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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绎一直维持的温和而淡漠的脸色,此际终于有了刹那的震动。他听言有些震愕地打量着这个少女,眸中阴晴急遽变幻。
旋即,只听他突然再度轻叹一声,徐徐问道:“既然姑娘你不愿接受我的恩赦,那么,我也就无谓再勉强于你。姑娘既已知自己将沦为一个真正的阶下死囚,那么,你可否,最后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眸子里波光变幻沉浮不定,一字一句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然而,冷汐昀却仍是静静阖目浅笑,语声依旧平静而冰冷:“既然在公子你的眼里,我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并且我这个将死之人,与公子您似乎并没有任何牵绊和瓜葛——那么,您又何须定要追究这个答案呢?”
缓缓说完这句话后,她便径自转过身去,再不看这个未来的离国君王一眼。
阴暗的密牢内,顷刻便又恢复了如死般的寂静。唯有绯衣少女清浅而平静的呼吸声在一片寂静之中错落回响,那张埋于黑暗里的脸容宁静祥和,竟不像是一个将要赴死之人;而宛若……即将等待着重见她此生挚爱之人、迎接另一场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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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七阴阳妖瞳(上)。。。
21
21、七阴阳妖瞳(中)。。。
由于离国国主襄穆初薨,身为储君的公子襄绎急于办理登基之事、为先王送殡、以及处理由于旧君猝然驾崩,朝堂上多出的许多繁冗琐事。而身为刺杀先王的重犯的冷汐昀,又不得不由初继位的国君亲自监斩……因此诸多事务纷沓而来,襄绎也暂时顾及不上这位尚被关押于天牢内的、刺杀先王的女犯,而将处斩日期后延至四个月之后的深秋。
这个来自七千年后的少女,在这个千古第一王朝末期最强大的诸侯国不见天日的阴暗牢狱里,安静地生活了四个月。
在这四个月里,她每日每夜,只是静默地独对着三面空壁,无语沉思。
当压负在她纤弱双肩上所有的重担都终于卸下、所有的恩义羁绊都消散如烟云,她的心仿佛终于回到了少年时代那般澄净宁和的状态。这种心态,让她不禁在牢狱中回想起了许许多多被刻意尘封的往事:
从出生起直到六岁的时间里,她是在孤儿院中度过的——那片被铁阑珊与层叠高楼割碎的灰郁天空,是在她小学之前的时光里所有的憧憬与向往;六岁半时,在小学校园里,她初次邂逅了那个叫作许文彬的、阳光般温暖开朗的同桌;十四的圣诞夜,在毫无气氛的凌乱房间里,那个贵族少年第一次从背后抱住她、情动地吻了她,随即不久后,便与她确立了恋爱关系;十五岁,那个犹如梦魇般不堪回首的一夜……就此篡改了她一生的命运;十六岁,在隔邻三省尽皆沦为罗浮岛国殖民地、祖国面临最危险的存亡关头之际,她毅然离开校园、加入了特种兵培训部队;十七岁,在去往南海另一头的奥克坦丁斯列合众国之前的最后时间里,那个贵族少年是怎样冒着风雨、站在自己宿舍的楼下,苦苦哀求她出门见他一面;而十八岁,他又是如何冒着生命危险,不惜潜入狼穴,救她于绝境……在那个荒芜的沙漠里、那片枯死的胡杨林下,她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为了那个她所挚爱的少年生命中第一个女人——那样温暖的沙漠之夜啊,美好而短暂……宛如梦幻。
回忆的胶带至此又不由自主地前进,将镜头拉向了几个月前、那片青郁的竹海里,那个青衣寂寥的男子对她说出的那句话——
“这十八年来,纵使有他在身边,你也一直感到很寂寞、很绝望、很恐惧、很寒冷吧?——因为在你深心处,始终埋有一道坚硬的壁障,是那个贵族少年的心永远无法真正介入、他的温暖永远无法照耀到的。”
是的,她一直是一个在孤独中成长起来的女孩。寂寞、绝望、寒冷与恐惧,自幼年时起,就如潮水般一直不断地侵袭着她——从幼时起,她的记忆便仿佛被这样的阴霾情绪湮没,那似乎是打入她灵魂深处的烙印,永远磨灭不去、永远无法摆脱……
这个尘世之于她,是一片永远看不见尽头的、灰茫茫的荒野。然而那个五月阳光般的贵族少年,便是她这十八载无涯的人生长路上唯一一点温暖,这苍莽浮世间的唯一一抹光——一抹永远只属于她的光……
文彬——吾爱,此刻留在另一个时空里的你啊,是否平安?
而七千年后的、我们的祖国——九州合众国,是否有一日能够如同我们所愿,顺利收复所有失地、恢复昔日的繁华盛景?
这个时代愚蠢的人们啊,尚在为了权势、为了土地、为了财富、为了女人,相互间尔虞我诈、机关算尽,在这个硝烟弥漫的时代里竞逐霸权……而今日的你们,又是否意识到——大家的身体里,都流淌着一样的血液、都是这片神州大地哺育的后代啊!
然而七千年后……七千年后、我此刻正面对亡国之危的国人们啊,你们的命运,又当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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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汐昀处斩的那日,这座西南方古老的都城青昴,诡异地飘起了一场早来的大雪。
那日帝都的天穹中灰云低垂,仿佛深远得望不见边际。日轮也似被遮掩了光华,只在灰郁云层后模糊崭露出一点微黄的形貌。
在铅云低敛的天宇下,唯有白茫茫的雪花纷舞旋落,举目望去,纷纷扬扬的落雪,将整个帝都连绵成一片苍茫无垠的洁白。
从空际旋舞而来的霜风急冽而凄冷,嘶嘶地撕刮着冷汐昀的面庞。而她孤身立在囚车中,苍白脸上神色从容而坦然,被几名狱卒推动着囚车前行,身后跟随着大群离国宫廷里派出维护治安的侍卫——这曾几何时在电视剧里看见过的场景,如今切切实实发生在自己身上,却觉有种说不出的荒诞与讽刺。
周围人群中的那些目光于她而言,都带着一种莫名的疏离感——从那一世,到这一世,她仿佛一直都是站在一个透明的屏幕外,冷眼看着彼岸的阳世里那一幕幕风花雪月、朝欢暮寂的折子戏。
然而所有的温暖,都是别人的明火,她从不忍争抢,只是路过。从这一世,再到下一世……
她的心早已经随他死去。所以,尘世间无论何种死亡,之于她而言,都不过是同这具冰冷的躯壳再告别多一次而已……
由于冷汐昀这个身份不明的少女离奇降临在两军交战的沙场上,又因成功刺杀了离国国君襄穆,而被外界讹传为“通晓妖法邪术”;又被离国国师宣定为祸国妖女,因此定于青昴城城郊的明火观执火刑处决。
明火观位处于青昴城西郊十五里处,乃日月神教驻离国最大的分坛。日月神教总坛大光明宫,千百年来偏居于西域毗渊山,在大晟王朝建立之前,一直被世人痛斥为天下第一魔教,为朝廷驱逐出皇境。
后来,据史书所载,本朝的开国皇帝襄绎早年曾借助日月神教的势力而推翻胤王朝、得取江山。虽然日月神教在天朝被唾叱为魔教,甚至一度被武林正道人士驱逐出中陆,然而在这片远离天子脚下的西南边陲之地,日月神教的声势与地位依然稳如磐石,数百年未衰,甚至离国历代国师,皆是由日月神教教主派遣出任。
此刻,那些白衣乌帽的日月神教教众从囚车里带出冷汐昀后,便将她押至日月神教平日用以祭祀的神坛。神坛与塔庙遥遥相峙,虽相隔数十丈之遥,然而透过敞开的户牖,塔庙内部的一切景致,均皆清晰在目。
在教观的穹门顶部,一轮金色的朝日与一勾银色的明月高嵌于石壁内,散发着威严而冷冽的光芒,仿佛日月神教教徒所供奉的光明神祗俯瞰人世的眼睛。
冷汐昀被那些白衣教众用几条粗大的麻绳交缠绕结,将她牢牢捆绑在一支早已备好的火刑架上,下面铺满了柴枝及干草。
那些白衣乌帽的教众面向着她,环绕成一圈盘坐在地,口中喃喃吟唱着她听不懂的经文。
片刻后,便见一名身着白袍的年轻女子霍然从神坛下越众而出,周旁的白衣教众均皆交掌于胸前,稽首行礼道:“月曜使大人。”
隔着细碎飘扬的雪花,冷汐昀波澜不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切,那双似水般清冽的明眸,最终停顿在这个女子的脸上——原来所谓光明神座下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九曜使者,虽被后世之人涂抹了种种神话般的面具,然而这样切近看去,也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
就见月曜使左手持着一个雕饰奇特的瓶子,用指尖从内拈出几滴清水,泼洒向冷汐昀的头顶,旋即双手环胸抱合,似是行了一个什么驱邪避凶的仪式。
随即,便见她缓缓转过身去,面朝众人,沉色朗朗说道:“此女身上魔氛已除,然而天降魔星,难容于世,须当施以光明圣火,将之三魂七魄焚烧净尽,方能保其不再祸害于世人。”
月曜使顿了顿后,突然稽首朝着某个方向缓缓拜下,扬声道:“君上,时辰已到。”
她一语掷地,冷汐昀的目光这时才注意到,那位一直倨坐在神坛下、被一众侍卫众星拱月般围绕在中心的离国新君。
此刻的离国新君——襄绎,着一件刻丝泥金黑底暗纹祥云朝服,英气焕发,冠带煌然,光是那样静坐不动,便自有一股宛如山岳般凛凛逼人的气势,勃漫散发。
襄绎此际也正遥遥望着她,那双深幽莫测的眸子里仿佛含藏着什么言语,在神色间闪烁着,却终究只是身形静坐如磐石,未曾挪动半寸。
良久后,才终于听这位离国新君沉声答话道:“那么,这便请月曜大人主持行刑。”
他话音才落,就听围观人群的一角,这时蓦地掀起了一阵喧噪。
冷汐昀逆着冷冽的风雪,循声眯眸望去,就见围观人群的一角,一袭莹白色的衣袂骤然晃入她的视线——那个少年全身都仿佛融入了身后的风雪里,唯独那双湛蓝色的眼瞳,那样关切、又那样深情地凝视着她,目光宛如赤子般纯澈明亮。
这个单纯而痴情的北靖国世子,此际正在迅速汹涌围合而来的离国王宫侍卫与日月神教教众的包围之下戮力挣扎着,终于渐渐被困死在原地,半步也再动弹不得。
而此时此刻,在少年身后,另一双湛蓝色的眼睛也正在不远处注视着她——那个身穿青衣的少女似乎与冷汐昀年纪相仿,面容清丽皎美,一身卓然清贵之气。
——此人,正是眼前这位痴愚世子的亲生姐姐、隐匿于民间的那位北靖国公主——禁凌叶。
她铭感于这个少女甘愿为救弟弟铤而走险、潜入离国深宫刺杀襄穆之举,因此当斥候将冷汐昀即将处斩的消息传入帝都后,未等弟弟出言哀求自己,她便决然带着弟弟一同前往离国青昴城,预备在刑场设法助此女脱身。
然而,话虽这般说,但此事做来谈何容易?须知北靖国几百年来一直偏安一隅,身置于诸国纷争之外,甚至连同几个月前,大胤陷入危机之时都袖手一旁、不曾派出半支援军。而冷汐昀毕竟是杀死襄穆的凶手、离国上下憎恶入骨的“妖女”,如今他们姐弟一旦出面营救,便不啻于与整个离国为敌——那就意味着,离国与北靖国,这一南一北、一强一弱两个诸侯国的和平历史,便将就此终于。
而她身为北靖国公主的身份,怕也便将要从此败露于天下。
幸而今趟,她还请来了两位武功皆是横绝于当世的高手——帝都少将、侍郎封尚青之子、天山剑圣门徒封无痕;以及……那位传说中隐遁于帝郊竹海中、数十年未曾出山露过真面目、却名扬于天下的先知,柳千寒。
“是你?!”余光瞥见在那位白衣世子身后落落而立的青衣男子,冷汐昀不由自主地失声低呼。开口之际,一片雪霰轻轻飘坠在她长长的眉睫上,那悠悠凉凉的触觉,仿佛一滴遗落在前世的泪痣。
冷汐昀怔怔遥望着那个与她有着无尽宿命因缘的男子——而那个男子,此刻也正在远处定定凝视着她,沉沉黑瞳里似乎凝蕴着某种深刻复杂的情绪,如千尺寒潭下沉浮不定的纤尘,那样的杳邈难测。
女囚的目光渐渐变得惝恍迷离……这是,幻觉吗?如是幻觉,缘何会这般清晰刻骨;如不是,又为何犹如梦境般清虚杳漠?
眼见漫天霜雪之中,一簇火光已熊熊燃起,投入了火刑架下——火种一遇干草,便即猛烈地燃烧起来。
短短顷刻间,禁凌叶眸中神色急遽变幻着,一时心绪如麻:倘若此刻当真施法救她,想来定会使自己引起别人的注意——若是因此而自曝身份,他们姐弟此趟能否脱身尚是后话,然此举必将令北靖国从此置于危境;可那少女毕竟是为救弟弟而被绑上火刑架的,若让自己对她的生死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