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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姑娘……”不等他还要说什么,我扬手甩了他一个巴掌,用尽了所有力气,甩得清脆响亮。
“阿缨!”阿函轻呼出声,惊讶看着苍宇脸上瞬间红起的五指印。
“昨天晚上,我问你信不信我今日醒来以后,还会记得发生的一切。你说你信。”有很多很多的眼泪掉了下来,我看着他,“我来是告诉你,你说对了。我记得,十分清楚地记得,就算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都还记得。我记得你认真地看过我,仔仔细细地看过我。我记得我们一起写过一个字,你一横我一竖,你一撇我一捺,再加一横,是个‘本’字。我以为你做的那些,是出自你的本心,原来是我天真,是我痴傻。你那样吻我,从额角,到脸颊,那些温情,原来非你本意。是我错了,错解了你的好心怜悯,杨公子,真是抱歉,阿函姐姐,很抱歉,是我打扰了你们,对不起……”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也不知道自己在走向哪里,只是拼命地擦掉眼泪,擦掉更多的眼泪。
我毫无疏漏地记住了昨夜的一切,可他却忘了,我没有当成梦,他却当成了梦,并且亲自将梦从记忆中抹掉了,像处理污渍一样,冷静地将所有痕迹擦得干干净净。
我于他来说,从来都是多余的。
我对他的爱,于他来说,从来都是困扰。
我努力攥紧了拳头,努力加快了步伐,努力调节呼吸,努力在心中涌起的浪潮面前筑起一道更坚固的堤岸。
陆缨,没关系的,都会过去的。他说得对,你才十九岁,还有很多未来。你要活得更潇洒,真正的潇洒。你也有你自己的好,只是他没有发现。你的好非常好,只是不适合他……
可我知道,没有用,我的堤岸不够稳固,而浪潮太大,它势如雷霆,咆哮而来,早就一举击溃了我。
控制不住地,我开始嚎啕大哭。
他说,你说的什么?跟我有关系吗?
他说,那个人,不是我。
他说,是我一时疏忽,一时鬼迷心窍,一时将你当做了别人。
那样冷淡,那样冰冷,那样无情。
苍宇,我不喜欢你了,我不喜欢你了,我再也不喜欢你了,我真的再也不想喜欢你了。
我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在倾盆大雨中哭嚎,在泥泞山道上奔跑,浑身湿透,泥水飞溅,我狠狠摔在地上,漫天的雨水浇透心底,四肢百骸都是冰冷,心一点一点冷却。
阿爹,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去做什么?我该去找谁?阿爹,请你来救我,请你救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
引了沈尹默的诗:四弦拨尽情难尽,意足无声胜有声。今古悲欢终了了,为谁合眼想平生。
☆、松下断魂(上)
待重新抬起头来,眼前见到的,是大片大片的塔松,我已经绕着鱼山转了半周,走到了山阴处。
从很久以前开始,赵氏族人就在这里种植塔松,每死去一个人,这里便会多一行塔松,世世代代到如今,这里俨然成为一片松林。松叶苍翠,树干挺直,冠若宝塔,它们高高低低立在山下,像低眉敛目的守墓人,宝相庄严,看飞鸟低鸣而过。
在这样沉默的肃穆中,我的心也也渐渐平静下来,在地上坐了一阵,正待要爬起来,却听林中传来一阵人声。赵氏族人的坟墓都在松林中,因而这里少有人至,我心中一阵狐疑,不禁往里多走了两步。
声音续续传入耳中,竟是师父和太傅二人。
“阿函这孩子,一向有自己的主张,我的话她未必肯听,不过依我看,这件事应该不成问题。”
“皇上的意思,是不强求,若是能成,可算锦上添花。”
“我看他们两个相处得不错,这桩姻缘,八成错不了,还要烦请乔兄转告皇上,不必过于忧心。”
“赵姑娘竹筠松尖,惠心无射,我原先还想带她进扶苏院,到礼乐馆领份差事,看来现在……”
“阿函若是知道乔兄对她如此青眼有加,必定十分高兴,索性让她拜乔兄为师,如何?”
“那也要看她愿不愿意了……”
“乔兄多虑了,这样吧,择日不如撞日,让她今日就拜师,怎么样?又是婚事,又是拜师,算是双喜临门……”
“也好……”
……
我重新坐到地上,再懒得动弹。
呵,难怪……
难怪他允我可重新嫁娶,不过是为后来人铺一条平稳顺心的路;难怪他会千里迢迢赶来鱼山,不过是以当年三入相府求亲的赤诚来迎娶他未来的妻子;难怪他会对我冷言冷语,不过是想将与我的情分撇个一干二净,在新人面前做出一副爱憎分明的模样。
走到这一步,我才真正看清他的心思,走到这一步,我才意识到自己彻底就是个傻子。从一开始,他就只是利用我,我却还傻傻指望着,如果我给他许多许多的爱,他总会回头看看我;如果我更加奋不顾身一点,他总会被我感动;如果我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感动,他就会将自己的心分出一点给我;最后的最后,他的整颗心都会属于我。我是多么傻啊,一旦有了更好的选择,他又怎么会选择我?
不爱就是不爱,他从来都不曾属于我,而我也永远不能拥有他。
我将自己蜷缩在树影里,将所有过往认认真真想了一遍。从与他初次相识,到最后我甩他的那一巴掌,每一瞬,每一幕,细致缓慢地在记忆中描摹一遍,直到日上中天,直到夕阳西斜。太傅和师父早就走了,松林里只余飒飒风声,我站起来,手脚酸麻,一日未进食,又是饥饿又是疲累。我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打算慢慢走回去。刚要走出松林,却见苍宇正远远立在松林外,他的目光落在远山中,像是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垂下眼眸,绕过他径直走开。
“陆缨。”他叫住我。
我停下来,背对着他,还好泪痕早就干了,眼中也变得干涩,再流不出一滴泪,不需要把哭得狰狞的丑相摆在他眼前。
“你打算去哪里?”
我奇怪地回头看他,“皇上,您觉得我该去哪儿?”
“不要去北疆。”
我笑了,“皇帝陛下,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陛下当初已允我婚嫁自由,我去哪里,于陛下又有何意义?”
他没有回答,只微皱着眉头看我。
“听说陛下好事将近,民女提早恭祝陛下与函姐姐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嗯……”他依旧皱着眉头。
“刚才经陛下这么提醒,民女倒是觉得民女该去北疆了。函姐姐以后不在鱼山,看样子师父也会去做官,我一人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打阿爹过世,民女就没有了家,所幸北疆还有赵川,我们从小就很要好,他大概会收留我的。”
“怎么,你要去北疆为你父亲复仇?”
我嘴角扯出一个笑,“放心,我不会胡来,毕竟我也不希望无端生出什么战事。我去北疆,只是单纯地想去看看赵川,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
“赵川不适合。”
“什么?”
“赵川他……你们不适合,他不是能陪你走一辈子的人。”
我笑出声来,“陛下是不是管得太宽了?赵川他很好,最起码,他诚心待我,最起码,他不会恣意地挥霍我的感情,最起码,他心中有我……”
他大步走到我眼前,“你真的打算嫁给他?”
我挺直了胸背,坚定答道,“倘若他还能接纳我,我会永远待他好。”
他愣愣看着我,又后退几步,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当真?”
“当真。”
他闭了闭眼睛,待重又睁开,眸中只余彻骨的平静。他说:“有件事情,我一直以为你能自己想明白,但时至今日,你居然一直无知无觉,我实在不知,你那么些年在鱼山到底学了些什么?”
“什么意思?”我抬眼看向他。
他整个人沐浴在天边赤金色的霞光中,衬得他眉似远山,唇色艳丽,容颜近乎妖艳。他俊美异常的脸上,绽开一个近乎残忍的笑,“要我来给你梳理一遍吗?”
不待我答话,他便拖起我的手臂,直直往松林深处走。他的动作是罕见的粗暴,大掌将我手臂卡得紧紧的,怎么挣都挣不开,步伐大而快,我只能小跑着跟上。
“放开我!”
他应声狠狠甩开手,指着松林中大片坟冢,一字一句道:“宏德十一年,赵府三百一十九口人,是怎么丢掉性命的,你是否还记得?”
“记得。”我沉着脸,冷冷回答,“定野王派兵将整个赵府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一步一刀,一刀杀一个人,三百一十九个人,满地都是他们的血。”
他亦面色冰冷,“定野王为何要杀尽赵家人?”
“夏侯国皇帝夏侯誉暴毙,定野王认定是赵家做的手脚,便杀人泄愤。”
“那你知道夏侯誉究竟是怎么死的?”他紧紧盯住我。
我忽然想起章成帝对我说过的那些话。阿爹曾是苍乔国的暗卫,成帝命他潜入夏侯国暗杀夏侯誉,刺杀夏侯誉一事,阿爹完成得很好。是阿爹,是他杀死了夏侯誉。
这件事一直藏在我心中,我从不敢说出来,并且打算让它永远烂在肚子里。赵府几百口人何其无辜,可是阿爹他也已经不在世了,我不想师父恨他,不想得阿爹亲自教授过武功的赵氏四兄妹恨他。我希望他永远都是那个可以衷心耿介地守护鱼山,守护他想守护的一切的人,我希望他赢得所有人的尊敬,我希望他是披着一身荣光葬在北疆的雪山里。
“你都知道?”我紧张看着他,也对,他是曾经的苍乔国太子,现在的苍乔国皇帝,他怎么会不知道?
“对,我知道,而且我知道的,比你还要多,还要全面。”他眸色转深,脸上笑意更浓,“你觉得陆机凉为什么要进赵府?他刺杀了夏侯誉,脱身后没有回苍乔国,却进赵府,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其中的原因?”
“什么原因?”
“这很难想吗?还是你不愿意想?”
我的心开始激烈跳动,“不要说,我不想知道,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为什么……你不要说……”
他犹自叙述道:“定野王是夏侯誉的亲弟弟,与夏侯誉感情十分深厚。尽管那时夏侯国政局十分混乱,彻查夏侯誉死亡真相并不简单,何况陆机凉做得极为隐秘,几乎不露痕迹。但定野王却执意彻查,最后,终于追查到陆机凉身上……于是陆机凉进入赵府,把线索转向赵府,误导定野王以为毒杀夏侯誉一事是赵府的谋划。”
我拼命摇头,“我阿爹一定不是有意嫁祸,他是无意的,他只是……”
“嫁祸于赵府可保住你父女二人性命,更重要的是,挑起夏侯国宗室与赵丞相之间的矛盾,从而引发争端,夏侯国内势必会掀起轩然大波,这对苍乔国,有益无害……你父亲,不愧是先帝信任重用的暗卫统领,真是智谋无双。”
“你胡说!”我摇摇晃晃有些站不稳。
天色渐渐转暗,松林中阴风阵阵,塔状的树冠在风中大幅地摆动,树下的坟冢连成一片起起伏伏的小土丘,坟上青草随风摇摆,有什么东西在风中窸窸窣窣作响,有如恶鬼出没,在荒野中露出凶戾獠牙。我浑身寒毛直竖,失声尖叫,“我阿爹他不是故意的,他也不想连累那么多人的……”
“他确实不是故意要害赵府几百口人的性命,他只是没有想到定野王残忍偏执到那样的地步,他以为赵氏一族几代忠臣良将,定野王定不敢轻举妄动,他只是没有想到定野王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残忍……”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你不就是想要告诉我,我阿爹害死了赵家人吗?你不就是想要告诉我,我阿爹是赵川的仇人吗?你不就是让我不要去北疆吗?你不觉得很累么?要这一番借词,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这样?我阿爹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求求你,求你放过他!求你也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
他静静看着我,光线那样暗,他脸上却如浓墨重彩的画卷一般,在沉郁的松林间晕染开来,眸色愈显漆黑,嘴唇越发红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