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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开缓缓归-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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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外,节气已近初夏,此刻日头正毒,不一会,我的小衣已被濡湿。芙蕖殿地处偏僻,直走了约莫半炷香工夫,才来至芍香殿内殿正堂。

  甫进入,顾不得满堂的各宫主位,向媛妃跪地请安:“十四叩见娘娘。”

  媛妃面无表情,语中更无波:“戴才人,你可知罪?”

  我大惊,但仍镇定道:“十四不知何罪之有。”

  一旁,已有一个娇小的身影离座,行至我面前,责问道:“此刻,修容姐姐尚卧于病榻之上,才人姐姐竟这么健忘?!”我抬起视线,面前之人,我并不认识。跪于身旁的云鸢赶紧低声道:“这是宝林小主。”原来,是钱镠新进的新人,亲封的宝林韦氏。

  我心内一痛,面上却淡然一笑:“敢问宝林,十四何罪之有?”

  她皱眉,清丽的容颜之上尚带一分稚气道:“刚刚已自你芙蕖殿内搜出了虎狼之药,整个凤凰宫内,只有你芙蕖殿内独有,才人怎么还问妹妹我呢?”

  我轻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见我笑,韦宝林明显恼了,转身向媛妃道:“姐姐,你看她如此轻狂,不给她点颜色瞧瞧,怕是不会招认。”

  媛妃轻道:“那依着妹妹,该如何行事,方能让戴才人招认?”

  韦宝林的一张俏脸上忽然露出笑意,朝媛妃盈盈一拜,口中脆声道:“依着妹妹,不用点家法,才人姐姐怕是不会开口的。”

  我一动不动。身旁的云鸢已开始发抖。

  媛妃忽然一笑,柔声道:“妹妹既然有法子,姐姐我在旁看着妹妹就是。”此话,分明是借刀杀人,自己坐收渔翁之利。想来,十四当日的盛宠,到此刻,也未能一一平复。

  韦宝林到底年轻,不谙世事,得了上头示下,欣喜得意之色立刻尽显于面上,扬声道:“来人――给我掌嘴!”

  顿时,满场皆噤声。

  宫中有严命,即便是宫女犯错,只许鞭苔,但不许轻易打脸。天家颜面,入宫侍奉的,除了太监,其余无论是嫔妃还是宫女,脸面是最轻易动不得的。

  此刻,她无视禁律,施我以掌嘴之刑,浑然忘记了,我虽获罪,但仍是一宫主位。论品级,她还在我之下。由她行刑,无异犯上。

  各宫虽心里痛快,但,均不敢轻易出声,任由她发作。

  可怜,韦宝林,她对我施暴的同时,并不曾懂得――自己已成为别人手中的屠刀。一旦,手执屠刀之人想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日,即便是,她的末日。

  未及我再想,随着云鸢的惊呼,一个小宫人已重重地掌掴于我,只一下,娇嫩的素颜之上,已登时胀起了五个鲜红的指印。

  霎时,满座哗然。媛妃只一笑,以袖轻拭唇角,未发片言。行刑的宫人还欲再动,只听殿外,传来李裕长声通传:“圣上驾到――”

  随即,入座的各宫主位齐齐起身,跪地接驾,耳畔一片莺声燕语,娇呼道:“……见过陛下。”

  我本已跪在堂下,无需再跪,只一动不动,轻移臻首,望向他。一颗心怦怦跳动,此刻,偌大凤凰宫内,只剩他,或可会出手救十四。
第九章 等闲平地起波澜 (1)
已近两月未见。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身着朝服出现。轻挥一下衣袖,示意地上的嫔妃小主们起身。我心知,不会包括戴罪之人,复,仍跪于地上。

  墨玉为冠冕,垂于绝世的容颜之上,玄色的朝服,满是华彩的龙纹与祥云。观之,犹若天人。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瞳内,似隔了重重墨染的云霾,视线,自我布满指印的脸上,移至我近前的韦宝林,复,波澜不惊地环视一遍殿内各宫的主位。耳畔,只听到他沉声问媛妃:“戴才人可招了?”

  我身子随之一晃。他,如此问,说明之前已和媛妃有了共识,十四即为戴罪之人。眼下,只等我招供。

  媛妃欠身道:“回陛下,戴才人拒不认罪。容臣妾再审。”

  回转头,吩咐下去:“去,把在才人宫内搜到的物证呈上来。”

  我回身一看,所谓的物证,竟是我自清平王府要得的一包药材,也是我日日服用的寒凉之物。此方内的诸多药草,无一不是大凉之物,虽可以医我,但如若孕妇服用,即便不及虎狼之药凶险,但胎儿必定难保。我心一沉,自知此劫太深。

  媛妃轻道:“戴才人,你可认得这些?”

  我回道:“认得。这是十四每日口服的治病之药。”

  “可是,我听说妹妹得的是寒症,怎会以寒治寒?姐姐是头一回听说。”

  我自知凶险,只得答道:“回娘娘,十四得的是热症,而非寒症。”

  媛妃满面惊讶,复向钱镠低问道:“陛下,莫非臣妾竟记错了?”

  钱镠看向我,眼中分明深了一层。媛妃复转向我,口中柔声道:“速传太医院的太医,臣妾要问个明白,许是臣妾冤枉了才人,也不一定。”

  我又急又怕,久未复发的咳症,猝然袭来。云鸢赶紧在旁,为我拂拭肩背。冰冷的金砖,硌的我生疼,膝盖处怕已磨破。

  不一会,太医院所有的太医,济济于一堂,包括刚刚为我复诊不久的隋蘅。见我跪于堂中,脸上惊诧不已。

  媛妃复又问,语气虽缓,但言辞甚严厉,道:“事关人命,各位太医听仔细了。胆敢有一句妄言,小心自个的脑袋。”

  堂下,太医们俱叩头不止,齐声道:“微臣惶恐!”

  “请问诸位太医,芙蕖殿的才人小主,得的是热症还是寒症?”

  太医们面面相觑,似觉得媛妃所问之事过于奇怪,半晌,复齐声答道:“回娘娘,才人小主得的是寒症!”

  我一个哆嗦,倾颓于地面。

  钱镠不语,额上似隐隐有青筋暴起,隔得太远,我看不真切。当日,我病重,于芙蕖殿内殿寝室中,为我宣来所有太医,目睹整个诊脉、开方、用药过程的,正是他。此刻,是不是他也把十四当成是亲弑他子嗣的刽子手?

  媛妃轻道:“臣妾已经派人到药司查了,这些虎狼药均不是自药司流出的。想必还有见不得人的出处。”

  钱镠忽然开口,语气中,辨不出一丝微澜:“才人还有话要说吗?”

  “十四有。”

  “准。”

  “十四自幼和师傅研习医术。纵然满堂太医均言十四得的是寒症,但,只有十四一人知道,十四自己是热症。太医院送来的汤药,都让十四给倒了。这些药材,都是十四每日口服之用,并无他用。有芙蕖殿十四的宫人为证。”我转身看向云鸢。
第九章 等闲平地起波澜 (2)
她赶紧以头点地,迭声道:“小主所言句句是实情,奴婢敢用性命担保。”

  媛妃复问:“好。既然才人说自己自幼习得医术,可有人证?想必当日明月楼之人俱可以为小主作证?来人,速去杭城将明月楼的旧仆找来――”

  我大痛,惨声道:“明月楼之人俱不知此事。”

  媛妃不禁笑:“是吗?妹妹此言,即是死无对证了?”

  我扬起小脸:“此事,只有十四的师傅一人知道。当日,是他将一身的医术传给十四。”

  “好。妹妹的师傅姓甚名谁?姐姐这就将他宣来,为妹妹做个人证。”

  “师傅姓凌,单名波,字留英。但自十四满十三岁始,师傅即远游,不知所踪。”

  媛妃笑道:“是吗?妹妹今日所言俱是奇闻,姐姐是闻所未闻。那妹妹可否告知姐姐,既然药司不曾给过妹妹这些药材,妹妹每日所服的这些又是从何而来。”

  我迟疑。看向钱镠,他此刻一张俊颜上冷若寒冰。我咬牙道:“恕十四不能明示。”

  媛妃一拍桌子,叱道:“大胆!你句句谎言,字字托词。难道这药材是天上掉下,送给才人夺人子嗣的吗?才人可知此刻修容小主的伤痛?好不容易孕得龙子,即被才人的一副虎狼之药给生生地打了下来!我虽心慈,今日也不能容你!”

  我不理她,只远远望向钱镠,手抚衣襟处,颤声道:“陛下信十四吗?”

  他不答。半晌,忽反问我道:“才人,信朕吗?”

  国法有严律,前朝不得结交内庭。看来,我此刻已身陷泥潭,难以自拔。但十四不是凉薄之人,不能累及旁人,供出清平王府。

  我抚一抚衣褶,强撑着立起,惨然笑道:“十四不曾做过这等卑劣之事。但十四有口难辩。十四,任凭你们处罚。十四,仅余的,不过是一副身躯,陛下和娘娘要取,十四奉上便是。”

  话音一落,他果然震怒,猛得立起,一挥袍袖。但,未及他发作,身后有人扬声道:“陛下,臣愿为小主作证!臣虽愚笨,但才人小主的脉息确与一般寒症有异,请陛下三思。”

  跪于我身后的,竟是一直未曾出声的隋蘅隋太医。

  媛妃冷笑:“哦?隋太医可想明白了?”

  隋蘅再拜,沉声道:“回娘娘,臣想明白了。臣虽不才,愿为小主作证!”

  一旁,从未出声的贤妃突然轻笑,嗤道:“如今这事,可越发没得收场了。”钱镠回眸看她,眼中尽是历历寒霜。贤妃一惊,即刻噤声。

  媛妃斜睨一眼跪于堂下的隋蘅,轻道:“这么说,小隋太医的意思,是当日令尊的医术也不及你精深?”

  隋蘅不急不慢地回道:“臣自幼愚笨,医术远逊于家父。蒙圣上不弃,允我子承父业,继续听差。臣阖府,无不感激涕零。唯有尽心尽力,听候差遣,方能不负圣恩。臣自知年轻学浅,但臣既然敢言,当为自己所言承担。”

  “小主的咳症,虽与一般寒症无异,但脉息中有沉堕,复延缓。臣当差后,曾与家父谈及此异象,家父也不敢断言。只道,当日小主来疾凶险,太医院众议之后,商定暂以寒症治之。后,小主,渐有气色,遂,太医院均以为,当日为小主所下的诊断无误。岂不知,小主兰质蕙心,一直私下以热症自医,故才能渐渐痊愈。臣凭此,愿为小主为证。臣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妄言,任凭圣上和娘娘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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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等闲平地起波澜 (3)
我心内感动,不觉流下眼泪。方才直到现在,即便,被韦宝林当众掌掴,我从没有为自己落过一滴泪,此刻,因着素昧平生的隋蘅冒死相救,心内的酸楚,却再难强抑。

  珠泪,只如断线的鲛珠,盈盈而坠。他不过与我数面之缘,竟能挺身而出。甘冒生死,相救于十四,愿以阖府之性命,相信十四的为人。

  而,数步之外,端坐于宝座之上的他――诸般缠绵尽付流水,枕畔恩爱皆为露水。十四,只不过是他身下一副皮囊而已,既无真情,何来有信?

  此刻,他也望着十四,眼中,却始终没有十四想要觅得的半点柔情。如同那春夜的穹顶,虽布满耀目的繁星,却,底如墨染,深不可及。

  媛妃用锦帕复轻轻试下唇角,也拭去一抹浅笑的痕迹:“隋太医,你虽有情,可惜,你并没有作证的资格。”

  一言既出,满座皆不解,齐齐望着她。独独贤妃了然如心似的莞尔一笑。

  媛妃道:“来人,把从太医院搜到的物证送上来。”

  看来,今日,她们不扳倒十四誓不罢休。人证物证,桩桩件件,重重叠叠,着实花费了她们诸多心思。一桩未平,风波又起,誓要将十四先斩而后快。

  我不想再看,低头,轻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环环相套,步步紧逼,十四,逃无可逃。 在这凤凰宫内,十四的梦早破了,如今不过是死得屈辱肮脏些。横竖是个死,何须再辩。生,既无欢,死,亦何惧?

  韦宝林到底年轻,忍不住亲执证物,送到我眼前:“才人姐姐可认得这个?”

  我以眼斜睨她手中之物,不过是一方汗巾,我并不识得。我轻笑道:“十四愿闻其详?”

  媛妃冷声问堂下的宫人道:“郑公公,你告诉圣上还有各位娘娘小主,你刚刚奉上的是何物?”

  郑宫人深施一礼,回道:“回陛下,娘娘小主。这是三日前,奴才们在太医院隋太医柜中寻得的一方汗巾。上面,有手绣的合颈鸳鸯,老奴看得眼熟,故,带回芍香殿交给媛妃娘娘辨识。”

  媛妃笑道:“才人可曾记得姐姐生辰之日,才人曾亲手绣得一副帐帘送于姐姐?”

  我心下明白,点头道:“十四记得。”

  “可是,姐姐怎么瞧着,这男人所用的汗巾之上,针法竟与当日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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