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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奶!这些以前你妈老汉都没教过你?硬是,这些都要我来教!”四奶笑嘻嘻地斥责道。
“哪以前他们咋没送过?”
“你自己有了还送啥?”
“哦。”
过了几日,四奶准备了许多的东西——十几只鸡;一千二百个蛋;八斤猪油;一腿猪肉;几套娃娃衣服,再加上汪家亲戚朋友们送来的贺礼——把亲戚们都叫上,挑的挑,抬的抬,一长串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浩浩荡荡跟她女儿子玉送祝米去。
当然,四爷是不能够去的,这不是因为他的腿走不动。
女儿出嫁,额爹不能去送;女儿生娃娃,送祝米,额爹不能去送。这是为啥子呢?大家也似乎不明白,也没有谁规定。只是长久以来都是那样,自然就形成了不成文的规矩。人们在茶余饭后吹死牛壳子的时候,有意无意地讲些笑话,倒是在不声不响当中使这不成文的规矩一代一代的往下传承,谁也不敢去破坏它了。
这事儿起自一段骚壳子。说是很久很久以前,不晓得是好久,也不晓得是哪个地方,有一个男人,娶个老婆生了几个女儿。过些年一个个都长大了,出落得如花似玉。那男人看了就心旌摇动,看一回摇动一回,弄得差点把持不住。因为他有些怕老婆,才每每使尽全身力气把那劲儿压了下去。到大女儿快出嫁时,他便整天唉声叹气,茶饭不思。老婆以为他病了,问他咋的,他不说,而越往后他唉叹得越凶了。他老婆问,你到底咋了嘛,眼看女儿就要出嫁了,这是好事啊,你叹啥子气嘛。
他被老婆问得急了,随口冒了一句“划不来。”
“啥划不来?”
他看着老婆,嘴却闭得紧紧的。可他老婆却不依,伸手拧着他耳朵转了几圈,问他说不说?他疼得呲牙咧嘴实在受不了了才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道:
“生女儿划不来。你看哈,辛辛苦苦养那么大,就这样白白送人了。”
“哪你要咋个?叫人家给你一座金山?”
“那倒不必,只要……”他就象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低着头拿一双惊恐而又希冀的眼睛看着他老婆。
“你呀,你两老丈人一样的货!”他没想到,他老婆半骄半嗔地骂了一句,不说话了。
接下来的故事,不用胡琴笛子就都猜得着了。到他大女儿出嫁那天,他说,他舍不得她,他要亲自把她送过去,他去了;他女儿生娃娃,送祝米,他说他要去看看外孙,他也去了。后来,他总是隔三差五地去他女儿家转转,看看。当然,去了以后的事,那就只有他自己说得明白了。
凡是听过这个骚壳子的人,都会不屑地,鄙夷地骂他一句“骚家公,猪狗都不如!”男人们,都会特别检点自己的行为。岂不说这个壳子的真实性,单是“骚家公”这种污辱人的称号定然是没有人愿意去沾的。
周放家的红蛋酒办得很漂亮。来送蛋汤的亲戚朋友多,左邻右舍多,放鞭炮庆贺的多,一天到晚都能听到火炮儿响。周放他爹说,生了孙儿是大好事,我周家有后了,这就比啥子都强。你那点酒肉饭算啥?吃发吃发,要吃才能发。吃就是了,我屋头有的是。
秀青时不时地过河去看看子玉,陪她说说话,哄哄孩子。一来她身子重了。有了莺儿的遭遇后,她也知道要保重自己,保重孩子,也就没有做太多的事,有许多的空闲;二来几天没见到子玉,她心里头也默想,空空的。看见了,说句话,坐一坐,心里也就相当的满足。
子玉也是这样,几天没见着她嫂嫂,就想念得很。
这一来二去,几个月过去了,子玉的儿子周宏元也能够笑了。子玉也经常背着娃娃过来转转。那娃娃也是,特别喜欢让他舅妈抱。舅妈抱着,一逗一个笑,有时候还笑出声来,一家子的人也很开怀。就连四爷,也跟着笑笑。
一天,林秀青正抱着宏元逗着,突然肚子一紧,随即剧烈地疼痛起来,满头的汗水直往外冒。子玉见状,接过宏元递给四爷抱着,扶着秀青慢慢进房里去了。四奶心里明白,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儿,奔出龙门去,请接生婆去了。
接生婆来了,大家烧水烧水,端盆的端盆,都忙碌起来。
四爷一手抱着宏元,一手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地翻进堂屋,在家神面前点了三支香两只烛,十分虔诚地跪在祖宗面前作了三个揖,磕了三个头,口中念道:“列祖列宗,求你们了,保佑秀青顺利生产,母子平安!求你们保佑!求你们保佑!”
子林从外面回来,看到这番情景,心中有些感动。他跨步上去,叫了一声额爹,抱过宏元,叫他起来坐着休息。
四爷颤巍巍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翻出堂屋,退回檐廊上的桌子旁坐下,眼望着天空,心中依然在祈祷。
子林抱着宏元,也到桌子上来坐下。
子林现在已经不恨他额爹了。其实仔细想想,那事也不能怪他额爹,谁家老爷不疼爱孙孙?大家都没有错,你怪谁呢?只是当时那一股子气上来了,没有压住。要说有错,就是没把她看紧,可当时那情况,在哪个的手头也都一样。他都这样了,还要咋?难不成硬要让他抵命?
那一枪,其实并不是他打的。要是那些人不一窝蜂来抱他拖他夺他的枪,根本就不会有那事。他当时也只是气急了发发脾气做做样子罢了,哪晓得人些都认为他会当真开枪,结果,你看,弄得大家都不好说。外面传的,那就更玄乎了。
四爷看到子林这样,心中好受了许多。他是用一颗真诚的心在盼望着小孙子的到来。他已想好了,这次不管秀青生的是什么,他都一样的喜欢,一样的疼爱。他相信,子林看出来了,秀青也会看出来的。
突然,四爷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声长悠悠,惊天动地。
“咋的,额爹?”子林过来,一手抱着宏元一手拍着四爷的背问道。
四爷摆了摆手说,“没得事,可能是喝茶呛了。”
天快要黑的时候,秀青的房间里传出来哇哇的哭声。
四奶满脸笑容地出来说,“生了,是个孙儿!”
“秀青呢?”四爷问。
“没事,好着呢。”
四爷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子林举起宏元,头碰头摇了几下,嘻着嘴对宏元说,“好哇,你有表弟了,你有表弟了!”然后把宏元举过头顶,“哈哈,你有表弟了!喔、喔、喔……”
看着子林笑,宏元也甜甜地笑了起来。
☆、汪子林遭抓
林秀青生了个儿子,这对汪家来说,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喜事。汪四爷那眼睛笑弯了,胡子也翘起来了,嘴嘻得象个书名号。整个脑袋加上那显小的瓜皮帽,令人想到葫芦瓜;四奶忙里忙外,忙得两只脚不歇气,却整天乐呵呵的;子林走起路来那腰杆子端得笔直;秀青的眼睛也不离开她的儿子,看着他吃,看着他睡,看着他打哈欠,看着他转眼睛,看着他小脚小手乱踢乱舞。越看她越高兴,越看她心里越甜蜜。
汪崇礼,这是汪四爷他们一家人想了好久,才取出来的名字。崇礼,这名字文刍刍的,一听就觉得是个彬彬有礼的谦谦君子。汪四爷是希望他的这个孙子长大以后象他叔子松一样,读书学文化,成为有学问知礼义的文化人,为汪氏家族光耀门庭呢。
正如林秀青所猜的,只要汪四爷一瘸一拐从房里出来,坐在他那专有的椅子上,他就必然要叫一声,把崇礼跟我抱来。尽管林秀青不太愿意,怕他那难闻的叶子烟气味呛住了小崇礼,却也是无奈,磨磨蹭蹭还是得抱过去递给他。只要小崇礼没有哭,林秀青也乐得放手,去做做自己的事情。
农忙时节,家里活路多,平常就四奶和秀青两人内内外外地忙,汪子林在乡团防,也很少帮得上手。还好,汪四爷虽然做不得啥事,带带崇礼却是没得问题的。他愿意,也很尽心,秀青也放心。天亮起来,不等汪四爷叫,林秀青便对汪四爷说,看到你孙孙,我做活路去了。林秀青心里虽然还有些疙瘩,但已经不那么恨汪四爷了。
对汪崇礼,汪四爷有着十二分的耐心。当汪崇礼刚刚会说话的时候,他就不厌其烦地教他背千家诗。那汪崇礼也不负四爷的期望,教一句会一句,到了三四岁的时候,也能背出许多的诗句来。如象“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等等,让四爷大喜过望的是,一旦背会了,崇礼便整天地挂在嘴边,时时都在念叨。一个人玩的时候,还一边玩一边嗯嗯昂昂地念些倒明不白的句子,哼些只有他自己才晓得的曲调。
儿子的聪明与活泼,使林秀青很高兴。她心里时时都象揣着一罐蜂蜜,从里甜到外,从上甜到下。四爷对崇礼的悉心教授,又使她很感动,淡忘了以前的不快。一家人成天乐呵呵的,整个四合院和老磨坊充满了勃勃的生气。
唯一让秀青担忧的,就是四爷咳得比过去凶了,气色也大不如前。
有一天,四爷用手蒙着嘴狠劲地咳了好一阵才停下来。他把手摊开看了一眼又很快地捏在一起。而这一动作恰巧被林秀青看到了。她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四爷手心里那一片鲜红。她急忙喊道:
“额妈你快来,额爹他……”
四奶赶紧去灶房舀水,秀青则飞快地跑出门去了。
不一会儿,秀青领着太医哥哥进来了。
太医凝神静气地摸着四爷的手腕,一会儿这个指头压压,一会儿又那个指头压压,如此这般反复几次。转过来又看看四爷的脸,看看四爷的嘴。
“咋样了?”林秀青问。
“没啥大毛病,吃几副药,养几天就好了,”太医说。
“就是嘛。我就是感了点风寒,咳几声,没得啥子,”四爷说。
“我先开两付药给你吃起,等两天我再来看看。”
“哪,劳烦你了,”四奶说。
“四婶嫑这样说,我是下辈子,老辈子有事,跑快点是应该的,”太医说着,挎起药箱出门去了。走到门口,他转过来跟林秀青使了个眼色。
林秀青跟了出去。太医悄悄对她说,“有啥好吃的,多弄些跟他吃吧。四叔这病,凶了。千万不要伤了风,伤风了就老火。让他心情高兴点吧。”
“哦……”林秀青不禁心中一紧。
秀青抓药回来,煎好端去放在四爷面前,叫他凉一会儿再喝,别烫了,喝了好好休息。
汪子林回来的时候,儿子已经睡了,秀青也准备上床睡觉了。看他才回来,秀青埋怨道:“你这些天是咋的,天天都是半夜才回来?还不快去看看你额爹,他整得有点老火!”
“咋的?”
“咋的,都吐血了!”
“啊?”子林一听,转身就朝他额爹房间走去。秀青也跟着去了,边走,她边叮嘱道:“你小心点哈,我们都没有跟他说的,你嫑张起嘴就没得把门的。”
“好些了不,额爹?”子林来到四爷床前,轻轻地问道。
四爷没有睁眼,也没有说话。四奶说:“他把药吃了两道,现在睡着了。”
“到底咋的嘛?”
“秀青都看到的,太医也没咋说。只是开了两付药,叫吃了看。他也睡了,你们也去睡吧,让他好好安静一点。”
子林和秀青回到自己房间,秀青悄悄地说,“太医哥哥说,叫弄点好吃的跟他吃。”
“哦。”子林心头紧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便闭着眼睛睡了。
“你……?”林秀青问。
“睡了,今天很累,”说着,翻过身去。秀青吹了灯,也睡了。
这一夜,四爷只是偶尔咳过两声,看来睡得很不错。除了崇礼起来屙了一次尿,子林秀青也一夜无话。
早上,子林天亮就走了。
晚上,子林没有回来。
四奶问:“子林昨天咋没回来?”
秀青说:“不晓得哇,以前都没有过。”
“是不是有啥事忙啊?”四爷说,“干他们那行,说不定啥时候就有事情。”
秀青想,也是,有哪个晓得棒客啥时候抢人,撬狗啥时候进屋?管他呢,忙完了他总会回来的。大家也都没往别的地方想。
中午时分,张子贤的家的长工杜文龙来了。他对秀青说,张爷让他来带个话,叫秀青带点钱,带几件衣服和铺盖,送到蒲江县衙去。
“为啥?”秀青问。
“听张爷说,你们家汪子林,因为抢人被抓到县上去了。”
“他抢人?”秀青非常地震惊。
“你说啥?”四奶盯着杜文龙问。
“你们家汪子林抓起来关在蒲江县衙去了,叫你们送衣裳铺盖去。”
“他们是不是搞错了?子林他会抢人?”
“我也不晓得,张爷叫我带信,我带到了,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