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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穆叹了口气,林鸿文安慰他说,“别想太多,再亲近的人都不可能毫无保留,脱光了睡一起的夫妻还各有心思呢,就别提咱们了。不过既然和贺贵的梁子结下了,那我就得找人疏通疏通了。”
“什么人?”何穆问。
“枕边人啊”,林鸿文有些揶揄地说着。
何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林鸿文说,“行了,不说这事儿了,我明天上午在傅家店待着,胡瞎子是不是还在新兴街口算命呢?”
“是啊,你问这个干嘛?”
“我不是说要往算命的幡子上写大字嘛。”
“真写啊?”何穆以为他不过一句玩笑话。
“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林鸿文认真地说。
79。
林鸿文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说往幡子上写大字,就往幡子上写大字。几日时间,埠头区那些算命的幡子背面都写上了合众商行几个大字,举着这样的幡子走街串巷那叫一个显眼。林鸿文还去找了傅家店的胡瞎子,胡瞎子捻了下手里的卢布说,“太多了,用不着这些钱。”
林鸿文说“都是这个价,我谁也没多给,谁也没少给。”
胡瞎子想了想说,“这样,你让我给你摸次骨,说得准或不准呢,你就那么一听,这样我也心安了。”
林鸿文笑道,“我也不信这个啊。”
“信不信的,你就一听,觉得我说得有理呢,就多记几日,觉得我纯属胡说八道呢,听过忘了就是了。”
“成”,林鸿文应道。
胡瞎子伸手双手从林鸿文的耳后摸起,然后又从脑后绕到面前,印堂、眉骨、鼻梁、嘴唇一一摸索了一遍,最后还拉起林鸿文的手摸了摸。林鸿文一直默不作声,就等着看他怎么说。
“你这骨相还真不好说”,胡瞎子咂了咂嘴,又抬手摸了摸林鸿文的后脑勺,“你看你这骨头,上尖下阔,雄突有势,放以前,那就应该是个武将的骨相。”
“那放现在呢?”林鸿文笑着问。
“别打岔,我一句句说”,胡瞎子接着说,“若放以前,往大了说那得是个屏藩重臣,往小了说也得是个边镇守将。这种骨相的人,持勇好斗,立威好杀。天生英明有智,凡事多机警,心毒而有恒,阴险而有智。残忍之心、恻隐之心兼而有之;□□之恶、施济之善两者皆有。”
林鸿文抬眼看了一下胡瞎子,虽然明知道他看不见,但脸色还是沉了下来。他不吭声,胡瞎子自然不知他不悦,仍是滔滔不绝地说着,“我听你说话斯斯文文,又在商行做事,想来不是做武将的料。只是既然生了这骨相,恐怕以后这生意场上,你也是个杀伐决断,心狠手辣的角色。”
“还有呢?”
“你与父母兄弟缘浅,少时穷困潦倒,之后便衣食无忧。你唇薄无棱,不是深情之人。手骨不错,应有不少贵人相助,只是你既然薄情,想来与贵人的缘分也不会太深。你这骨相并非长寿之相,要好自为之。”
“多谢提点”,林鸿文声音平静,听不出半点异样,嘱咐了胡瞎子几句就走了。
胡瞎子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远,低头嘀咕道,“好自为之只怕也不得善终啊。”
80。
林鸿文从胡瞎子那儿离开之后,就去了杂市儿,很长时间没来了,有些摊位换了人,他熟悉的人已经不多了。林鸿文想起几年前他刚到医馆,第一次来杂市儿,只觉得眼睛都要看不过来了,每一样东西都新鲜,每一种食物看着都好吃。如今再来却觉得杂市儿很小,一会儿就能逛完,好吃的也没有八杂市那么多。
林鸿文走到田嫂的小食摊,在他的记忆里,饭口时间这里总是人多的连坐的地方都没有。而今天,同样是午饭时间,人却寥寥。田嫂见了他,先是一愣,然后便拉着他坐下,激动得说话直磕巴。
“婶儿,怎么今天人这么少?”林鸿文纳闷地问道。
“哪儿是光今天人少”,田嫂说,“这一年多来都这样,如今做买卖的人多了,呐,前年那个张包铺一开,好多人都奔那儿去了。你吃饭了没,没吃在这儿吃点。”
“我吃过了”,林鸿文说,“就是路过过来看看你。”
“鸿文,婶子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眼花了”,田嫂有些失落地说,“那天我在太古街那头儿看见个姑娘,我就觉得她好像是我闺女。”
“要是真是,那不是好事儿吗?”林鸿文说,“怎么婶儿你还发愁呢?”
“婶儿当时都傻了,就知道跟着人家走,都忘了追上去问问人家,就一直跟着跟着,结果跟到了桃花巷”,田嫂抹了抹眼角,“鸿文啊,我宁可是自己看错了啊。”
林鸿文抬头看了她一眼说,“在我看来,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桃花巷也好,哪儿都好,活着总比死了强。”
田嫂怔了怔说,“可是桃花巷都是做那种营生的啊。”
“婶儿,我记得以前你跟我说起你闺女,说希望她在哪儿好好的活着,难道她没好好的活着,就还不如死了么?”林鸿文问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心疼她命苦”,田嫂说,“就算是卖给谁家做丫鬟也比这强啊。”
“被卖到哪里也不是她说了算的”,林鸿文垂下眼睛说,“婶儿你一个女人出入那种地方不方便,不如你说说她长什么样,我帮你找找,如果找到了,尽量帮她赎身就是了。”
“她是大眼睛,双眼皮很窄,笑起来左边有个酒窝”,田嫂仔细想着,“对了,她右手手腕内侧有颗小米粒大小的痣。”
林鸿文说,“我记下了,以后会留意的。”
“不过鸿文,若是真找到了,赎身的钱婶子会想办法凑的,你赚钱不容易,别搭在这上面”,田嫂说。
“看看数目再说”,林鸿文说,“婶儿你不用担心我,商行生意好,我也比较宽裕。”
“婶子也听人说了,你们的商行生意不错,东西好,还不贵,可是你毕竟只是个伙计,就算富余,也别乱花,好好攒着,不然以后拿什么娶媳妇儿?”
林鸿文笑着说,“婶儿你想的可真远,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林鸿文真心希望能找到田嫂的女儿,当年老孙头一事田嫂是知情的,但她答应了林鸿文不和别人说,这三年来就真的没和人说过。林鸿文感激她说到做到,但也隐隐担心她哪天会反悔,如果能帮她找到女儿,让她欠自己个人情,那便再好不过了。
☆、49。第四十九章
81。
林鸿文从杂市儿出来,便直奔桃花巷去了。帮田嫂找女儿是真,找贺贵的枕边人更是真。天还没黑,醉胭脂人不多,林鸿文刚一进去就看见了茹婷,正想说话,只见茹婷眉头一皱,瞪了他一眼转头就往楼上走。
林鸿文叫了她一声她也没应,便召唤过来一个小厮,塞给他些零钱说,“我想见见茹婷姑娘。”
那小厮接了钱,眉开眼笑地说,“好咧,我这就帮您去传话。”
过了没一会儿,那小厮哭丧个脸回来说,“这位老板,我这好话都说尽了,茹婷姑娘就是不肯见啊。”
林鸿文笑笑,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礼盒,“你把这个交给茹婷姑娘,就说既然她不愿意见我,我就走了。”
那小厮上楼没一会儿,茹婷就推了门出来,一脸焦急地向楼下张望,林鸿文抬头看向她那双有些慌张的眼睛,笑了。
茹婷看他笑,气得扭头又进去了。林鸿文不紧不慢地上了楼,小厮站在门口笑得揶揄,小声跟他说,“茹婷姑娘这是跟您耍花枪呢。”
“你倒机灵”,林鸿文又塞了些钱给他,小厮乐呵呵地下楼去了。
茹婷在屋里背对着门口坐着,林鸿文径自走进去带上门,坐到了她对面,“还生气呐?”
茹婷瞥了他一眼,“你谁啊?”
林鸿文笑笑,“你上次不是说要是急匆匆的,就别来了么,我这一年多来都忙得昏天黑地,好容易缓口气了,就来看你了。”
茹婷见他还记得自己一年前讲的话,气便消了一半,抬头又看他比去年清减了一些,想来也没说假话,“当真忙得一点空都没有?”
“倒也不是”,林鸿文垂着眼睛说,“你在这里,外面的事情知道的少,这一年多来,生意难做得很,冬天的时候,商行困难得都要靠借钱维持了。”
茹婷听他话里透着落寞,想来那段日子实在难熬。生计都成问题,哪还有闲心来桃花巷这销金窟?茹婷有些紧张地问,“那现在可好了?”
“好多了”,林鸿文笑着说,“不然我也没法来看你啊。”
他这一笑,似醉非醉,两眼仿佛两弯月牙儿,满眼的深情看得茹婷心神荡漾,早已没了先前的怨怼,只是嗔怪道,“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
“忘不了”,林鸿文云淡风轻地说着,看了眼桌上的礼盒,“我在美国洋行挑的,想着你戴上会好看,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意。”
茹婷客人不少,但会从洋人商行里买东西送她的,却只有林鸿文一个人。她觉得连那彩纸和蝴蝶结也是好看的,于是小心翼翼地拆着包装,尽量不弄坏了。打开盒盖,便看见一对泛着银色光泽的耳环,乍一看好像是银的,可是仔细看却又不像是银的。茹婷以前也见过些金银首饰,如今却有点看不明白了。按林鸿文的作风,这么小巧的银耳环平日都应该是拿不出手的,更别提今天还带着点赔礼的意思了。茹婷一时有点摸不准这是什么,便抬头探究地看向林鸿文。
“这是铂金”,林鸿文说,“比金子还要贵重一些,不过物件小,也不会太显眼。我想你这儿人来人往的,太显眼了反而不好。”
茹婷把两只耳环放在手心仔细地看着,“这东西也太矜贵了。”
“没什么矜贵的”,林鸿文说,“戴着好看就值得。”
茹婷欢欢喜喜地对着镜子把两只耳环戴上,回头问林鸿文,“好看吗?”
林鸿文笑着点点头,“正好衬你。”
茹婷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觉得那两只微微晃动着的耳环,好像点睛之笔一样,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与众不同了。
“谢谢”,茹婷笑着说,眉梢里都带着喜悦,“挑了多长时间?”
林鸿文说,“你喜欢就好,花点时间没关系。”
他说得轻巧,茹婷却不那么想,她想着这首饰本来就是女人更在行,林鸿文一个老爷们去了肯定是要挑花眼的,他能选出个衬自己的,可见心里是有自己的。
茹婷走到门口,从里面把门闩插上,回头见林鸿文正浅笑着看向自己,一瞬间竟有些失神。茹婷想起曾经有个客人说她笑起来的时候有些勾人,如今看着林鸿文,茹婷算是彻底明白什么叫勾人了,这人要是冲你笑起来,别说人了,连魂儿都能勾走。
林鸿文站起来慢慢走到她身边,好笑地看着门闩,“天还没黑,这么着急关门做什么?”
“明知故问”,茹婷嗔怪着推了下林鸿文,林鸿文靠在墙上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窗外斜阳如血,映在他脸上,添了几分邪气。茹婷一怔,看着林鸿文如妖似魔的脸,一时竟有些害怕。林鸿文伸手揽过她的腰,吻上她的唇。
唇齿纠缠了一会儿,茹婷轻轻推了推林鸿文,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林鸿文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只见茹婷伸手抚上他的脸,轻轻地摩挲,最终停在了他的嘴唇上。
林鸿文的嘴唇有些薄,也不知是不是身体不太好的缘故,平时总没什么血色。此刻染上了茹婷的胭脂,有些骇人,却也更撩人。茹婷的拇指稍稍用力,把胭脂擦得越过了嘴唇的边界,然后又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两人正亲得难以自控,忽然有人敲门,只听小厮在门外低声说,“茹婷姑娘,贺老板来了,人在包厢呢。”
茹婷微喘着,紧皱着双眉看向门口,不悦地瞪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最终也只能平复了一下回他说,“知道了,我一会儿过去。”
林鸿文给她理了理衣服,茹婷小心地看着他的表情,喃喃地解释说,“他是个大老板,惹不起的。”
“我明白”,林鸿文说,“你先去,我等一会儿再走,省着被他看见,再唠叨你。”
茹婷见他此时还在为自己着想,不免对贺贵又多了几分不满,“你不必太顾忌,他在包厢里,你走他也看不到。”
“以防万一”,林鸿文说,“一来是怕他念叨你,二来我老板前两天在公益会跟他拍桌子吵了几句,虽然他不见得能认出我来,但以防万一嘛。”
“你说的可是那个姓周的老板?”茹婷问道。
“是,你认识他?”林鸿文问。
“只见过一面”,茹婷说,“我记得是个斯文人,能把一个斯文人逼得跟他拍桌子,可见他有多过分。”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听说他在公益会开会的时候,说我们商会勾结日本人,囤积居奇”,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