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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徐哽了一会儿,终究没有说出那是什么,却换了个讲法,说:“那并不像个人。我没有看得很清楚,他正在向后退,门正在关上,我就看了一眼。一身黑袍子,头是个骷髅。”
她顿了顿,看着孙镜,再次强调,“没有皮,没有肉,没有眼睛,就是两个窟窿。一个白骨森森的骷髅头。”
怪不得,孙镜想。徐徐原本没有那么脆弱,但在乱葬岗上,自己把一个骷髅头挡在脸前去吓她,这才吓出了毛病。
”我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也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而且韩裳就是在那时死的,这太巧了。所
以和你吃完饭分手之后,我又回来了,想进来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镜捏着鞋跟的手紧了紧。
“那天,门是锁着的,警察就在我背后不远的地方忙活。不过这可难不倒我,呵呵。”徐徐一笑,孙镜听着她的笑声,觉得她的情绪已经差不多稳定下来了。
“进来之后,里面的两扇门和今天一样,没有锁。但有一点完全不同,那天,木地板上的灰很厚。右边的那户没有脚印,这户有,所以我就进了这户。”
“正常人的脚印?”孙镜问。
“说不准,并不是一两行清楚的脚印.比较凌乱。”
“每个房间都有吗?”
徐徐伸出手指着地下,划了个弧线向前指向走廊深处,“就这条走廊上,厨房厕所里没有.前面那几间屋子也没有,直到最里面大房间的门口。”
孙镜想象着当时的情景,在久无人居布满蛛网的空屋子里,地上却出现了许多脚印。一个人走在这样的环境里,就是自己也会皮肤发紧,何况徐徐还看见过骷髅人。
“我就顺着脚印往前走。”徐徐说着,也向前走去。
孙镜跟着她往前走,走廊空空荡荡,两边的房间也是一样,除了两把破旧椅子和半个空纸箱外.再没有其他东西。有面墙上贴了好大一方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天道酬勤”四个字。字不怎么样,该是前主人留下的,已经变得灰扑扑,有无落款也看不清。孙镜本想上去瞧瞧写字者是否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徐徐却停下脚步。
“那天,我差不多走到这儿的时候,忽然就是一阵阴风。”徐徐冲孙镜笑笑,“听着有点玄,但当时我心里就是这感觉,一阵阴风,打着转就在走道上刮起来了。这么多的灰,你能想象那是什么样子。我只好眯起眼睛低下头,看着地上的脚印被风刮得淡下去,一会儿就不见了。”
“我真是被吓到了,想着是不是退出去,就感觉到前面有东西。我勉强迎风往前一看,那东西就站在门口。”
孙镜看她手指的方向,那是走廊右侧最里面的一间屋子。
“他穿的像是件黑风农,全身都遮住了,风帽下面就是那个脑袋,全是骨头的脑袋。两个眼窟窿对着我,我想他是在看着我。我吓得,可比刚才看见蟑螂还厉害些,叫得倒是没有多响,因为一张口风啊灰啊就灌进来。哆哆嗦嚓往回逃,脚都软了,临到门口差点摔一跤,那时还以为他抓着我的脚不让我走,不敢回头,只知道拚命挣。逃出去后才明白过来。是鞋跟扎地板里了。”
徐徐自嘲地一笑,“这算是我有史以来最狼狈的一次,太阳下面晒了老半天才缓过来。回到家里洗了个澡,闷头就睡,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了。这种撞鬼的事情太荒谬,说出去没人相信,还显得自己没胆没面子,只好埋到肚子里。那天晚上我跑去吴江路一通猛吃,想把这事忘了。要不是我正好在吴江路,离你那儿近,接到电话可没赶来得这么及时。”
“撞鬼?我看是有人装神弄鬼。”孙镜说。
相信神秘现象存在和相信鬼神存在是两回事,相信鬼神存在和相信徐徐看见的的确是鬼又是两回事。
“你有点近视的,多少度?”孙镜问。
“两百多三百不到。”
“你那天戴的太阳眼镜不带近视度数吧?所以你站在小街上看对面的人,多少总有点模糊。至于第二次,风迎着你的脸吹,又全是灰,你眼睛都睁不开,也不会看得多清楚。”
“可他那个脑袋就是个白骨头,我肯定不会看错。而且好好的,屋子里怎么会起风?”
孙镜摇摇头,却问:“这么说起来,你没进过前面这问屋子?”
“没有。”
“那咱们进去瞧瞧。”
这是间有三十平米的大屋,拉着花布窗帘,光线黯淡。
“你把窗帘稍微掀一下,透点光进来。”孙镜说。
徐徐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外面是后头弄堂里的二层老式石库门房子,已经被拆了一半。
孙镜蹲在地上,借着光看地板上的痕迹,过了会儿他站起来摇了摇头。和外面走廊上差不多,极浅的一层灰.没有人的足迹——如果他们的对手是人的话。
徐徐把窗帘放下,一松手就掉了几片碎布下来。这布窗帘多年来早被太阳晒脆了。
孙镜目光在空屋子里溜了一圈,最后视线定格在一面大壁橱上。
壁橱宽近三米,两扇木移门没有关严实,露了道缝。橱不是落地的,离地有一米高,向上一直到天花板,这个局不太寻常。
通常老房子里,不落地的壁橱也有,但那往往是因为客观限制。比如墙后是楼梯,壁橱做在高处可以借用楼梯上方空间,但下方必须给楼梯留出位置。可这俩壁橱靠着的是堵隔墙,背后是另一问小屋,没有客观上的限制。
当然,也许这样做是为了离地远,好存放些需干燥保存的东西。但这间房里空荡荡的,一眼看去没有其他值得怀疑的了。
孙镜推动壁橱的一扇移门,里面是个完整的空间。没有做成几层,大概有两米深。他吸了吸鼻子.忽然微笑起来。
“我们找到地方了。”他说。
“你发现什么了?”徐徐走过来探头往里看。
“你闻一下。”
“没什么啊,很正常,最多一点点霉味。怎么啦?”
“如果这橱一直关着,即便没真正密闭也不会就这点味道。现在里面的空气,和外面的吸起来相差不多。”
徐徐立刻明白了,“这橱最近被开过,而且一定敞开了一段时间。可是为什么地上没脚印?”
“也许……被风吹走了吧。”
徐徐打了个冷颤。
橱里什么都没有,孙镜和徐徐一起伸头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哪里有问题。孙镜想了想,把移门合上。去拉靠里的那扇门,却怎么都拉不动,像是卡住了。
移门看起来很简单,两根横术杠嵌三块厚木板拼成一扇门。徐徐对卡住的门又摸又敲,门板这么厚,听不真切,好像是内有玄虚。
孙镜手一撑钻进壁橱里,站到卡住的门背后端详。徐徐紧跟着也爬了进来,壁橱的空间很大,两个人也不拥挤。她看见孙镜正用手在最下面那根横木杠上来回捋。然后抓着中间的一段向内拉,约一尺长的木杠慢慢被拉了起来,像是个把手。
把手的一端有个圆孔,不知有什么用处。孙镜两手各执一头。顺时针转不动,换成逆时针。
一阵轻微的锁链声响.徐徐觉得脚下动了动,连忙站开,这下孙镜转得轻松多了.很快壁橱左侧的底板移开,露出个黑森森的方洞。
“这应该就是你曾祖父秘密聚会的地方了。”徐徐说,“但给你发短信的人怎么还没出现?”
“也许他在里面等着我们。”孙镜说。
壁橱活动底板和旁边结合的细缝上明明积着薄灰。否则刚才他们站在橱外打量时就会发现这块活板,怎么可能有人已经进去?徐徐刚想反驳,忽缈:出起先前孙镜说的被风吹走,顿时把话吞回肚里,心中不安起来。
“那……要下去吗?”
孙镜看看徐徐,说:“我下去,你在外面。”
徐徐咬了咬牙,一猫腰,顺着通道陡峭的阶梯爬了下去,动作飞快。
“嘿!”孙镜刚叫了一声,徐徐半个身子就已经下去了。
“小心点。”孙镜说着松开把手,跟着徐徐爬下去。
着地的时候,孙镜吸了口气,这个空间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潮湿。
天光被窗帘挡着,折进壁橱,再照到密室里,残留下的只够把地下的幽暗稍作稀释,就无力继续了。
这里的空间压抑得很,刚能让人挺直身子,不到两米高。刨去壁橱离地的一米,剩下的空间是利用原本的隔潮带再深挖而成的。
密室很小。准确地说,上面的壁橱多大,这间密室就只有多大。
徐徐下来得急,不小心滑了一下,腿磕在一张矮桌上。她揉着痛处,问孙镜:“有火吗?”
矮桌上放着三根燃了一半的粗白烛,上一次点燃也不知是多久之前。
孙镜把白烛一根根点燃,徐徐却惊叫起来:“在关上!”
“我手一松开把,这门就自动一点点关起来。你看那儿还有个绞盘,该是开门用的。”
徐徐顺着看去,果然楼梯边的墙上装了个金属的圆盘,转起来可要比上面的木把手方便许多。
这时孙镜点燃了三根蜡烛。密室里真正亮堂起来。烛火闪烁,人影在墙和水泥地上扭曲晃动着,一张扁平的大嘴赫然出现。把两人吓了一跳。”
刚下来的时候,他们以为这小屋就只有上面的壁橱那点大,现在才发现不对。正对着密室楼梯的那面墙只有一半,而且是上面一半。墙的下沿还差地面一米,现在的这点烛火根本找不到里面的情况。
当然,两人都知道,那儿是原本房间地板下的隔潮层,和上面的房间一般大,三十平米左右。真正让他们一下子把心提起来的是,有一只手!
在这个扁平黑洞的最外侧,烛火能照亮地方的边缘,有一只手。
这是死人的手,皮肉皆无,只剩白骨。隐隐约约,还能看见袖管的一角。
徐徐已经退到孙镜身边,先前冲进密室的勇气全都不见。毕竟她是看见过头变成白骨还能走动的家伙,面前的白骨手,会不会也突然动起来?
缓缓关闭的入口在这刻完全合拢,然后发出“喀喀喀”几声轻响。听见这声音,孙镜整个人都是一抖,猛返身扑到绞盘边,带起的风让烛火一阵摇晃,差点就灭了。
徐徐的注意力全在白骨手上,身边孙镜这么一动,忍不住惊呼出声。
孙镜抓着绞盘用了几次力,却徒劳无功。他转回身,脸色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下看起来有些可怕,“太大意了,看来我们被困住了。”
“锁住了?”
“嗯,我现在知道旁边的圆孔派什么用了,捅钥匙的。”孙镜说着两步踏上楼梯,用拳头砸了几下头顶堵上入口的移板。
“是钢板。”他摇摇头,跳下来。
徐徐这光景却反倒镇定下来,说:“先看看里面是怎么回事吧,这个地下室是用隔潮层改的,顶上的地板和隔水板烂得我用高跟鞋就能踩一个洞,我就不信他能用钢板把顶都封住。你带了手电吧?”
孙镜的马甲外套上有四个口袋,他拿出两个小手电,和徐徐一人一个,拧开开关,往白骨手的后方照去。
这是具穿着灰布衣服,脸冲下扑在地上的骷髅。一只手向前伸.另一只手横着伸出去,爪子一样扣在地上。
“他的脚呢?”徐徐火声问。
孙镜手里的手电光圈和徐徐的合在一起,集中照在了骷髅的下半身。他黑色的裤管瘪瘪地贴在地上,裤管下不但没有鞋,连应该有的脚骨都不见。
他的脚去了哪里.难道他是个残疾人?孙镜按下心头疑惑,先把手电光柱往更里面照去。
里面要比他们站的地方更低一点,但并没有挖得很深,总高不超过一米二。人在里面只能坐着,移动时得蹲着挪或者爬,连弯腰走怕都很困难。
这个地下大厅是椭圆形的,在大厅中央有个月牙形半米多高砖砌的东西,孙镜不知该怎么称呼它,矮台?
大厅周围,可以看出原先的格局是两边各有十间左右的砖砌无门小室,半月形相对,拱卫着中间的月牙小台。之所以说原先的格局,是因为这地下大厅就像被一场大风暴袭击过一样,约三成小室的砖墙都残缺了,碎砖飞得到处都是。
小室基本是空的,手电光这么粗粗一照,尸体并不止眼前这一具。
这里不应该是实验者们秘密聚会的地方吗,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你看,这人手上还戴着袖套。”徐徐指着面前的死人说,“只有在八十年代初人们才戴这玩意儿。”
“也许更早。”孙镜说着,伸手把这具骷髅翻过来。
身体翻过来了,脑袋却掉下来滚在了一边。他穿的是件中山装,在左胸的地方,别着一个毛主席像章。
“你知道哪个年代人们会在胸前别这个?”孙镜问徐徐。
“‘文革’。”
“是‘文革’前期。确切地说,从1966年开始兴起,1967、1968、1969是最盛行的三年,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