子和奶娘去顶替晨霜姐姐没干完的活。婢子不敢违抗,只能去了。原想着小公主有皇后看着一定不会有事,谁知……”
雪衣的几句话一出,殿中的人全都惊住了,人人都在揣摩这里头的轻重。
明空恸哭起来,双手重锤地面,仿佛要向皇天后土讨回她女儿的命。她知李治一定在看她,她穿过泪帘望过去,“圣上啊,我们的女儿没了。”
李治转身,双肩忍不住地抖动,逃也似的离开了安仁殿。
明空不停哭着,悲愤得近乎疯癫,然而她的一颗心却是冷的,静的,像冬夜里高悬于空的清月。她从来都是一个把悲恨藏在心中磨成刀剑的人,这番擂鼓筛锣的恸哭像做戏一般,把她内心真正的隐痛衬得苍白无力。旁人都被她的情绪带入了戏,唯她知道,这不是真实的自己。她心中有愧。可若非如此,后面的路开不了局。
几位大臣再度被宣,神龙殿内君臣相顾无言。到底是长孙无忌先开的口:“圣上喊我们来,是有要事商议?”
李治微微颔首,郑重道:“朕要废后。”
长孙无忌忙道:“皇后无错,何以要废?”
长孙无忌此话一开,另几个老臣也见势搭腔,帮着劝说。他们个个巧舌如簧,以天理为剑,架得李治不得动弹。李治知道,在他们心中,他永远是一个只会跪在父亲跟前痛哭流涕的懦弱皇子。他的眼一点一点暗下来,融入窗外昏暗的暮色中去。
夜色稠浓,安仁殿内没有点灯,明空穿越黑暗走进院中,凉风凛冽,她站在广袤的夜空下,举首望着漫天寒星。
她知此时冥冥之中定有神明在看她,看她把栖在灵魂深处的自己生剥出来,带着无知无畏的清澄与原始莽撞的血腥对命数中的一切回以注目,她在说:“那就冤冤相报永不了。”
清晨,天未透亮,明空就起身,独自出了殿。
宫中的焚场此时已烧完第一把火,火灭时灰烬四飞,一个残弱佝偻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
明空走进焚场,看到一个老脱了形的宫监在扫灰。他的眼中没有光,蒙着浑浊的阴翳,俨然已成半瞎。他看不清来者何人,可口气却无比笃定:“我知道你会来。”
一片狼藉中,陆守抬起头,对着明空虚弱地笑。
☆、第十六章
小公主之死虽不能证实是皇后所为,但正是因她之过,才使小公主疏于照顾导致夭亡,这个罪责皇后无论如何都得承下,在事发那日就自罚禁足于殿内。
然思过期间,有人暗中告发皇后曾施行压胜术。宫中历来忌讳巫毒,大理寺奉旨下查,竟真查出了名堂。皇后的密柜中藏着注有小公主八字的巫具,一切昭然若揭。
王明宣这下彻底脱不了干系。她大喊冤枉,又突然明白过来,“是武明空叫人做的,一定是武明空的诡计。”
审案人自是不信,“武昭仪在宫中无依无靠,尚且病着,怎么栽赃?再说,武昭仪可是小公主的亲娘,会舍得拿自己女儿开咒?”
皇后惊了,原来那武明空已得到名分。她瘫坐在地,苦笑了一会,只觉得一切既荒唐又可怕。
另一边,萧淑妃也被查出藏有未及销毁的巫物。李治盛怒,下令将其二人打入冷宫。同时又特意嘱咐,暂且不要让昭仪闻讯此事,她在静养,受不得气。
如今尚药局每日出一副补药给武昭仪调理身体。文火久煎的汤药从砂罐中逼出,装入玉碗,再端进漆银雕花的双格提篮中,由宫监一路送去安仁殿。
雪衣伺候明空服药,只见她先是熟门熟路地打开篮盖,盖下有一暗格,格中藏有密信,雪衣小心取出呈给明空。明空展信阅毕,雪衣取来烛台,将那信笺置于烛火上焚尽。火光摇曳,明空的身影投在墙上像一抹淡淡的鬼影。她轻轻一笑,拿起药碗一饮而尽。
皇上再度提出废后,压胜事件确凿,朝中老臣无力辩驳,可长孙无忌还是闲闲来一句:“后位怎可空置?”
“所以,朕要速立武昭仪为后。”李治坚定道。
大臣们哗然,长孙还欲再言,李治厉声道:“朕此来是告诉你们朕的决定,而不是来听你们意见的。”说罢,拂袖离朝。
长孙无忌心中叹气,他恍然想起当年孙木九说过,晋王婚后回宫,送礼时偏对武才人另眼相待。长孙原对此事半信半疑,直至李世民病倒,李治早早下朝就为多看武才人一眼,他才惊觉,那情根早已深扎。如今李治大了,不再看中他这个老舅舅了。当年先帝宫外暴毙,朝中无人镇守变数极大,李治当时只晓得抱着他哭,身体不住发抖。若不是他长孙无忌想了法子让李治先行回宫掌控军队,凭李家皇子们那眈眈相视的血性,这皇位还指不定是谁的。长孙无忌一直记着这点,就凭这一点,那李治就该尊他一辈子。
大臣们全围上来,慌道:“长孙公,您看这可怎办?”
长孙无忌眼神极缓地扫视着同僚,如今朝中大臣皆唯他是瞻,舒心日子过久了,若此时崛起一个新后,那势力必将重新划分,更不用说新皇后会扶植自己的儿子做太子。他老了,勾心斗角这么多年也觉得累了,可再累也要为后人谋好出路,保长孙一族数代无忧。长孙无忌眉头一紧,道:“随我去书房见皇上。”说罢,召褚遂良,于志宁,李勣,一行四人往神龙殿去。
李治自然是不见,差了个宫监出来,“各位大臣请回吧。”
平日里伺候在皇上身旁的总是孙木九,今日这个宫监看着倒是眼生,站在长孙无忌身后的于志宁、李勣很是疑惑地互望了一眼。一旁的褚遂良冷言道:“新来的?”
宫监毕恭毕敬答:“是,小奴王伏胜,原在安仁殿内侍奉,近日刚被挪到神龙殿服侍圣上。”
长孙无忌抬眼瞟了一下,“再去通报一声。”
王伏胜无奈地去了。李勣对众人笑道:“哎,今日肠胃不适,怕会殿前失仪,我还是先不进去了。”说罢,转身就走。
长孙无忌冷笑一声,于志宁见状便不敢多言。不久,王伏胜又出来,传请各位大臣进去详谈。
李治歇在窗边的坐榻上,背着光,脸色看着晦暗,他揉了揉太阳穴,之后便闭目养神做出不闻不问之态,书房一时静默无语。
三位大臣无措地站了一会,长孙无忌脸庞微侧,褚遂良见状便噗通一声跪下,重重磕出数个响头,开着哭腔道:“圣上。”
李治皱眉,睁眼看他,只见他官笏和官帽都除下放在地上,额头已有血迹渗出。
李治语气软下来,“先起来。”
他不起,老泪纵横道:“圣上,您要废后臣无话可说,可您万万不可立武昭仪为后,她是侍奉过先帝的人,传出去天下为耻。她还出生不堪,父亲武士彟原是一贱商,当年迷惑了高祖还不够,还妄想送女儿入宫迷惑先帝。亏先帝圣明,没给狼子可乘之机。圣上,小人在位,贤人远遁,您可千万不能栽了她的道啊。”
褚遂良说的动情,一时没察觉李治的脸色已趋向愤怒。直至李治下坐榻站起身,褚遂良才意识到该闭嘴。三位大臣齐齐望向皇帝,只见李治正朝他们身后看去。三人又齐齐回首,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