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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鱼头原路而返,在第二条街口找着了慢腾腾走着的归爷。那厢身边儿围着几个蹦蹦跳跳的娃娃。娃儿们从没见过走得这样慢的人,争相对他吐舌头做鬼脸儿,叫着:“驼背儿,慢乌龟”。老鱼头把孩子们赶开,扶了扶他,道:“归爷您受累了。”
他倒不累,只是这才走了一会子路,那背看起来更驼了。见老鱼头回来,那位归爷吹胡子瞪眼,道:“您就不能走慢些。”
好不容易等老鱼头带这位归爷到了钱府门口,日头都到了头顶。
门房见那归爷缓缓抬起脚,然后缓缓放下,再缓缓抬起另一只脚,又缓缓放下,两颗悬着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而归爷可算进了钱家大门。一把老骨头仿佛要走到天荒地老。亏得没跟老鱼头在钱家走多久,他就看见了想找的人。
老鱼头奇了,归爷这会子怎的脚下生风?
他见了远处的人跟狗见了骨头似的,眼泪哗哗,嘴里嚎叫:“我的少爷唷!”
……
“钱姑娘,老祖宗说,她上了年纪,许多事情都糊涂了,只有小时候这桩事记得越发清楚。旁人只当她打小在镜湖边儿玩儿,却不知她是在陪你湖中的真龙说话。老祖宗说,她十二岁时,那龙允她一个心愿,作为几年陪他说话的谢礼。她许愿要嫁这世上最好的男子。你想想,若不是有真龙福泽庇佑,一个山里的姑娘,哪能一步步坐上了皇后的位置,回回犯险都能化险为夷?”
钱小凤觉得钱昊告诉她的事荒诞之极,可是心里打着鼓,不得不信,自己都是穿越过来的,这些东西也不算什么了。
盘龙镇啊盘龙镇,真个儿盘着龙吗?
“那你待在镜湖两日,可看见龙了?”钱小凤问。若钱昊说的是真话,她觉得他真的魔怔了,为了一个老人家说的话,万水千山赶到这鸟不拉屎的地儿,钻到盘龙山里,恁大的雨都不曾怕,愣是在那山上守了两天两夜。
“我心不诚,见不到神龙真身,志不坚,等不到风雨停歇。”钱昊语气中透着懊恼。
“我虽不懂为君治国之道,但我知道,安邦定国不是靠给神仙求一个愿望就能做到的。要不然,天底下恁多求神拜佛的,不个个都成了王侯将相?”钱小凤道,“今日你对我说的,我姑且相信。不过,你来时我便说得很清楚,你既来了盘龙镇,前尘往事就要断个干净,若你忘不了,还是早些出去,盘龙镇真的不适合你。”
“姑娘,你要赶我走?”
赶?钱小凤还真不敢。她成天说弟弟是祖宗,事实上真正的祖宗是眼前这位,她要是做的绝了被人家记恨上,万一钱昊日后鲤鱼翻身,她钱家不得吃不了兜着走?所以钱小凤对钱昊,并没有真正的掌控权,也没法决定他的去留。
“我只是好心建议,你不必多想,去还是留,都是你自个儿的事。你若执意呆在盘龙山上守着你口中的神龙现身,我也没有法子,只你记住,一定要注意自个儿的安全,切勿再伤及自个儿,连累他人的性命。”
“谢谢姑娘。昊儿记住了。”他自称“昊儿”,不提“皇甫”也不提“钱”姓,不知他是否还会在盘龙镇呆下去。
这就是尊佛啊。钱大姑娘叹息。
……
归爷被龙九踹了个四脚朝天,继而一只脚被龙九拖着,往钱家院里偏僻处去。别看龙少爷几日前还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这会子力气可大,拖着一个人全不拖泥带水,动作干净利落。
“我的少爷唷,老奴的龟甲都要被这地儿磨坏了。”到了目的地,归爷被翻身过来,手往背后够那火烧火燎的痛处,无奈手短,怎的也够不着。
“你怎么来的?”
“老鱼头把少爷您的珍珠往海边儿当铺上一亮,便有人来禀我了。我坐着他的马车,哎呦喂,这山路把老奴骨头都颠散了。”归爷捏了捏酸痛的手脚,又道,“少爷您那珠子怎能拿出来当了呢,传出去,九龙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要是被人知道了,我就先卸了你的龟甲。”龙九唬他,继而有些凄惨道,“不当了它们,本少爷就要饿死了。”
啊?
老龟八字胡倒竖,小眼睛瞪得铃铛大,惊道:“您怎么了?”龙子还会饿?少爷八百年前就成了人形,哪得还会饿?他以为少爷恁久不回来是因为贪玩去了哩。
龙九看着自己一只手掌,道:“在镜湖里关了四百年,醒来时候只有这幅身形,我的法力,大概还被镇在盘龙镇底下。我本以为逗留盘龙镇几日这法力便会恢复,便在这镇中玩乐,只是,才不过几日,本少爷竟发现,我要饿死了。”
他在镜湖里压了四百年,湖里的鱼吃得他犯恶心,人的五谷杂粮,瓜果蔬菜他又实在难以下咽,指着那几条海鱼,维持了龙子最后的尊严。
只是这头固执的骆驼被钱小凤最后一根稻草压死。他为了保命,头一回跟人放下身段。果真是被时间这把剔骨刀磨平了神龙傲骨,要知道,换作四百年前,就是死他也不会跟人告一声饶的。
“那可怎么办?”老龟原地转了一圈,突然想起清早来盘龙镇在镇口遇到的那阵风,道:“少爷,您弄岔了。”
“怎么?”
“方才老鱼头带我进山门时,吹了一阵风,那风奇得很,把我身上的法力全卷了去,我还当少爷您被镇在这山里,所有法力都在这镇里使不出来呢。”要不然他怎的走了这么久才到钱家大门。
“你的意思是,也许出了这山门,我的法力便会恢复了?”龙九难以置信,“真这么简单?”
“对呀少爷。”老龟摸了摸八字胡,一脸精明相。
龙九来回踱步。要真是这样,他这些时日所受的苦,可不算白受了吗?
“少爷啊,咱们这就启程回去?龙母四百多年没见你了,多少回哭着盼你回去呢。”
能回去了。龙九脸上却见不着什么喜悦之意。他想起了钱小凤,前夜他闻说她病了,好心好意去看她,却被赶了出来。他心里憋着气,一日多都没搭理她,不知现在病好了没有。
第十三章
归爷一口唾沫啐在手指上,从那厚厚一打银票中取出轻飘飘的两张,递给钱小凤,道:“我家少爷欠下您一万八千九百八十八两,这是两张一万两的银票,不必找了,算我家少爷连日来在钱家的饭钱。钱姑娘家里也有钱庄,权且验看仔细,这两张银票,搁哪儿都能取出来。”
钱小凤握紧的拳头倏忽地松开,看了看默不作声的龙九,把银票往身后一递,道:“梅子,去帐房取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取出二十两银子来,找还他们,多的二两,给他们上路做盘缠。”
归爷心道,嘿,小姑娘是个厉害角儿,听听,这嘴上半点不饶人。他想自个儿是活了几千年的神龟,不与她一个凡人小姑娘计较,便拱手作揖,道:“如此便多谢钱姑娘了。帐已了了,钱姑娘可否将我家少爷的明珠如数归还?”
钱小凤点头,唤道:“梅子,把那几颗珠子拿来。”
归爷从梅子手中接过银子和珍珠,小心翼翼揣进兜里,回头恭恭敬敬看着龙九,道:“少爷,咱们上路?”他等了半响没得到回答,抬起眼偷瞟,心道少爷这是怎么了,一直瞅着那个钱家姑娘干什么呢?
葡萄心思单纯,偏着头看了看小姐,心想都已经这样了,小姐怎的还不赶人?
他们俩对视着,丝毫不觉周围人的表情变化。钱小凤“咳”了一声,任谁也听出了她话里的不自在。她说:“盘龙镇是个好地方,你以后还来吧。”
这地儿困了少爷四百年,他会回来才有鬼了。老龟想着,却听自家少爷答应:“好啊。”他一把老泪纵横,要是少爷对自个儿说话有这一半儿轻柔,他得长多少寿数啊。再者,少爷是什么脾性他最清楚,答应了就不反悔。他今儿应了钱小凤,就必定会回来的。
龙九看着钱小凤泛白的脸,道:“你请个大夫看看吧。”他道不清此刻迟迟不肯挪步离开钱家的缘由。面前的这个姑娘,见过他这辈子最落魄的样子。他这辈子的脸都在她面前丢光了。他本该让老龟抹了她关于他的记忆,把这页揭过去。但他不愿意。他不愿她忘了他。这样的心绪,他从没遇到过,一时间竟没有应对之法,想着一切只能等自己恢复了真身,再回盘龙镇再说吧。
钱小凤也要死不活回答一句:“好啊。”再无下文。
她想着这就该结束了吧,幸好她只是稍许心动,不至于到这会儿涕泗横流非要留下人家的地步。她挤出一个笑容,送他离开。
龙九有点儿失望,看吧,果然她不欢迎自个儿带在钱家。
龙九到底还是离开了。他的身影在钱家大门消失的那一刻,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沮丧。梅子给她找来大夫。她借着大夫的嘱咐,在房里“好好静养”。
钱小凤把自个儿捂在被子里。起先她不过哀声叹气几句,想自个儿这场恋爱,还没开始就结束了,真个是近日触了神明的霉头,后来又胡思乱想着要不要去一趟山神庙,给神明添些香油钱,转转运道儿。到后来,一个人躺床上,又有点儿想家了。她想得是自个儿现代的家。大学刚毕业就穿越了,家里爸妈指定伤心透了。其实七年前她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今儿又突然想起来,觉得自己是没爹妈的孩子像根草,龙九那张讨人厌的脸又一直在她眼前瞎晃,她想着想着,鼻子一酸,就哭了。
偏偏葡萄还端着鱼汤来招惹她,想把她头上的被子掀开,道:“小姐,今日老鱼头送来的鱼,掌柜的给送来五条,厨娘刚熬好,可鲜了,您起来尝尝吧。”
鱼?
当初那家伙死皮赖脸就是要吃这玩意儿来着。
钱小凤觉得心上又中了一箭。不想人看见她挂着泪珠,瓮声瓮气说道:“给少爷端去,我不吃。”这辈子都不爱吃了。
葡萄觉得小姐的话有点儿重,还想说什么,却看门口的梅子跟她招招手,她端着鱼汤走出去,梅子说道:“给少爷送去吧。”小姐如今看着鱼汤都膈应的慌呢。
这厢归爷与龙九一道出镇,归爷走得慢,龙少爷起先看他不惯,踹了几下,终究没甚作用。老龟道:“乌龟走得慢,我也没法啊少爷。”
龙九嫌弃他慢腾腾的,想尽早恢复从前法力,自个儿走在前边儿率先出了镇。等老乌龟走到镇口时已是月上中天,他敲了敲龟甲,觉得手上灌进一阵风儿,立马有了精神,再看看坐在石头边上等他的少爷,感动得稀里哗啦:“少爷……”没成想又被踹了个四脚朝天。老龟在地上打着旋儿,听自家少爷道:“你说一出盘龙镇我的法力就会恢复,现在怎的回事?”
老龟挣扎翻过身,道:“不对呀,老奴都恢复过来了。”他说着,怕龙九不信,运着一股气在远处大石头上打了个大洞。
龙九懊恼地闭上眼。
“少爷呀,那现在怎么办?”老龟急得团团转,“您的法力被困在这儿,就是回去了也无用啊。”
“你回去。”龙九道,“你回去,把我的情况禀报龙主,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我权且在盘龙镇再住上些时日。”
老龟点点头,道:“也只有如此了。少爷,您在此可要小心了,这些人类,奸诈狡猾,心思诡谲,最爱骗人,您……”一段话还没交代完,又被拍了一巴掌。
“你小瞧本少爷?”
“不敢不敢。”老龟道,“老奴这是关心你啊。少爷,这是银票,他们人唯利是图,见钱眼开,您有这些傍身,才好在这盘龙镇立足啊。”递给他一把银票,怕他吃了苦头一样。又道:“特别是那个钱小凤,老奴看她可不是好相与的,这些人素有手段,老奴不在您身边你可要哎呦呦……少爷您轻点儿老奴的耳朵。”
龙九揪住老龟的耳朵,道:“叫你滚就滚,废话恁多做什么!”老龟眼泪哗哗,就怕少爷在外受苦,一步三回头,幸而没走两步远,龙九又叫住了他。
“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现下月色正好,借你点儿东西用用。”
老龟瞧着少爷那神情,心里一抖,不知何人开罪了他。
……
盘龙镇民风开放,一般人对似钱小凤这样女人家出门做生意的虽有偏见,但也无明令禁止。这里的商事比不上大都城那样繁盛,三更天时候除了赌坊、q楼这些神仙地,少有灯火通明处。
龙九在钱家赌坊前站了一会儿,没了个乐趣。这深更半夜,又不是年节,即便是大户人家府邸门前的灯也熄了,他只能借着月色寻着来路。他也不知自己怎的回事,明明自个儿手里再不拮据,可以睡客栈混酒馆,随便儿哪儿都行。但走在这盘龙镇上,第一个想到的地方是钱府,第一个想到的人是钱小凤。
他在街上徘徊了一会儿,闻着两股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