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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饿,爷爷您别杀鸡了。”
“现在是六月份,猪还没长成,要是年底来就杀猪。”
中国爷爷和老叔、老婶他们忙着准备午饭,屋子里只剩下林雨豪爷爷、纪子姑姑、林雨豪姐姐和奶奶,奶奶已经听不太懂日语,说更不行,林雨豪姐姐充当翻译。
“阿姨您好,我叫纪子,我母亲让我向您问好,突然过来,给您添麻烦了!”纪子鞠躬说。
“谢谢你母亲,路上很辛苦吧?”
“还可以,我们先去了大连,又在沈阳呆了一天。”
“纪子,吃个香瓜吧,自己家大棚种的。”
“谢谢您。”
纪子望着眼前这位老人,她曾经是爸爸的妻子,年轻时跟着爸爸来到中国,经历了战争、逃难、分离和种种苦难,今天坐在这里是这样平静、这样安详,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难道是人老了记性差了?还是岁月抹平了这一切?林雨豪爷爷坐在椅子上,好半天没有说话,奶奶盘腿坐在炕沿上,手里拿着一本圣经。
“对不起,这么久才来看你。”林雨豪爷爷打破沉默。
“你为什么要来?”林雨豪奶奶问。
“聪美,你知道吗?我们的儿子去年去世了。”
“我知道了。”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林雨豪爷爷低下了头。
“没有什么对不起,这都是上帝的安排,在上帝面前,我们每个人都是罪人。”
“你信基督教?”
“对。”
“共,产党允许信基督教?”
“允许。”
“你能看懂汉字?”
“能看懂,我就是看圣经学的汉字。”
“支那是变了,这么多年,你受了很多苦吧?”
“承蒙神的恩典,我一直活到现在,儿孙满堂,生活也不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呐?”
“聪美,跟我回日本吧?把你的老伴儿也带上。”林雨豪爷爷的话很直接。
“他不能去,我也不回去。”
“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我的家呀?我在这个村子生活了六十年,已经在这里生根,我现在是中国人,我已经不是聪美了,我是林桂芬。”
“我看你的生活条件很不好,日本是发达国家,你回去政府会照顾你们,我也会照顾你们。”
“谢谢你的好意,我不回去。”
“日本还有什么亲人吗?”
“没有了。”
“恕我冒昧,你有国民养老金吗?生病的话,有健康保险吗?”
“谢谢你的关心,我没有养老金,也没有医疗保险,但我有主,圣经上说人不要占有、囤积超过第二天的财物,飞鸟从不囤积第二天的食物,飞鸟仍然快乐地活着,因为主早已为地球上的一切做好了预备与安排,不要为明天忧愁。”
“看来你是虔诚的基督徒,基督徒也需要生活啊?”
“我还有子女,没有钱了,子女会给我。”
“奶奶,我有钱,我给你带钱来了。”林雨豪姐姐说。
“傻孩子,我只是那么说说,我怕他给我钱,我能要你的钱吗?你不用翻译给他听。”奶奶说。
“要子女的钱不合适吧?聪美,我给你一笔钱吧,一方面改善你的生活,另一方面也是对你的补偿。”林雨豪爷爷说。
“谢谢你了,你的好意我领了,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需要你的钱。”
“聪美,你收下吧,这笔钱本来是准备给我们的儿子的,谁知道他竟然先走了,是我没照顾好他,钱不多,请你收下吧!”
“你不用想那么多,你我都是风烛残年的老人,要说照顾,也应该是他照顾你。我们都是罪人,在神面前只有悔改,死后才能进天国,我唯一后悔的是没来得及把儿子变成基督徒。”
屋子里重又陷入沉默,林雨豪奶奶翻看着圣经,头也不抬,她好像并不欢迎前夫过来,可能出于礼貌没有拒绝。送钱是林雨豪爷爷此行的重要目的之一,顺便看看前妻的生活状况,儿子去世后,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随着年龄一天比一天大,再不见面恐怕就没有机会了。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他们毕竟在一起生活了好多年,还生有一个孩子,当年被苏联红军抓走后,他日夜担心母子俩的安危,认为她们肯定死于战火,被中国人杀死,或者自杀。
“友香,你爷爷去哪儿了?我想和他说几句话。”林雨豪爷爷对林雨豪姐姐说。
“好,我去找他。”
林雨豪姐姐去院子里把中国爷爷找来,中国爷爷刚杀完鸡正在用热水褪鸡毛。
“爷爷,我爷爷找你。”
“找我干什么?我还是别进去了。”
“他好像有话跟您说,您进屋吧,我给你们翻译。”
“我进去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进去吧爷爷。”
中国爷爷洗了一把手,很不情愿地进了屋。
“你请坐吧,给你添麻烦了。”日本爷爷说。
“不麻烦,不麻烦。”中国爷爷说。
“其实,我早就应该来,向你当面道声谢,说实话,以前总觉得别扭,儿子走后,随着年龄一天比一天大,活在世上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趁着还能动弹,我决定还是来一趟,亲口向你说声谢谢!”日本爷爷站起来鞠躬。
“不用谢,不用谢,都是应该的,我也没做什么。”
“什么是应该的?感谢你抚养了我的儿子,把他培养成人。我,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你问吧。”
“你恨不恨日本人?当年,你为什么要救她们娘俩儿?”
“这个问题啊!我没念过书,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你想听我说实话吗?”
“想,我很想听,我一直弄不明白。”
“我恨日本人,怎么能不恨呐?虽然你们在东北还算可以,不像在关内,可我们毕竟是亡国奴哇!好地都被你们占了,打下的粮食要交公,日本人吃大米、白面,我们吃橡子面,后来你们败了,把老婆孩子扔下了,女人和孩子能有什么罪?我们哪能加害他们?说实话,想加害也下不去手啊!没想到她能和我过这么多年,总以为有一天她会回去的。”
“你说什么呐?我不会回去。”林雨豪奶奶说。
“谢谢你!我做了那么多坏事,你还能善待我的孩子。”日本爷爷说。
“孩子有什么错?小辉那孩子挺懂事儿,学习也挺好,从小到大没怎么让我操心。”
“谢谢!我这次来,就是要当面向你表示感谢,为了表示我的谢意,也算是对你的补偿,请你收下这笔钱,钱不多,一千万日元,请你无论如何也要收下!”日本爷爷又拿出钱。
“不,不,我不能要你的钱。”
“请你收下吧!”
“真的,我不能要你的钱。”
“爷爷,您就收下吧,这也是我爷爷的一点儿心意,有了这笔钱,您和奶奶生活不就更有保障了吗?”林雨豪姐姐说。
“我不能平白无故收人钱啊?”
“不是平白无故,您抚养了我爸爸,这是您应该得的,这是给您的补偿。”
“我要那些钱干什么?我种地一年能收入三千块钱,养两头猪还能卖两千,够吃够喝儿了,我不缺钱。”
“爷爷,那可是七十多万人民币啊!”
“那么多?那就更不能要了,我还要收拾鸡,你们先唠,先唠。”中国爷爷说完转身出去了。
纪子姑姑没有插话,她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来之前,她知道爸爸要给他们钱,她还做妈妈的工作,不让妈妈拦阻爸爸,好让爸爸完成心愿。纪子实在很纳闷,觉得不可思议,他们生活条件这么差,为什么不要这笔钱呐?有了这笔钱,起码可以修修房子,改善改善居住条件,或者到外地旅旅游,纪子就经常满世界旅游。
“友香,我想去趟厕所。”纪子小声说。
“好,我领你去。”
厕所是露天的,没有门,不分男女,就设在猪圈后面,气味大不用说,砖墙砌得也不高。林雨豪姐姐在外面把风,纪子姑姑进了厕所,刚进去又出来了。
“友香,这是厕所?”
“对,姑姑,这里是农村,农村厕所都是这样,您凑合着用吧,我在外面给您看着。”
“没有更好一点的厕所了?”
“没有。”
纪子姑姑从厕所出来,脸都绿了,她什么话也没说,匆匆返回屋内。林雨豪姐姐随后也去了一趟厕所,她出来时神态自若。不知道为什么,中国人一向不太重视厕所,不光中国这样,印度厕所也很少,应该和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水平有关系吧。据说,印度农村没有厕所,想方便得到荒郊野外,每年印度因上厕所被毒蛇咬死的人有很多,纪子姑姑起码没有生命危险。再说说日本厕所吧,日本厕所的瓷砖都是防霉、防臭的,坐便盖儿冬天还可以加热,有些公共厕所还有淋浴喷头,上完厕所可以顺便洗个澡。讲了这么多厕所,大家可不要说我崇洋媚外呀!中国经济发展很快,但很不均衡,“北上广深”等大城市已经接近发达国家水平,甚至比有些发达国家还要好,而广大中小城市和农村还很落后,东西差距、南北差距,差距最大的还是城市和农村。
看到前妻一家不愿意接受自己的馈赠,林雨豪爷爷就想走,但此时天色已晚,麻雀、喜鹊归巢,西边的天空也挂上晚霞,家家户户炊烟袅袅,中国爷爷也已经准备好晚饭。
“对不起,我们该回去了。”日本爷爷说。
“这么晚了,村里不通公共汽车,晚饭准备好了,晚上就住在这里吧,好不容易来一趟,明天早上再走。”中国爷爷说。
“不了,谢谢你,我们该回去了。”
“爷爷,这么晚了,没有出租车,我们还是在奶奶家住一晚吧?”林雨豪姐姐说。
“不用了,怪麻烦的。”
“是啊,我们还是回榆树市住吧,我晚上上厕所怎么办?”纪子说。
“爷爷,你晚上再和奶奶说说,看她能不能接受这笔钱,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这样走了?”林雨豪姐姐说。
“那也行,那就住一晚吧,友香,村子里有旅馆吗?”日本爷爷考虑了一下说。
“没有旅馆,只能住在这里了。”
“好吧。”
“我晚上上厕所怎么办?”纪子问。
“我陪您去,我拿手电筒给您照亮。”林雨豪姐姐说。
晚饭是老婶儿做的,比较丰盛,有小鸡炖蘑菇、韭菜炒鸡蛋、尖椒豆腐皮、黄瓜沾酱、大葱沾酱、茄子沾酱,典型的东北农家饭,老叔和老婶儿在炕上放好餐桌,把饭菜摆放好。
“农村人不会做饭,菜都是自家产的,请你们尝尝吧。”中国爷爷说。
“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日本爷爷说。
“喝点儿酒吧?不是什么好酒,村东头儿老高家烧锅酿的,我们自己拿粮食。”
“自己酿的酒?”
“对,土法烧锅酿酒。”
“好,我少喝点儿吧。”
“爸,你有糖尿病,不能喝酒。”纪子说。
“少喝点儿没事儿。”中国爷爷说。
“爷爷,这酒度数高,您心脏不好,您还是别喝了。”林雨豪姐姐说。
“我想尝尝。”
“让他尝尝吧,这是纯粮食酒,少喝没关系。我去年底送去一百斤高粱、一百斤玉米酿的,保证是纯粮食酒。”中国爷爷说。
林雨豪奶奶简单吃了几口饭就放下筷子。纪子姑姑对茄子、大葱不感兴趣,对东北大酱却很好奇,向老婶儿请教了半天大酱酿造方法,说是要回去自己做。四川人离不开辣椒,东北人离不开大酱,中国东北是大豆的原产地,富含植物蛋白的大豆增强了东北人的体质,帮助东北人度过寒冷的冬天。
“你家小孩儿多大了?我怎么没看到,在上大学吗?”日本爷爷问老叔。
“没上大学,我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今年二十一,二儿子十七,他们初中毕业就都不念了,都在城里打工。”老叔回答。
“做什么工作?”
“老大当建筑工,老二在餐馆打工。”
“为什么不念书了?”
“念也考不上大学,白花钱。”
“我资助他们读书,你看好不好?”
“不用,他们早就不读书了。”
“你别客气,我是真心想帮助他们。”
“他们俩哪还能上学?打工能学门手艺。”林雨豪奶奶说。
“奶奶,您就收了这钱吧。”林雨豪姐姐说。
“小玲,不是奶奶不想要,是我们没有理由要。”
“奶奶。”
“你身体不好?我才刚儿看见你打胰岛素,糖尿病很严重吗?”奶奶问日本爷爷。
“还行,能控制住。”
“明天,镇里教堂来一个外地牧师,德惠来的,听说有大能力,会医病赶鬼,你也去听一下?顺便儿送你们回去?”
“我不信基督教,再说我也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