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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
怪不得,当日,十四于清平王府向王妃沽金,并当众将千两黄金交给锦娘,作为墨荷的赎资。娘亲脸上,如此伤心。
原来,让娘亲伤心的,并非十四的忤逆。而是,为娘的,明^明知道,女儿义无反顾踏入的是苦海,却,不能点破,无以相救。
原来,如此。
我低声再问师傅:“锦娘和明月楼一应人众,俱是他……他所杀吗?”
“是。十四前脚入宫,锦衣军,后脚即至。血洗了明月楼,并,纵火焚之。千真万确,如假包换!”稍事停顿,再道:“当日钱镠此举根本不象有任何顾忌,满街的百姓皆亲眼目睹此事,亲眼看着锦衣军成队涌入明月楼,惨叫声、号哭声、杀戮声不绝于耳,随之,大火肆起,吞没了半个天空。等我听闻噩耗赶回杭城时,明月楼已被大火夷为平地。甚至,连尸骨都无存。”
我惨笑,原来,果真如此。
杭州城内,驻扎有五万锦衣军。作为天子之禁军,由君王直接掌控,非皇命,无人可调遣,负责整个京师的防署。京城百姓,自然不会对其耳熟能详的装束认错。钱镠当日如有一丝避忌之意,大可调遣其他军队或干脆让那些将士简装易形。如此堂而皇之,必是手执天子之弑令,蓄意而为之。杀一以儆百,明月楼之鉴,足以令天下悖逆之势,闻之丧胆,转而土崩瓦解。
钱镠,你在要了十四的同时,灭了十四满门。你可曾想过,你虽暂且如愿,一旦有风声走漏之机,即是你永远失去十四之日?!
当日,你必不曾料到十四尚有离宫之日。亦或,你也一早筹划到,但,十四既已离宫,必是与你恩断义绝之日,彼时,你亦无需再有任何忌讳。
若说十四之前,尚存有一丝侥幸,此刻已知,再无可能。
钱镠,你竟一点退路,都不曾给十四留下!书包 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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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田田| ╰……
╬╬╬╬╬╬╬╬╬╬╬╬╬╬╬版 权 归 原 作 者
第四章 更隔蓬山几万重 (4)
“十四,给你的先人磕个头吧!虽,不能筑碑立传,但,为师受锦娘所托,每年清明,都要来这此处焚香祭拜。今日,你既已知晓自个的身世,就好好给自个的爹娘,磕几个响头吧!”
我依言,俯首叩拜。
师傅又道:“是年,我还在此处为锦娘等人立了衣冠冢,不知何时,复被人平了。十四儿,你就在原处再拜下吧。就当,和你的养母等人叩别!”
我依言,俯首再拜。
爹娘,锦娘,如若你们泉下有知,请恕女儿不孝。十四,愿身受地狱轮回之苦,报答爹娘养育之恩。可是十四,今生,举不起手中长剑,为爹娘血刃仇敌。
就让所有怨愤,都归集于十四一人之身吧!
他,无论再残忍,确是一代明君,心系国柞,勤政克己,万民所仰。女儿此生,虽爱之系之,但女儿不会再见之。女儿,愿以己身之苦,代他偿还所欠先人的诸多血债!十四,但求爹娘成全!
一下一下,我重重叩着。直叩得云鸢拉住我,不许我再叩。刚触及我袍袖,却,吓得惊叫不止,复跪地而泣。
一口鲜红的血,正顺着我的唇角迤逦而下,污了衣襟。
墨荷所言极是,心被凌迟之苦,岂是身受千刀万剐之苦所能及之一二的。
树间,鸦雀翻飞,徘徊不去。暮色,已掩下,远处的树木景致,渐渐,化成幽深的阴影。
师傅叹息一声,双手将我扶起,手指复叩住我脉息,半晌,才低道:“十四儿,无需再难过。逝者已矣,昔时难追。为师明白十四心内的苦。”
“为师方才自集市之上沽了酒。你我师徒二人,痛饮他几大碗,不醉不歇!”
我仍依言,扶着云鸢,踽踽随他进屋。
木屋简陋,只有一床一桌一椅而已。师傅将木桌搬至榻前,让我与他同坐于榻上,复让云鸢落座。取出酒肉,就着半盏油灯,与我畅饮。
我只饮了一碗便醉了,伏在桌前,低低吟哦,却没人辨得出我口出何言。
那,又有何妨?我挥着自个衣袖,复高声唱咏,起身离座,一面,随着自己的歌声,且歌,且舞。
“故国三千里,
深宫二十年。
一声何满子,
双泪落君前。”
此曲《何满子》,乃坊间广为传诵的一阕古词牌,前朝南阳人张祜更依了韵律填了诗句。相传唐武宗时,有才人孟氏深得君王宠幸。武宗病重,自知不起,遂问之:“吾当不讳,尔何为哉?”孟氏指笙而泣曰:“请以此就缢。”遂,起而舞,悲歌此曲,歌未毕,气绝仆地。武宗急传太医,太医诊后曰:“肌尚温,而肠已断。”
肠断肠断,固痛不欲生,但最痛莫过――肝肠已寸断,奈何心难断!
天,待十四何其残忍,欲夺之,偏偏先予之。
既予之,何忍复夺之?!
耳畔,似听见师傅为我击节相合,又似听见有人低低啜泣。我巧笑嫣然,曼舞婆娑,一遍又一遍,一舞,复徘徊。
断肠人歌断肠词,肠断人舞肠断曲,何其酣畅,何其淋漓。绝哉。妙哉。
作者题外话:各位喜欢的亲,给安娜收藏、投票、留言……
第五章 昔年无限伤心事 (1)
翌日晨起,凌波师傅即带着我与云鸢上路。师傅一向懒散惯了,这几年因了明月楼和我之故,脚下常被绊住。
此时,万事已了,索性携了我,一路游山逛水,朝湖州而行。明着,是图他自个散心,实则,我心内知道,全是为了能让十四暂遣愁怀。
越州之去湖州,路上,仍需经过京师。师傅特地寻了一辆牛车,自个亲自驾了,沿着官道,一路向京师进发。
天气暑热,早起午歇,路上,遇到客栈即住,若无,则借居在庙内。
来时不过七日的路程,走走逛逛,此行,已走了七日,路途只下去一半。
不觉中,又是七月初七乞巧节。
官道两旁,各家各户,都在为过节做着忙碌。一路之上,炊烟袅袅,鼻尖处,传来的,多是油煎巧果的香气。间或,看见一两个女儿家,小脸上含着欣喜,宛如十四当日那般,在自家门前院内,忙着捕捉蜘蛛,已经捉好的,则顾着挑弄自个手里的虫盒。
云鸢似刚想起,急道:“十四,你看云鸢这记性,竟忘了今儿七月初七乞巧,是十四的生辰!”
我心内酸楚,不知向她从何说起。索性,别过小脸,望向官道两旁的景致,不答。
云鸢赶紧提高声量,向驾车的凌波师傅嘱咐道:“奴婢竟忘了,今儿是十四的生辰!请师傅绕个道,看能否找个集市,买些酒菜果物来——”
话未讲完,凌波师傅一扬手中的缰绳,大声回道:“云鸢,你尚不知,十四儿的生辰原本不是今日。三月初四春上,才是她正经生辰。当年,锦娘带着她一路逃命,为掩人耳目,才谎称她生于七月初七,不仅如此,还虚增了她两岁年纪。认真算来,十四,今年才刚及笄,而不是你所想的十七。”
云鸢张口结舌,半天,才想明白过来。低头握住我衣袖内的素手,眼中,尽是悲悯。
我还以一笑。
当日,闻莺告知我身世之时,特意借故支开了云鸢。事后,我因着伤心,也未再向她解释,是以她至今尚被蒙在鼓里。
一路前行,不觉间,天色渐晚。途经过一间客栈,师傅却不曾停车。我恹恹地半卧于车上,随他带我们去哪里。
只见,牛车渐渐驶离了官道,向着一条小径行去。两旁,俱是参天的古树,曲径通幽,竟仿似前方更有什么幽深的去处。
果然,行了约莫一炷香功夫,前面慢慢显出一座庙宇。檐角高耸,香火气徐徐,却寂寥无人声。
来到大门前,抬首看向正门之上高挂的匾额,我蓦地坐起,原来,这里竟是师傅先前出家的所在――青峰观。
师傅将牛车系于门前的古树上,我与云鸢相互搀扶着下车。
随着师傅入门,却未见有一人相迎。再,看向两旁,始知,此观久已废弃。方才所闻到的香火气息,许是邻近乡民,间或前来供奉所留。
师傅回身向我和云鸢道:“十四儿,这里,便是为师先前出家之所在。咱们师徒,今晚就将就在此歇息一晚吧!那里,便有一间厢房,随便收拾了,正好可供你和云鸢歇息。为师,这就去镇上,买些酒肉来。十四,在这里等着为师!”
我低声应承下。
此处,应是道观的后场,为先前道人们日常起居之所。但,此刻,每间屋子,或门扉紧锁,或门户洞开,均空无一人。
环顾周围,此庙虽荒废许久,但并未毁坏。虽没有道人日常打扫,但所有供奉的神像及陈设,并无太多灰尘。看起来,应是前几日才有乡民来过。
庭院中,有几株参天的古樟树,枝丫间,竟藏了数个鸟窠。
云鸢取出水,与我饮了。我有些乏了,拎起裙角,席地而坐。
往年,十四以为自个的生辰是七月初七。自十四记事起,每一年,娘亲都要为十四办的热热闹闹的。只可惜,良宵又至,物是人非,再难转圜。
云鸢轻道:“十四怎么又伤心了?”
我笑:“哪里又伤心。十四,再也不会伤心了。”是,从今往后,十四,再也不会伤心了。
第五章 昔年无限伤心事 (2)
云鸢不理我,携了包裹,径自去到师傅方才所指的厢房内打扫去了。
我宛如行尸走肉一般,身子,斜靠着背后的树干,闭上自个的双目。耳畔,传来头顶之上乌鸦的呱噪之音。入夏的蚊虫,不一会,便在我的肌肤上,咬噬出粒粒红色的包块,奇痒无比。我只笑了下,连衣袖都懒得挥,任由它们贪婪地吞噬着自个的鲜血。
时至今日,十四再无生趣。虫毒未尽,前无去路,苟活于尘世之上,不过有一日,是一日罢了。
天色,渐渐黑下来,等了许久,师傅才归。果然,手中带回了丰盛的酒肉饭食。高声吆喝道:“十四儿,快看!为师带回了什么?!”
我佯装笑道:“师傅买这么多酒肉,岂不是要撑死十四儿和云鸢不成?”
云鸢闻声前来,刚靠近,看见我形状,立刻颤声叫道:“十四……”原来面上,脖颈之上,全身衣袖不及之处……俱是惨不忍睹高高隆起的肿块,
我笑笑,轻道:“十四,不碍事。”这是我安慰她时惯常说的话。云鸢不听还好,一听,更呜呜地哭将起来。
师傅人老眼花,方才并未察觉。此刻,见云鸢哭,这才拉过我,就着残月光亮仔细一看,长叹一口气,却未再多言。
他吩咐云鸢去搬了一张木桌,布好凳子,取出包裹内的药草燃了,驱赶蚊虫。与我们一齐在这庭院中大快朵颐。
我吃得很少,却饮了不少。不过片刻,便已醉了。一路之上,我已数不清自个醉了几回。反正,身子是我自个的。我要喝酒,师傅,并不阻拦。
许是,他一早知道十四心内的苦,唯有这黄汤,能够暂解。但,孰知酒入愁肠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
连饮了几大碗,云鸢便将我手中的酒夺去了,急道:“十四,不能再这样糟践自个的身子!即便圣上知道,心里……”话未说完,先低了头,似又红了眼圈。
我嗤笑,他?他怎会在意十四今日所伤?!自她手中再夺过酒碗,复倒满。云鸢还欲再拦,师傅在一旁开了口:“云鸢,随她去吧!酒可暖身,也可暖心。”
云鸢半信半疑地丢了手。
我一仰脖,又灌了下去。好一句酒可暖心,为何十四灌了许多碗,却到不了心?
凌波师傅长叹一声:“十四儿,你可知,这道观因何荒弃?”
我兀自伏在桌边,不答。云鸢连推了我数下,始知我早已失去神志。
翌日晨起,我有刹那的恍惚。一时,辨不清自个身在何处。想了片刻,始知自个正置身于青峰观后场一隅厢房内的木榻之上。
云鸢犹在沉睡,许是连日累了。我蹑足下地,悄悄来至屋外。
师傅已打好了两桶井水。我取了,细细梳洗过。刚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那厢云鸢也已起了。
等草草用了早饭,日头已经好高。
凌波师傅唤了我,随他一齐来至前场。仰头,看着正殿之上的天尊塑像,背手向我叹道:“十四儿可知,这道观因何荒弃?”
我轻轻摇头,回说不知。
师傅叹道:“当日墨荷,在这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