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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七十一章
忽然,他感觉一支枪顶在了自己的腰间,他下意识的举起双手,却一下反应过来对方根本看不见。还没等他开口,原本别在他腰间的枪就被人拿走,一个麻袋罩在了他的脑袋上,接着便是一顿拳打脚踢。巴特金先用俄语问‘你们想干什么’,见对方没有回应,又用中文问了一遍,对方仍然没有反应。
巴特金一开始还试图还击,胡乱揪住一个人猛击了两拳,但马上又有人从后面用力地把他拽开。巴特金只听到滋拉一声,想来是那人的衣服在拉扯中撕开了。然而之后他便没有心思想这些了,对方有好几个人,而他之后一双拳头,只能护着头,蜷缩着身体,把伤害减到最低。
那几个人打了好一会儿,忽然有一个人说,“もうやめて、もし彼が死んでしまうと、賀さんに迷惑を掛けるぞ!”巴特金心心一沉,心想怪不得说俄语说汉语他们都没反应,原来是日本人。
那几个人就此收了手,再没说别的,巴特金蜷缩在角落里,耳朵却恨不得竖起来。那几个人似乎是上了马车,接着东商事街里便只能听见渐行渐远的马蹄声了。巴特金顾不上疼痛,摘了脑袋上的麻袋,追着声音拐出了东商事街。马车跑得很快,追已然是追不上了,但是借着几盏灯笼昏暗的光,巴特金看到那辆马车的轿顶是宝蓝色的。
115。
何穆一脸凝重地坐在车上,杨云的脸上已经开始淤青,陈芳此时已经卸去了妆容,换上了土布衣裳。之前那个魅惑的女人,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马车跑出中国大街后便慢了下来,不一会儿便驶进了一个小院,这是合众商行一个库房的所在。何穆跳下车,和其余几个人一起拆了轿厢,又换了个的浅灰色棚顶的。
一切妥当之后,几个人走进库房,把穿戴过的斗篷还有其他衣物都叠好,打包装在一起,由何穆收着。何穆环视了四个人一圈儿道,“今天晚上先在这里休息,明天早上除了杨云,你们都回家里去。”
“东家,咱们不逃么?”陈芳问道。
何穆摇摇头,“中国大街离警署那么近,搞不好现在巴特金就已经下命令,在各个出城口设卡了,这么晚出城,就是自投罗网。不过被人揍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应该不会大肆张扬。所以明天你们该干嘛干嘛,和平时一样就行了。杨云现在这里住几天,等脸上的瘀伤散了,再回铺子开工。这几天我会找人给你送饭,你有什么事就和他说。”
“好”,杨云应道,“那东家你呢?”
“我明天要先看看什么情况,然后把咱们穿过的这些斗篷和衣物都烧掉”,何穆说道,看陈芳一脸焦急又说,“首饰什么的,等过阵子到别的地方卖掉。”
陈芳一脸可惜地说道,“就戴了这么一次。”
“卖了的钱归你”,何穆补充道。
“哦,那没事儿了”,陈芳说。
何穆收拾了一下东西,都塞进了马车里,回头又嘱咐了四个人一句,“一会儿记得把那蓝色的缎子面拆了,剪碎了烧了。小心点,别弄着火了。”
“东家你放心吧”,陈芳道,“这种事儿我们拿手。”
何穆点点头,走了出去。马车钻进夜色里,向傅家店驶去。车夫专挑小路走,一路上也没什么人,何穆直接让车夫进了周时英的院子,停置妥当后,便让他先回去了。
穿过西门,便到了林鸿文的住处。屋里果然还有灯火在晃动,何穆轻轻敲了敲门,只听里面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过后,门就开了。林鸿文伸手把何穆拽了进来,小声地问,“你怎么从那边过来了?”
“现在太晚了,我怕车夫驾着马车回去不安全,所以让他把车停在时英那边的院里了”,何穆解释道,“明天等街上的车多了,再让他混着出去。”
“事情办得怎么样?”
“大致和之前想的一样”,何穆说,“但是咱们的一个人,让巴特金打脸上了。我已经让他好好养着,暂时别出来了。”
林鸿文点点头,紧接着又问,“那块碎布扔了么?”
“扔了”,何穆说,“临走之前,我扔下的。他虽然把斗篷拽得扯开了,但是并没有撕开,所以我只能补上了。”
“这么说,一切妥当了?”林鸿文问。
“该做的事,已经都做了”,何穆说,“接下来,就是一些收尾的事情。明天咱们俩就在这儿把那些穿过的用过的东西烧掉,烧完我看就埋在时英的院子里好了。”
“也好”林鸿文说,“后天就是十五了,打扫干净,等着开张了。”
116。
巴特金被揍了一顿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他连夜吩咐下属在各出城口设了关卡,让他们注意脸上有淤青的男人和穿着浅灰色貂皮大衣的女人。但是一整夜过去了,没有任何消息。巴特金躺在病床上,想着那个宝蓝色缎面的轿顶,他似乎在哪儿见过。他细细地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忽然用力地拍了下床头。他当然见过那个宝蓝色缎面的轿顶,就在前阵子,有人告诉他‘天灭洋’那群人的住处,而那个人就是坐着宝蓝色缎面轿顶的马车来的。可是这有点矛盾,‘天灭洋’那群人是反抗俄国的,而那些日本人揍他,应该是为了之前枪毙的那些日本特务。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的目标都是俄国,又怎么会自己人揭发自己人呢。
他想起那个日本人说的话,他已经尽力地记了,甚至到了医院,就朝医生借了纸笔,用俄文标音写了下来。他拿着纸小声念了一遍,读到賀さん的时候不由地一滞。他认识中国人中,姓何或者姓贺的,总共也没几个,而特别出名的,就只有一个。巴特金心中的疑虑在渐渐扩大,他又拿起一块碎布,反复地看。这块布原本他是没有注意到的,马车走远了之后,他才想起自己曾经扯住了一个人的衣服,似乎还扯破了。于是他回到东商事街,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他划了好几根火柴,才找到这块碎布。布是深灰色的,还带着一些暗纹,并不多见。巴特金喊来两个下属,让他们一个去找日文翻译,另一个去查一查那块碎布什么地方买过,以及宝蓝色缎面轿顶的马车是谁家的。
两个下属离开后,阖着眼睛躺在床上,嘴角带着笑意。其实现在想想,那几个人一开始就没打算要他的命,不然干嘛有枪不用,要用拳头呢。他们是日本人也好,不是也好,这个姓贺的商人都难逃一劫。只要派人去抓他,吓唬吓唬他,他就会乖乖地拿出大笔的金银财宝来。所以说,自己挨这顿打也算值了。
巴特金小睡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的时候,下属告诉他,翻译已经来了。巴特金把自己记的念给他听,翻译分辨了一会儿说,“他说的应该是别打了,他死了会给一个姓何或者姓贺的人添麻烦的,这两个姓氏的发音有些相近,所以我也不敢肯定。”
巴特金点点头,让下属领着翻译离开了。光凭这句话,他其实就可以下令抓人了,但这样做的证据太少,姓贺的不会拿出太多钱来,还是等另一个下属回来再做打算比较好。
另一个下属直到天黑才回来,跟巴特金报告说,有两个人家有宝蓝色缎面轿顶的马车,一个姓贺,一个姓姚。两人都是商人,据说还是亲戚。巴特金眼珠转了转,他记得姓姚的这个人,前不久还一起吃过饭。现在一想,当时吃饭的时候,自己刚表示对这些抗俄组织的人头疼,那个姓姚的就立刻殷勤地打听。虽然当时他说是想帮自己分忧,但谁又能说得准他是不是在打听警察局到底掌握了多少。
巴特金心里有了猜测,又问那块碎布的事,下属说打听了十几家卖布的店铺,都说没有卖过。巴特金想了想说,“明天不要去问中国人和日本人的店铺,去英国人、美国人还有犹太人那几家问问。”
下属记下后,巴特金又说道,“明天派人去把‘天灭洋’那些人的家里好好搜一遍,觉得有问题的就拿回来。”
下属听了很高兴,因为凡是贵重的都是有问题的,而有问题的研究完问题之后,就变成了大家的。
“带着翻译去”,巴特金补充道,“让翻译跟那些邻居打听一下,最近他们都跟谁来往。”
下属记完后就去安排了,巴特放心地躺在床上,一句日语,一个宝蓝色缎面,就算碎布最后查不出来到底是哪个店铺卖的,也已经足够了。
☆、72。第七十二章
那块碎布的来源第二天终于有了着落,是由美国人文森的商行卖出的,并且只卖给了贺记一家。巴特金听完下属的报告,又询问搜查的事情,下属把物品的清单呈给他。巴特金先翻到冯平家那页仔细查看,他看着列表上的那些首饰,衣物,还有其他几件物品,抬头问道,“他家里富有吗?”
下属说,“不,他家很穷,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在清单上。”
“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巴特金又问道。
“有一个盒子,看起来很精美,底部有日文”,下属说道。
“日文?”巴特金摸了摸下巴,“知道最近有谁去了他们家吗?”
“邻居说,冯平被抓走后 ,有一个男人曾经给这家人送过两三回东西”,下属说道,“但他们都不认识这个人,这个人每次都坐马车来。”
“马车?是宝蓝色轿顶的马车吗?”巴特金问道。
“他们没说”,下属说道。
“没关系,咱们可以就当他们说了”,巴特金笑道,又细细地看了一遍手里的清单,然后立刻下达了抓捕姚顺昌与贺贵的命令。
117。
林鸿文和何穆在院子里断断续续地烧了两天东西,怕街坊看见闻见,一次不敢烧太多,烧完了等烟和味道都散尽了,才开始烧下一次。两大包东西都烧完,已经是正月十五晚上了,两人刚想煮点元宵吃,何穆的人就过来了。像之前一样,那人跟何穆耳语了几句就走了。何穆则一脸激动地转过身来,声音发抖地跟林鸿文说,“成了!姚顺昌和贺贵已经被抓起来了。”
林鸿文仿佛没听懂一样愣在原地,直到何穆过去推他,他才回过神来。何穆把他手里的元宵往旁边一撂,“元宵等会儿在煮,我去做几个好菜!”
林鸿文的笑意这时才完全漾开,他跟在何穆身后去帮忙。两人做了六道菜,又开了瓶洋酒,喝得晕晕沉沉。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天,如今姚顺昌跟贺贵终于被抓进去了,按说林鸿文应该能睡个好觉了,但是事与愿违,他还是睡不着。越睡不着,就越容易胡思乱想,林鸿文想着何穆难掩激动地说“成了!”其实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说成了一半。贺贵和姚顺昌死在里面,那才叫成了,如果让他们其中的一个活着出来,那这事儿就没完没了了。
辗转反侧了一宿,第二天还是要爬起来开工。正月十六,商行恢复营业,徐卿之经过大半个月的休息,身体已经无碍了。他纳闷地看着林鸿文发青的面色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过年歇了半个月,脸色怎么越来越差?”
林鸿文笑着说,“不碍事儿,只是最近几天没有睡好罢了。”
徐卿之狐疑地看着他,觉得事情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却也找不出什么破绽。
其实林鸿文的话也不全都是假话,他确实是没有睡好。打正月十三他去祥云馆吃了饭,何穆手下的那些人动了手之后,他基本上就没睡过。之前他怕事情不成,之后他怕那俩人不死。
然而一连好几天,警署那边都没有传来任何消息,林鸿文心急如焚却没有任何办法。其实贺贵比林鸿文心急,他已经在牢房里待了整整七天了。七天中没有人审问他,也没有人来看过他。他想自己手下的那些人肯定已经在贿赂那些警察了,但为什么一点作用都没有呢?贺贵煎熬地等待着,第七天晚上,终于有警察来到他的牢房前,贺贵满怀希望的以为他是来放自己出去的,却不想警察把他带到了另一个房间。
贺贵忐忑地走了进去,房间里有两个人,一个是洋人,长得又高又壮,年纪约莫有四十岁,另一个看起来应该是中国人。那中国人先开口道,“贺老板,这位是巴特金署长。”
贺贵一怔,他平时都让手下与姚顺昌和警署的人来往,自己只是在暗中出谋划策,并没有真的见过这个警察署长。他拱了拱手说,“署长你好,贺某做生意一向规行矩步,这次被请到这儿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巴特金听后面无表情,他抓了贺贵和姚顺昌,又把两个人分开看管,却迟迟没有审问,就是想把这两个人晾到心慌。如今时候差不多了,也该摊牌。
巴特金用阴阳怪调的中国话说道,“我尽量用汉语跟你交流,翻译会适当的补充,你有什么没听懂的,也可以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