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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元良,万邦以贞,你父亲他一人降善,以保取整个儿祁朝赦免屠戮,朕对这点无可指摘,以为建贞之意也就在此了。”
他语气平舒地哂讽似乎起了效用,她肩膀缓缓垮了下去,抬起头横泪看向他。
皇帝不急地审视,盛苡全无乞怜的神色使他眉头微锁起,心里渐生火气。
☆、选官子
“你这会儿还活着,”他持续打压,“你父亲在天之灵一定很欣慰。”
“您说得对,”她咽然直视,嘴角微提起一丝轻蔑,“他一辈子活得耿直,至少不哄欺不盲骗,自得欣慰。”
皇帝似而非笑,开剖她单刀直入的暗讽:“成大器者,不拘小节,建贞帝在这一世风骨上栽了跟头,任人蒙骗,跟聋人盲者有什么分别?闺女倒挺孝顺,自承衣钵。”
盛苡听他语气淡淡的,却字字饱含讽蔑,砖隙里也不住往她膝头窜着寒气,话出口不觉失了温度,“您装聋作哑的模样,奴才学不来。”
殿外小六子惊得一天大的秘密,就已大感震骇,这会儿又听盛苡明目张胆地跟皇帝抬杠不说,还道出这等忤逆的言论,汗如冷雨般浇透了满身,心下惶然不堪,苦念有心无力,这干妹妹胆儿忒肥,乱拍老虎的脑袋,纵是他有插翅窜天的本事,这趟也难带她从虎口逃遁了。
话说完,盛苡垂下头,视线避开他那双漳绒串珠云头靴靴头,犹如避开他那张面孔,她信奉母亲生前教给她的道理,人不该揣着怨恨死去。
皇帝作何神情她已无心顾及,只等他或许发了滔天大怒,痛痛快快地赐她一死,她便能下地与亲重聚,愿来世不再跟他有任何的交集。
膝盖跪得痛麻,似乎过了很长时候,足够她把以往回想了一遍,听他在头顶说道:“出来。”
“嗻……嗻!”小六子听得他这声不冷不热的传唤,备感亲切,灰溜溜地跑进殿,叩头请罪:“奴才……奴才不是故意躲……”
“回养心殿。”
他收到吩咐,不能有半刻地耽误,立马洪声喊“嗻”回应,心里却止不住七股子八挠地颠算,难道这事儿就轻飘飘地掀篇儿了?不能够啊!皇帝的脾气他不是不知道,稍燎着点火星儿,是要整个儿把人给烧吃了的!怎么碰着这丫头,自动就熄了火了?
偷觑向盛苡,他恍然而惊,这副跟懿嫔有五六分相似的模样显然就是救命符了,皇帝爱屋及乌,不光对她的恶言相向闻而不听,甚至连她亡国公主的身份也都晓而不顾了,可见懿嫔身上担负的爱怜有多深沉!
一转念,欢实劲儿直涌心头,皇帝明知他在殿外,仍未避讳,可见对他的重信!不由心神感动,眼尾竟泛出湿气,趁着起身的空当,掂袖拭去,半路撞上盛苡不明状况的回视,忙甩着袖子对呆楞的她做出提点,指了指皇帝的后腰。
盛苡胡乱点了阵头,俯回身,略哑道:“奴才恭送皇上。”
“真个好奴才,你是第一个敢支使朕的。”
他冷冷撂给她这么句话,紧接着跨出殿门走远,小六子丢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也慌忙跟着去了。
她冷汗淋漓地跪在原地,即便再嘴硬,死到临头原来还是畏惧,她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这般好脾气地就饶过她,凭他那副不可一世的傲慢嘴脸,大不会再次因为感记她曾经的“投靠”行为,就轻易放过当前这一除掉她的良机。
低下头,手里还握着他的腰巾,绣彩云的单金龙头咬着她的拇指尖,张牙舞爪,似乎在嘲讽她有眼不识天颜的无知。
直到冷汗缓缓消落,盛苡方才起身,晕晕乎乎地回了南果房,清由两人见她脸色苍白,魂不守舍的模样,很是吃惊,忙关切地打听问:“好家伙,出趟门儿,魂儿都跑丢了似的,这是怎么了?”
她递出那张鲜果清单,躲开两人的打量,虚应笑道:“风大,眼睛都给我吹红了,这不,天穹殿那边给的,麻利儿的,赶紧照着准备,不妨人什么时候催促呢……”
三人扒着水缸沿儿,闷头开洗起果子来,水面倒映出头顶的天和各自的影,轻一触击,就全都被打碎了。
回至养心殿,小六子左右示下眼色,皇帝后辫僵直,凛凛散发出寒意,他要提醒殿里其他人做好圣颜大怒的准备。
愧意难当的四喜依然泪眼模糊,错过了这一重要指示,匆忙跟进殿,叩头道:“回禀皇上,总管内务府大臣黍尔泰大人,领侍卫大臣明钰大人请见。”
皇帝便顿下步子,折身往西暖阁勤政亲贤殿去了,如常吩咐道:“传他们进来。”似乎并没有要发火的迹象。
小六子暗念祖宗保佑,同时狠狠地瞪了四喜一眼,驱他照办。
不一会儿,黍尔泰跟明钰两人联袂而入,君臣之间照例一番寒暄见礼。
皇帝见他们一人手捧一份奏折,便当先发问道:“你们俩一起倒也赶巧,事情都办完了?”
两人齐齐应是,由小六子代为呈上奏折。
黍尔泰居先答话说:“皇上,这是会计司处的奏请,今年宫女们的更换,人员已经选拔替补完整,请皇上批复。”
明钰紧跟其奏,“奴才照您的吩咐,已经将各处年长有恙的侍卫筛选过了,特别是乾清宫,御前这两处,替补名单请皇上亲验。”
皇帝掀开奏折各看了眼,淡声道:“朕知道了,大过年的,有劳你们二人还惦记着,没什么其他要紧事,跪安罢。”
“有劳”这样的字眼从他的口中说出,极具分量,表示出莫大的嘉许之意,两人一时受宠若惊,叩头谢恩不止,皇帝虽然年轻,却心思缜密,勤于政务,再加上早年深入敌营的经历,已然把他抻炼得极难受人欺唬。
即便他们不能做到事事躬亲,却无心偷奸耍滑,知遇明君是朝国上下的福气,皇帝勤谨如此,他们身为臣子,尽心辅佐君主是份内之事,怎么好意思心甘领受呢!
身侧的明钰迟迟不见起身的意图,黍尔泰疑惑间瞥见皇帝脸上露出探询之色,很快便回过味儿来,一定是他跟皇帝还有私话要聊,于是便十分知趣儿地静声退出殿。
听殿外的步子走远,明钰紧盯桌案上他呈送的那本奏折,恳切道:“皇上,宋大人长子入内为侍的决定,您要三思啊!”
提起明钰口中的宋大人,皇帝实也头疼,武宁侯宋炆升,原本是祁朝的锦衣卫指挥使,祁朝生变后,他抵御无望,不得已投卸弃降。
邧朝成建后,最先裁撤的就是前朝颇具势力的锦衣卫衙门,然而宋炆升在朝中的声望人手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清除干净的,况且此人确有其能,效忠祁朝时,曾一度带兵将占领辽东的邧兵打退,出于拉拢和任用的目的,先帝迫于无奈,化解跟他之间的龃龉不快,对其委以重任,亲命他为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统领八旗步兵。
然而宿敌新臣,难保其有异心,正当皇帝一心想要寻他的错处,借口撤掉宋炆升官衔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彻底让他失了打算。
原来自从祁朝落败后,朝外民间仍有不少祁朝遗力,暗中勾结聚盟,时时欲图恢复旧朝,乘间做祸,时而生出不轨之事,对大邧形成一定的隐患。
年前刚入腊月,外城永定门深夜失火,宋炆升不仅亲自带兵及时扑救,还逮着几个纵火之人,之后揪着线头,把其余的奸党同伙尽数捉拿,拘查后发现,这伙人的头目果真是祁朝的旧臣,明里为大邧尽忠,暗里凝结势力作乱。
这么一来,皇帝不仅不能加罪,反而要嘉奖人心,宋炆升已官居正一品,再擢升其职,他实在不情愿,权衡再三,老子的恩荣,赏给儿子完全合乎情理。
乾清门侍卫身份,是上三旗满家子弟才得独享的殊荣,皇帝破格擢宋炆升长子入御前,绝对是皇恩浩荡的表示了。
明钰自然明白皇帝的决策,但他更担心圣驾的安危,乾清门侍卫作为内廷侍卫的中枢,必须经得起忠心的考验,他对宋炆升始终抱有怀疑,因此对他儿子完全不能放心。
然而他紧张的情绪似乎并没有感染到皇帝。
“朕知道你的意思,不过眼下确实没有别的法子,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宋提督的忠心朕看得清楚,这件事无需再有议论了。”
明钰被他略感无奈的话语噎住,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一时颇觉沮丧,忧心更甚。
皇帝显然无惧,瞥了眼奏折,抿下一口茶,嗓音更加清透地问:“这宋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这话恰恰提醒了明钰担忧的根源,十分小心地道:“回皇上,宋齐年十八,字长瑛。”接着觑望一眼他的神色,深喟道:“很能打,前几日考较他们的功夫,奴才见识过几眼他的拳脚。”
皇帝见他诚惶诚恐的神态,不觉好笑,沉下声道:“这么说,你是怕朕打不过他。”
明钰吓了一跳,惊惧之余看见皇帝年轻挺阔的肩膀,忙磕头请罪:“皇上恕罪,奴才并无此意。”
他竟忘了皇帝擎小是从马背上长起来的,打拳扑跤,骑马射箭无所不精,近身伤他,只怕真没那么容易,勾头看一眼腰间逐渐凸显的肚子,不禁大悔,用他垂垂老矣的眼光去打量旭日始升的皇帝,换谁都得跟他急。
皇帝也不是真的生气,叫起后又跟他商议了几句,便准他退殿了。
而后就起身在桌案前来回地踱了几步,停在殿侧的浑天仪旁,凝视了会儿,心不在焉地问:“朕的这张脸很难记住?”
小六子一怔,心想这话问得好生怪道,总之皇帝这样不多见的好相貌,他瞧一眼就记住了,也不再过多斟酌,哈腰笑说:“回皇上,容奴才斗胆说句冒犯您的话,圣颜天资神韵,得幸瞻上一眼便难忘了。”
皇帝听后仍然面色平平,隐隐皱着眉头不说话了。
☆、鬓边华
临近十五,宫中各处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年近五旬的孝仁皇太后从窗外的围廊灯上调回视线,抚着额头上的皱纹,慨然地说:“一晃眼的功夫,又过了一年,哀家又老了一岁。”
“哪儿有,”身旁的诚贵妃低眉为她削着倒吊果,脸上难得浮现出温婉,“奴才瞧您岁数是越来越小了呢。”
老人跟前人人嘴都甜,奉承话听太多太后已然听不出过多的感觉,捧着水烟袋抽了两口,顺势敲打她道:“你瞧,这样不是挺好,哀家这儿不欠人伺候,也上皇帝见识见识你这副乖脸子。”
“皇上那儿也不缺人伺候,”诚贵妃似是大度的说道,“御前有懿嫔妹妹就够了,您可别赶我走。”
提起懿嫔,太后眼皮子就跳腾,愈发觉着面前细眉大眼的诚贵妃更合称心意。
诚贵妃出身于太后的娘家蒙古科尔沁部,是她堂兄贝勒博尔济古特尹驰之女,跟她有着至亲的血缘干系,情分格外不同。
“皇上昨儿晚上又叫得懿嫔?”太后笼在烟雾中问。
诚贵妃听她语气渐冷,心思一动,大肆把懿嫔的行径渲染了一番,“奴才听说懿嫔都跟进勤政殿去了,整晚替皇上研磨批折子。”
后宫不得与闻政务,这是嫔妃们不止一次被诫饬的规矩,这话戳到了太后的痛处,前几年她奉先帝遗命,兼闻政务,不少受到皇帝的冷遇,这会子倒乐意懿嫔跟着掺和!
太后极生气,却不糊涂,此时的诚贵妃妒火中烧,叙述难免夸张,话语的真实性还有待推究,就把水烟袋往桌上重重一磕,喊一声:“李玉禄!”
殿外寻声赶进一名中年太监打千儿请安,太后出声打断他的动作,“昨儿晚上,养心殿里的情形,你给说一说。”
诚贵妃一惊,大感不安起来,便见李玉禄把头一垂,躬身道:“回太后,昨儿晚上皇上在西暖阁批完折子,又传懿嫔娘娘在东暖阁侍膳,而后圣驾就安歇了。”
言闭太后便将他叫退,紧跟着诚贵妃就落下膝,撂下手跪身请罪,颤音说:“奴才有罪。”
“糊涂!”太后平日里气品高雅,这时发起火来愈显可怕,狠狠地申饬她道:“自己没本事,倒会把气撒在旁人身上,那也罢了,最叫人小瞧的是,背后编排那子虚乌有的闲话,真当哀家瞧不出你打得什么歪点子,钻哀家的空儿,想让哀家替你出气!”
被直白的戳穿心思,诚贵妃大为羞愧,不断咬着嘴唇,眼泪欲掉不掉的。
太后于心不忍,想她未嫁前,在家里也是娇生惯养,要什么有什么,不曾听到过一句重话,如今在宫里被一个九品官的汉家女压去风头,难免心里不自在。
“起来,你身子骨弱,”太后放缓了口气,但对她扯谎的行径不能轻易原谅,拉她坐在身旁,教诲道:“搁旁人身上,我都懒得说她!关系越亲近的人,话越说的难听,懿嫔不懂事儿,你跟她瞎计较什么?即便心里头再不痛快,当面撕破了脸也使得,这背后,不能当先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