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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瞒我,我终究还是猜到了。
他跪在雪地上,一句话不说,我挣开他,飞快地往后面跑,那些冰雪中肃穆的雕像与我擦肩而过,也许在最后的最后,阿爹会从里面突然跳出来,活生生吓我一跳,我这样想。
队列的后面,都是伤员。有人抬着担架,上面躺着人,伤口上包着布,血已干涸,有人相互扶持,一瘸一拐地走着。 我眼睛四处搜寻,一个也不放过。
“阿爹。”我在人群中疾走,一个一个地看,仔仔细细,心中恐慌更甚,像迷路的孩子找不到与自己一同出游的父母。
赵川还是走上来,我像碰到什么刺一样躲开他,对他大叫:“滚开!”
他锲而不舍,上前一把抱住我,“陆缨,你冷静点,相信我……”
寒风吹过,束起来的头发有几丝散开落到脸上,就在那几根发丝之间,我的眼睛望见一个人影,他躺在担架上,很显眼的络腮胡子,眼睛正定定看着我。我认识他,他和阿爹一起驻守过西观城,曾以步兵引诱匈奴过剑江,与金抟配合大败匈奴大军,他是西观城副将袁冬青。他正望着我,目光里有一丝虚弱的哀戚。
“袁叔叔。”我跑向他,目光轻轻落在他冻得僵紫的脸庞上,“我阿爹呢?你们一起从古襄草原回来的吗?”
他点点头。
“我阿爹,你知道我阿爹,他没事的吧?”
他看着我,伸出手来,握住我的,“小缨,你爹……他死了。”
“……”
“我们遇上了雪崩……怀古山那一仗,我们几乎全军覆没,我和你爹都受了伤,十来个人掩护我们突围,我们一起逃了出来,但迷了路,只能不停地走,不停地走……你阿爹受伤很重,流了很多血,后来越离夫人带人找到我们,带我们往回走……我们顶着风雪,埋头往前走,走了很久以后,才发现你爹和越离夫人都不见了,就折回去找他们……后来,发生了雪崩,我亲眼看见他们两个被大雪覆盖。”
嗓子发干,声音也紧紧的,我看着他,思路有些破碎,“雪崩……可不可以,说得更仔细一点?我不太懂……我有些糊涂了……”
“我折回去找你爹和越离夫人,等看到他们的时候,你阿爹正半跪在地上,手捂着胸,我们叫他们两个,越离夫人抬头看见了我们,就对我们喊着说让我们先走,我们就停在另一处山头等……不知道为什么,越离夫人忽然也跪到地上,抱住你阿爹,好久都没动静,我正要下去拉他们的时候,忽然就看见远处有雪像暴雷一样冲下来,声音很大,越离夫人肯定听见了,但她只是低头解了身上的红色狐裘,披到你爹身上,重新抱住你爹,再也不动……再后来,白色的雪就淹没了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须臾一梦
赵川找到我之前,我在雪原上无数个想要闭上眼睛的刹那,曾经想过,假如我就此放弃生命,终有一日,我的躯体会被冻成干尸,待冰雪消融,混在一堆泥土里,滚过满山青草,滚向伊祁群山的千沟万壑,最终安静地睡在这片无人问津的土地上。
可没想到,永远睡在这里的人会是我阿爹和越离夫人。我还没来得及跟他们好好说说话,我什么都没见到,他们就走了,走得悄无声息,只言片语都未曾留下。
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也对,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无亲无故,无根飘零,因为有了陆机凉才有了后来的一切。我是谁,我又该去哪里?我不知道……或许也该埋骨青山。埋骨青山,我立刻抓住这个念头,转头便往回跑……
整个世界是杂乱的,人影幢幢,吵闹不休,我一个劲儿地走。走着走着,我便看见了苍宇,他披着银白色大氅,戴着氅帽,露出瘦削又苍白的脸。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在这里,或许是幻象吧。
那个幻象对我说:“跟我回去吧。”
我失去了一个爱我的人,若非另一个也爱我的人,决不可能救得了我。我清晰知道我爱他,爱过他,但他并不爱我,不该是他来救我。
所以我很坚决地摇头。
他咳了两声,低头从大氅中伸出手来,不疾不徐地解开挂在腰上的短刀。那是我的短刀,我阿爹给我的短刀。花梨木制的剑鞘,剑柄上刻着一个“缨”字,剑身形似柳叶,削铁如泥,是西观城冷金先生的手笔。那次苍宇将刀没收了去,我失望透顶,只想放弃他离开苍乔国王都,没想到他还带在身边。
他将短刀递给我,像拿着诱哄小孩子的糖果,他说:“听说这是你父亲送给你的,拿回去吧。”
我伸手去拿,他却伸出另一只空手,温声对我道:“跟我回去吧。”
我望着他,他眼中深如古井,他说:“你父亲从敌营得胜归来,却在自家门前受敌伏击,你不觉得这事蹊跷吗?”
脑中陡然浮出阿函的话来:北疆十万大军,并援军五万,十五万人,竟能让翻山越岭,跋涉而来的匈奴全身而退,若不是北疆守军常年无战乱导致战斗力下降,就是有人故意放水。
“有人泄露了军情?故意让匈奴大军存留了战斗力,以反击我阿爹带的那两万人?”我迫切问他。
他握住我的手,我这才发现自己是有多冷,手背肿起来,不时地痉挛着。他一向冰凉的双手此刻是那么温暖,大掌紧紧包住我的,一遍又一遍地摩挲。我拿着短刀的手拉住他的臂膀,定定看着他:“究竟是谁?你会查的吧?”
他笃定点点头,低头将我手中的短刀取出,仔细系在我的腰上,用两只手将我的双手捂进他怀中:“我已接管了越离夫人统领的暗卫,正在彻查此事。我们回去,先好好休息。”
我点点头,环顾四周才发现,赵川和那些士兵都不见了,只有一些黑色装束的人守在四周。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道:“我让赵川带着那些伤残士兵先回去了,我们也走吧。”
他说,我们。
于是,我心甘情愿被他蛊惑,跟着他的步伐往前走,心中漫出更多的酸涩。我吸气拼命压着,忍了又忍,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哭出来,尽管咬唇闭着眼睛,眼泪依旧不停地流。他忽然费力咳了几声,不自觉将我的手握得更紧,我倚着他,不知自己在往哪里走,但心中洞明,只要跟着他,定不会走错。这样想着,心毫无防备地一松,立刻被卷入了另一个白色梦境。
梦境从一片飘渺的白色开始,但很快被鲜艳的红色晕染开来,我看见怀古山一役,雪海翻涌,两万西府兵在长途跋涉之后,在顶过暴风雪之后,拼劲体内最后一丝力量,挥刀向掳骑,温热的血液汩汩流出来,落在雪地上,瞬间凝成赤红色的雪花,白骨生根,皮肉抽枝,铁甲长叶,怀古山下的雪原上绽出大朵大朵的红色雪花。
我的阿爹,就这样拖着残破的身躯,一路留下妖艳的雪花,艰难走出死寂的战场,爬过险峰,穿过雪岭。然后,他欣慰地看到他爱恋了一生的女人。在那一刻,越离夫人是彻彻底底属于他的,他们紧紧靠在一起往前走,他身上的红色雪花印在她红色的狐裘上,于是她放慢了脚步,又放慢脚步,全心全意等他。
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全世界都是冷的,所有的温暖缩小到他们的心脏,最后阿爹的心脏再也无力支撑行走。他跪了下来,她也跪下来,抱住他,想要给他一点温暖。可她的也不多,甚至已到达不了他的心脏。她在隆隆的雪花奔涌的巨大声响中听到一个更可怕的声音,他杂乱急促的心跳像鼓点一样密密敲在她心上,也许他要说什么,也许他说了什么,也许什么都来不及说……再后来,她再也听不到那种声音了,整个世界只剩下巨大的雪层崩溃的声音。她在快要消逝的世界里,全心全意脱了红色狐裘,全心全意地裹在他身上,然后偎着他,在被晶莹洁白的世界填满之时满足地闭上眼……
“不要,不要……”我在梦中哭喊出声,我想要救他们,可什么也做不了。我漂浮在大海中,沉下去,脚下便是累累白骨,浮上去,入目皆是妖艳的血水,绝望压着我的胸口,恐惧堵住了我的呼吸。噩梦中,似乎有人要拉我一把,他从我背后的深渊里游了过来,紧紧贴着我的背,一手握住我的手,一手轻抚我的头。
我哭泣道:“全是死人,全是死人,为什么他们会死,为什么要死那么多人,为什么要开战……”
他说:“再也不会有战火了,我们不再打了,再也不了。”
像是得了他的承诺就真的能实现一样,我迫不及待地说:“阿爹,我要阿爹,我要我的阿爹。”
那人沉默了半晌,抱紧了我,道:“都会过去的,不要怕,你还有我。”
他的声音从我的后背传到我的心上,奇异地让我觉得很安稳,我不再看见任何情景,只有那个沉静的声音萦绕耳畔:“不要怕,你还有我。”
我心中无比温暖,就此安心地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是在微微颠簸的马车中,苍宇远远坐着,一手掀开车帘看车外。我脑中尚不清明,只顺着帘子往外看,热闹的大街,阳光明艳艳地照在人们脸上,一切恍如隔世。
“我们回王都了吗?”我讷讷出声问道。
苍宇回头看我一眼,逆着光看不清神色,只听他说:“醒了?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揉了揉头,依旧有些迷糊:“我好像睡了很久……”
“我们刚出了北疆地界不久,这里是梁郡。”
“梁郡?北疆……”被长久的睡眠抚平的记忆迅速膨胀起来,我想起来了,想起怀古山一役,两万兵士和阿爹,还有越离夫人,都葬在北疆浩瀚的大雪里。
“查出来了吗?是谁?”我立刻问他。
“没有,这件事有点复杂,不是那么……”他淡淡说。
我打断他:“殿下,是蓝相一党做的吗?”
他顿了一下:“蓝嵘已被革职,现在北疆由袁冬青统领。”
“殿下的意思,真是蓝相他们做的?”我紧紧盯着他,眼中几乎要滴出血来。
“陆缨,不要冲动。”苍宇靠了过来,我这才看清他眼中的凛冽。他说:“陆缨,在你的眼里,是不是蓝氏一族都不是什么好人?你认识我,认识你父亲,认识你师父,认识赵川,赵韶,所以你觉得我们都好的,不会做错事,而你不认识的那些,比如蓝嵘,错误一定是他犯的?”
我下意识摇头,可仔细一想好像自己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我只是要你记住,我们每个人都绝不可能有完整的良善,就算有,那也不代表所做的每一件事对别人来说都是对的。有时候,你只认识了我们想呈现出来的那一面,人心深不可测,不要把一切好的指望统统放在别人身上。”
“我不明白,这和阿爹的事,有什么关系?”我困惑看着他,“难道不只是蓝嵘的错?还有谁?”
他看着我不说话。
“袁冬青吗?不对,袁叔叔和阿爹是生死之交,他不会那么做的,如果是那样,他做不了北疆统帅。可是还能是谁?”
“陆缨,不要再想了,先跟我回王都,我答应你,日后定为你复仇。”
我笑了:“殿下,什么是日后?您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现在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我知道蓝氏家族树大根深,可想当年西观城赵家也是几代栋梁,但照样不还是被连根拔起?殿下,如果不想伤害蓝照儿,就直说罢,何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我爹的死,与蓝嵘脱不了关系,这是事实,殿下心里一定也清楚,殿下也不必担心,这仇是我自己的,要报仇也是我自己来报,与殿下半点关系都没有,殿下只要做到不袒护,就可以了。”
说不失望是假的,但我也明白所有的仇恨都只是我自己的仇恨,所有的痛苦也都只是我自己的痛苦,别人永远分担不了。
“当初殿下肯娶我,无非就是看在我师父这层关系,还有我父亲领兵在外。如今我父亲已经不在人世,师父至今无入朝做官的意愿,殿下的两个算盘都落了空,我于殿下来说,也没了作用。恳请殿下,给我自由吧。我不想回王都了,我生于西观城,长在西洲鱼山,苍乔王都对我来说不是多好的地方,一个亲人朋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