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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体里的水迅速在尚且完好的皮肤上蒸开,汗珠滚到伤处,钱小凤就是一个瑟缩。
洞外雷雨交错,老鱼头不知去了哪里,何时回来。钱小凤觉得自己好累,好像就这么睡过去,模糊中龙少爷身影在她脑海闪现,仿佛都在引诱她昏睡。
可她不能,她不能睡。她对自己说道。
她怕极了一睡不醒。
钱小凤知道自己身上许多地方都在渗血。这潮湿阴暗的山洞中有虫子爬来爬去,在她身上蠕动,甚至往她身体内钻。搔痒感伴随着疼痛感,钱小凤惶恐至极,睡意消散,全身的注意力都在那一处。
她想象着那画面:虫子往她血迹斑斑的身体钻营。
钱小凤绷紧了身体,终于在老鱼头重新回到山洞的那一瞬间崩溃大哭。
“这是造了什么孽哟……”老鱼头哭道。
他用石头研磨好药草,给钱小凤那一处又一处烧伤处涂上,药草的清凉感并没有使钱小凤的疼痛缓解多少。她因着老鱼头在她身上涂抹的药草数量,大致想象出自己如今的形状。
四肢、背后,几乎没有一块好皮。
她喝着老鱼头给她打来的水,一壶又一壶往身体灌,为了活下去。
一定活下去。
她昏睡时想着。
……
钱小凤醒的时候,老鱼头睡着。
她站起来,自己走出了山洞,她身上很疼,雨水浇着这身体,更疼。
她走到盘龙镇,却没有回钱家去。她只是一路往外,走出盘龙镇。盘龙镇外也在下雨,路途中找不到任何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她只能一路前行,在泥泞的山路中前行,频频摔跤。可她固执得很,再疼也要走下去。到处都在下雨,她避无可避,身上涂抹的草药也被雨水冲个干净,再来的又是那种身上皮肉跟着雨线一同掉落的感觉。
她好疼,全身滚烫,流着雨水和血水,明明雨水冰冷她却大汗淋漓,雨水血水汗水和泪水交织。
她疼得哭了。
她继续在雨中走,所到之处都是大雨倾盆,这雨仿佛这辈子都不会停一样。她一路走到海边的小镇,走到海边。她想去见一个人,于是往大海里走,毫不怯懦,直到海水包裹了她全身,耳边的雨声才停歇。
她在海里根本找不到方向,也不认识一个人。来往的虾蟹和岸上的人一样神情冷漠,她不敢上前问他们—“龙少爷在哪里”,只能沿着记忆中的路途,在海中周转颠簸,来到了水晶宫。
那里空无一人。
而她找到了她的龙少爷。
龙少爷的宫殿处塌陷。巨龙在瓦砾中盘卷着,看着她一步步走来。它的身体同她一样破碎不堪,她想遮住丑陋的自己,也想冲上去抱住他,告诉他,她想他。
她一开始并没有察觉,还在纠结着自己丑陋可怖的面容,而他就在她的不远处,看着她。
他也没有靠近她。
她翻山越岭、漂洋过海来找到他。他看她的眼神却那么陌生。巨龙发出一身低沉的龙吟,钱小凤从前听不懂,而今却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一样。
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
钱小凤想问他,为什么说对不起?她想告诉他,我只是很想你。
而此刻,她的身体被海水卷着倒退回去,她想拉住龙少爷,而龙少爷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钱小凤无法问出口,她身旁的场景迅速倒退,海边,路上,盘龙镇,盘龙山,山洞。老鱼头还睡着,钱小凤重新回到远处,就像重来没有出去过一样。
……
钱小凤几乎在惊醒的一刹那大哭起来,老鱼头听见她的声响也醒了,问她:“大小姐,可是伤口又疼了?”
是啊,好疼。
疼的不知有伤处,还有心口。
自己翻山越岭了恁久去找他,他却不要她了。
龙少爷不要她了。
钱小凤张口喘息,泪水奔涌而出,她不断告诉自己那是梦,那是梦!梦而已!可就是摆脱不了梦中场景。明明她走过了与他相隔的千里路途,就站在他面前,却永远无法靠近他。
她只需他说一句,我想你,就能好好的,继续活下去。
可是他没有。
他说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很抱歉少爷不在她身边……没申榜,好心累,想停→_→会不会被打
☆、第五十一章
钱小凤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只记得老鱼头给她换了三次药。
老鱼头说,与他喝酒的几个老头子都去了。盘龙镇的人都疯了,被这场瘟疫逼得疯魔了。他看见大小姐在那群人中间时,整个人都醒了,趁着大雨突至赶紧把她搭救出来。
钱小凤想起自己还患病在身,要老鱼头离开。
“大小姐不必赶我,我一把年纪了不怕死。等您好些了,我冒雨下山去找钱少爷,若盘龙镇境况好些,就让他接你回去,若还是那鬼样子,好歹寻个大夫上来。您这样,老头子看着难受……”
他给钱小凤换一回药就要偷偷哭一回,恁好一个姑娘,被折腾成这样。
她被烧伤了,身上许多水泡,被雨水一淋,水泡全破了,这几日开始流出脓血。这山洞中条件简陋,老鱼头只能捉一些镜湖鱼煮给钱小凤吃。
钱小凤咀嚼着嘴里的鱼肉。
据老鱼头说,这天儿下着雨根本不能下水,这些鱼都是被雨水冲到镜湖湖岸死了的。老头子手上连盐都没有,那鱼在嘴里只剩下腥味。钱小凤嘴唇动一下,就牵扯到下巴、脖子上烧伤的皮肉一阵疼痛。
她吃了几口,再吃不下了,老鱼头看得心酸,道:“大小姐,这终究不是办法。你再吃一些,老头子今日就下山找少爷,让他给你找大夫。”
钱小凤听他劝,忍着疼又吃了几口。
老鱼头给她留下水和煮好的鱼肉,下山去了。他走了,钱小凤无人慰藉,睁着眼睛,分辨不出洞外到底是夜是昼。睁眼累了困了,她便闭上眼,耳边雨声没有丝毫停歇的架势,雷声隆隆,洞中偶尔有白光闪现。
她以为自己睡不着,却在电闪雷鸣中进入了梦乡,索性这回没有再做那样的噩梦。钱小凤身上疼,睡得浅,她知道自己正在睡觉,甚至听见洞外说话声,蓦的睁开了眼。
“这有个山洞,咱们进去躲躲吧。”
是个男人的声音。
她觉得那声音很耳熟,却想不起是谁。怕那是盘龙镇上派来找她的,吓得几乎要蜷缩起来,她身子一动,身上的药草就掉在地上。
“呀,相公,这儿有人。”有个女声道。
接着两个人蹲在她面前,是那对狐狸夫妻。
钱小凤怎么也不会想到是他们。
“龙夫人!”还好她的脸没什么大伤疤,狐娅一眼就认出了她。
狐娅扒开她身上一团药草,看见了药草下的疤痕。“可怜的姑娘哩,怎么成这样了。”
狐尔道:“龙夫人,还能说话吗?你还认识我们吗?”
钱小凤想点头,她一动作脖颈便痛,只能道:“记得的。”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钱小凤用了四个字回答:说来话长。
“你这样可不行,这这、这些东西顶什么用。”狐娅道。她拨开钱小凤身上的药草,从衣袖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药丸,送到她嘴边,“夫人,快吃了它。”
钱小凤不担心他们会害她。她已经是半只脚踩进坟墓的人了,他们也没什么好图的,吃了狐娅喂的药,身上疼痛竟然立刻缓解了许多。
“不行不行,相公,咱们还是找处地方给龙夫人治伤吧,她这一身······”狐娅不知该怎么形容钱小凤身上的疤痕,要是这些东西长在自己身上,她还不如一头碰死了痛快。
“不行。”钱小凤拒绝道,“有人回来找我的。”
那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道:“夫人是傻了不成,我们俩个比不上那人类的庸医?我这里灵丹妙药,包你药到病除。”
狐娅道:“夫人,你这一身疤痕,人的那些个庸医根本消不掉,我这里有办法。”
钱小凤被她说得动了心,道:“可我若是走了,他们上山来,怎的知晓我的下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寻短了去。
“夫人啊,咱们俩不能到人群里去,你先跟咱们走,治好伤再回去不就行了吗?”狐娅道。
狐尔看了看潮湿阴暗的山洞,道:“这山洞实在简陋,夫人住在这山洞中委屈,我俩帮你找一个好些的住所。”
钱小凤不说话了,她自然也想自己这身疤痕能够好转。
狐娅扶着她站起来,走到洞口,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件蓑衣替她披上,又变出一把伞,举在头顶。狐尔走在前头,挡住前方呜咽的大风和山上飘洒的大雨。他们一路往盘龙山另一边走,路途中钱小凤走到了镜湖。
这镜湖困了龙少爷四百年,作弄了钱小凤几回,给盘龙镇带来莫大威胁。钱小凤却从未看过它。
从不知它是个什么模样。
她站在岸边,雨伞遮挡雨水模糊视线,她一眼望不到湖岸另一边。湖岸周遭是山林,古老粗大的树干盘卷向下垂到水边,钱小凤经过的湖岸边跳跃起来许多鱼儿,有些鱼已经被水冲刷到堤上。
这就是老鱼头每日给她吃的鱼了。
少爷吃了四百年,厌恶到宁死也不肯再碰的。想起他,钱小凤脸上有了点儿笑容。
他们很快走过了镜湖,再往上走些就开始了下坡路,到了半山腰,两只狐狸拨开了杂乱的树枝,进了一处桃源境。
他雨声停了。
钱小凤分辨出来,这雨并不是真的停了,只是他们来的这个地方没有下雨。
如今五月底,山腰处竟有一大片桃林。桃花开得正盛,一树粉红招摇相迎,风过处,落英缤纷。
他们越往桃林深处走,桃花越稀疏,有的甚至已经凋谢,却也出人意料的结出了果实。外围的桃子尚且小些,到了中间的茅屋,树上桃子足有两个拳头大小。
“搬了几回家,竟是这个地方最合心意。”狐娅道。
他们给钱小凤安排了整个茅屋最大的那间。钱小凤躺在屋里,猜测他们大概搬来并不是许久,这屋里的摆设油光锃亮,瞧来都是新货。狐娅十分大方,给了她许多衣服,钱小凤还自嘲,自己如今这样,再花哨的衣服也穿不了。
他们一人给她寻找食物,另一个守着她,给她擦着药膏。药膏冰冷馨香,敷在钱小凤伤口上片刻便没了那肿胀搔痒之感。
几日后,钱小凤看见自己手臂上第一块疤痕掉落,喜极而泣。她自觉受之有愧,道:“狐狸夫人大恩,钱小凤没齿难忘。”
“龙夫人不必多礼。”狐娅惶恐道。
日复一日,钱小凤身上的伤疤全掉了,她甚至能到厨房自己做些吃食。狐尔本来打算到山下远扬镇给她买些米面包子,垂头丧气回来,甩了甩头上雨水,说道:“镇上怎么成了这幅德行了。”
远扬镇的情况不比盘龙镇好多少,狐尔下山,路有死骨。远扬镇整个镇子都散发着腐臭之气,往年他见那街上买的糖人烧饼葫芦包子怎么也找不见了,家家户户紧闭房门。
钱小凤对他们解释,也讲了自己的事,狐娅听得直掉眼泪,“什么?你身上的伤竟是这样来的?”
钱小凤见她一脸震惊,很想向她解释,这与动物之间的“同类相残”是一个道理。不过,她一想到这对狐狸夫妻的良善,想到月季姑娘的单纯,突然不想为那群人的嘴脸开脱。
她是运气好的那个,还有那么多人就在山神庙前被烧死了。他们被大火烧得在地上打滚的时候,那些人甚至还在念着什么咒语,祈求神明宽恕。
愚昧至极。
温病依然肆虐。
大雨依然未停。
钱小凤身上烧伤好了,温病也被狐娅一粒药丸治好了。她不知盘龙镇是个什么境遇,担心钱家上下恁多人,更怕巳儿以为她没了命会胡来。她现在迫切地想回到盘龙镇,回到钱家。
狐狸夫妻拦住她,道:“龙夫人,外边那样险,你出去又能顶什么用。再者,万一盘龙镇上的人再要烧你怎么办?”
钱小凤道:“我病好了,不会再任人欺凌。”
她知他们是一片好意,道:“我伤已然大好,你们不必担心。只我实在挂心家里的弟弟和弟妹,一定要回去。”她以为自己这样坚定地表了决心,他们便不会多加阻拦,没想到两只狐狸一起拉住她,不许她走。
“龙夫人,我们委实不能放你走。”狐尔道。
钱小凤才有些觉出味来。他说的是“不能”,前边儿却加了“委实”二字,不像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才有了这番话,反而更像是为了他们自己。
她心下一跳,突然觉得这一切实在蹊跷。
她躺在那山洞里,遇见了夫妻二人,本没有细想,现在来看,他们住在盘龙山另一边,天又下着大雨,到另一边来做什么?
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