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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刚往前开了一小段，就被一辆黑色的大宾给挡了道。那车停的很不是地方，这是单行道，它一档，后面的就别想过去。
顾宸按了按喇叭，等了一会儿对方没反应。再按了按，还是没反应。顾宸仔细看了一下，然后表情微妙了起来，这是……车、震？
他摸了摸鼻子，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就这等了一会儿秦大伟已经打了两三个电话，顾宸再次按了按喇叭，对方还是没反应。
够持久的啊。
顾宸打开车门，打算去敲敲车窗。
那辆车刚巧停在了路灯下，明晃晃的灯光连车身微微的晃动都照的一清二楚。顾宸敲了敲车窗，又是没反应。
顾宸有点火了，往前走了两步，刚想猛拍车前盖的时候，他愣住了。寂静的夜晚能把微弱的声音无限的放大，何况还是一个毫无控制的声音？熟悉的呻。吟和调情声从忘记关严的车窗里传来，顾宸觉得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走到前挡风玻璃侧面，转过来抬起头，完全没有表情的往车里看去，两具白花花的肉体在放倒的车座上忘情地纠缠着。
女人背对着他，做着各种不堪入目的动作。顾宸甚至还欣赏了一会儿，很好，很多姿势都是他没见过的。
顾宸觉得他应该大吼一声，拿桶汽油淋在车上打火机一扔，然后潇洒的离开，或者狠狠地朝车门上踹上几脚，拉出车里的狗男女，然后朝他们吐几口唾沫。
然而，顾宸什么都没做，他只是漠然的转身，漠然的上车，漠然的发动车子，然后在车子移动之前，打了个电话。
“再帮我查一个人。”
王家大宅的厨房里又传出一声“咣当”，那是铁盆砸在切菜台上的声音。
小宝在厨房门口盘成一个圈卧在地板上，在听到响声后也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尾巴，好像已经习惯了。
郑虎站在小宝的旁边，不过他是趴在门框上，正急的抓耳挠腮，被张妈一巴掌给拍走了。
“小姐，还是我来吧。”张妈看着自家小姐不慌不忙地把铁盆放好，然后开始拿筷子搅拌汤锅，她的手背上有几个水泡，鼓鼓的里面包裹着淡黄色液体，在白玉似的手上尤其明显，还有几个旧伤口，在葱荑似的手指头上，新伤旧伤加在一起，看得张妈一阵心疼。
“马上就好。”小蕊按照张妈说的步骤，逐渐地开始放调料，她的额头上开始凝出汗珠，脸也在一阵阵的白雾中看不真切。
“哎哎，小心点，别烫着。”张妈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好。
这半个月以来，小蕊除了上课绘画之外，其余的时间就是在厨房里学做饭，面条和水饺。
做饭这事，说简单很简单说难也很难。水烧开了，速成挂面往锅里一放，盖上盖子焖一会儿，谁不会？可是要做的好吃，做的有心意，做给自己想要做给的人吃，却又很难。就像水饺，和面、擀皮、剁馅、调料，哪一步骤都是经历老祖宗千锤百炼总结出来的，水放多放少，调料是咸是淡，饺子皮是薄是厚，包出来的饺子好吃不好吃。看似简简单单，却又蕴含了无数智慧的结晶。
小蕊无疑是非常聪明的，她手指灵活，又非常的认真，花了一个星期终于可以把饺子包出来了。前一个星期她学的是煮面条。
可做饭这件事也得讲究天分的，不是说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当大厨。
小蕊目前的水平仅限于会做，但做的好不好又是另外一回事。毕竟才半个月，要知道她前面的十六年里，连厨房都没进过几回。
张妈看着一个个白嫩嫩胖乎乎的水饺从锅里盛出来，忍不住没开眼笑，“这次很好，没煮破。”
“你说顾大哥会喜欢吗？”小蕊边盛水饺边问道，说问不准确，更像是自言自语。
“当然会喜欢！只要是小姐做的，他肯定都喜欢！”张妈信誓旦旦道，可转过身，却偷偷地叹息。
小姐第一次学做这些的时候，也是说了一句话，“顾大哥喜欢。”顾宸是北方人，喜欢吃面食。
小姐似乎变的坚强勇敢也更乐观了，她不再每天躲在屋子里看书或画画，也不再缩在一旁边减小自己的存在感，她在努力，在改变。虽然依然话不多，可她在尝试学习新的东西，尝试接触以前没接触的事物。
就拿前几天来说，小蕊忽然拉着张妈，让她讲她家乡的事情。张妈会讲什么？无外乎田地里的庄稼长什么样啦，院子里的鸡吃得多下蛋少啦，还有就是东家长李家短。
小蕊听得很认真。郑虎也不甘示弱，说自己小时候去掏鸟窝，从树上掉下来第一件事不是看有没有摔伤，而是看鸟蛋有没有碎；说和小伙伴们去河里游泳，比赛谁先游到河对岸，结果游到一半就累的喝好几口河水；说约几个狐朋狗友，去老张头家里偷鸡蛋，结果被追了十里地。这都是光荣事迹，郑虎谈起来都是隐隐自豪的。
小蕊还说有时间去看看，那应该是一个很美的地方。
然后，两天后，张妈就收到了一幅画。小蕊画的。
那是一副水墨丹青，远景淡墨勾勒，近处是一片金黄色的油菜田，金色纯粹，在诗一般的小山村里，格外亮眼热闹，充满希望。
张妈不懂画，也看不懂画的什么意思，只觉得很漂亮，颜色好看，风景也好看，仔细看，不正是前两天刚说过的油菜地嘛。
郑虎却对那幅画爱不释手，专门拿出去裱了起来，挂在床头。
“说不定以后小姐出名了，这一幅画就得好几百万呢！”郑虎刚说完，就被张妈一巴掌拍出去了。
“不卖！一百万也不卖！”张妈看着画，笑着，可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叹了口气。
☆、第三十六章
王振国这几天经常早出晚归，像以前一样，甚至连着两三天都不回来。但对家里的掌控却完全没有放松，甚至变得有些古怪和严格。他拿走了小蕊的手机，连家里的固定电话都不让打，还把线路给转接了出去。小蕊出入都让新来的小冯接送，小冯安静尽职，从不多说一句话也不多做一件事。
张妈年龄大了，有些事不是她这样的老婆子该想的，就算想也想不明白。说白了，她只是一个打工的，王家于她有恩，给工资包吃住，还照管她的生活。在她的观念里，王振国的安排总是没错的，作为一个保姆，听老爷的总是没错的。
所以她只能看着自家小姐偷偷的哭，她心里也难受，那是她当半个女儿养大的孩子，可她没办法，她只能叹气。
例如现在，小蕊把三碗饺子端上桌后，就坐在餐桌前愣愣地看着。张妈看着碗里的水饺，没吃。郑虎倒是狼吐虎咽起来，边吃边竖起大拇指，“小姐包的饺子真是越来越好吃了！又香又够味，我都快忘记我妈做的是啥味道了。”
小蕊动了一下，有些期待地看着他，“好吃吗？”
“唔……嗯嗯！好吃好吃！”郑虎饺子都没来得及咽下去，含糊不清地说道，“要是顾老师……”
张妈赶紧拍了自己儿子一巴掌，把郑虎后半句话给拍没了。
然后小蕊就开始掉眼泪，泪珠一颗一颗顺着脸颊啪啪地往下掉。小蕊本来就瘦，好不容易在顾宸那里养出的二两肉，现在又都掉了回去。脸小小的，晶莹的泪珠顺着白皙滑腻的肌肤流下去，平添的几分惹人怜爱的颜色。
美人一笑倾人国，美人一哭天地惑。郑虎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这句话，整个人都有点发愣。
“张妈，我好想他。”小蕊说的不动色声，连声音都是平淡的，可就是眼泪掉个不停，“我好想顾大哥。”
好想好想。小蕊好多东西都不明白，可又像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她好想顾宸，好想见他一面。
“哎哎，小姐你别哭，我……我……”张妈叹口气，眼睛也有些微红，“可老爷说你最近不能见……见顾宸。等九月份开学吧，不是还有两个月吗？等开学了，我们跟老爷说说，还让小宸做你的家教老师。”张妈说完在桌子下面拧了自家儿子一下，给他使了个眼色。
郑虎猛地反应过来，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揉了揉被拧的地方，点头道，“是的，小姐，我明天就要期末考试了。考完试就放假，暑假顶多了也就两个月。”郑虎看了一眼对自己点头的老妈，却忽然话锋一转，“要是小姐想找顾老师，等我考完试就带你去……哎哟，疼疼疼……妈！”
张妈往客厅里看了一眼，没看到在收拾东西的李嫂，这才松开了拧着自家儿子耳朵的手，“你瞎说什么呢！被老爷听到了，明儿就把送回老家改造去！还有小姐也会跟着你挨骂！”
小蕊刚点亮一点的眼神，又逐渐暗了下去，就像渐渐燃尽的烛火，直至最后一点光亮消失，陷入一片黑暗。
她不再掉眼泪，可整个人都昏沉沉的，像罩了一圈灰色的网，没有表情，也不会动，看起来毫无生机。
“可我好想他。”小蕊不再像以前那样，一个人等顾宸，只会被动的沉默的等下去，一天不来等一个月，一个月不来等一年。不说话不反抗，甚至不求助。
等她现在终于知道也终于明白要努力争取的时候，却没有人愿意听她的。当金丝雀终于想飞的时候，主人却忽然要剪去它的翅膀。主人说，外面风大雨大，你出去要受到伤害，我是为了你好。可外面有它的世界，真正的世界。
“我求求你张妈，我好想顾宸，可不可以让我出去见见他。我真的好想他，好想。”这是这么多年来，小蕊第一次对除了顾宸以外的人说这么长的一句话。这么多的字，几乎用尽了小蕊所有的力气，连声音都是发抖的，眼泪又啪啪地掉了下来。
张妈有些惊愣地看着小蕊，带着不可置信和喜悦，可喜悦却是一闪而逝，化成了浓重的叹息，张妈也抹了把眼泪，小姐长大了，是真正的长大了，她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小蕊对顾宸，早已不是依赖这么简单。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她这个老婆子想不起来了，是从小姐听到顾宸离开就会发病，还是从顾宸不管下着多大的雨都会来陪小姐？不，或者更早。
张妈老了，年轻人的世界终究不是她能明白的。
“小姐，不是我不让你出去，是老爷……哎，何况，你还是个学生，要以学习为重。你跟顾宸也就半个月没见，以前不也有长时间没见过的时候吗？又不是永远都见不到面，以后你们还……”
“妈！你别说了。”郑虎忍不住皱眉，他才来半年，很多事情都不懂，可他再傻他也知道一件事，王伯父限制了小姐的自由！这才是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所不能容忍的！
“不一样。”小蕊摇了摇头。眼泪止住了，终于不愿意再说一句话。
是的，不一样，以前即使不见面，顾宸每天都会跟他联系，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消息。唯一一次的长时间不见面，还促使小蕊发病了。
这次小蕊没发病，她在努力控制，努力成才的时候，大家都自然而然忽略她的付出。如果小蕊还像以前一眼，孱弱、胆小、恐惧，所有人都会照顾她，觉得包容她忍让她是应该。没有人愿意对着一个病人发脾气，只是因为她是病人。
可当她和正常人一样，可以正常表达正常生活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你应当按他们说的做，你应当能理解他的苦心，他们是为了你好。
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改变是付出了怎样的努力，没有人知道多少个夜晚，小蕊会因为恐惧和无助而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没有人知道当她努力去融入别人的时候，她的声音是多么的颤抖，她是多么的害怕。
她曾经是多么的努力过。她努力克制自己对陌生人的恐惧，努力的去跟同学接触，她甚至还得到了两个好朋友，她是多么的开心。她不在意有的同学对她的看法或伤害。顾大哥说有些事要努力，要去争取，不能逃避。所以她表达出了自己的想法，她学了绘画。
只有顾宸是不一样的。顾宸教会了她很多，也给了她很多。只有顾宸是对她不一样的，疼着她却不纵她，放开手让她自己走，却永远站在她身后张开手，即使跌倒了也有他扶着。
所以她不愿意放手。所以当见不到顾宸时她会恐惧会害怕会无助，会发病；所以听到顾宸要离开她，她才会害怕的要窒息了。蓝菲菲有一点说的对，以前的她浑浑噩噩，什么都不懂，除了紧紧地抓住顾宸的手之外，什么也不会做。
可现在不一样了。
小蕊沉默着。她面前碗里的水饺已经凉透了，露出水面的饺皮开始发硬发干，看起来色泽都暗了下去。
郑虎眼睛转了转，踢了踢一直窝在桌子底下的小宝。小宝莫名其妙被踢了一脚，有些不满地摇摇尾巴，然后懒洋洋地站起来，挪到小蕊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