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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吏部尚书柴铁舟柴大人与刚调任京兆尹的鱼长崖鱼大人是一对断袖。然而也有传言声称,常常能看见这两人结伴在银粉街花街柳巷里头打转。
据说宫里头亭罗殿那位美才女刘白玉被面恶心狠的皇后娘娘给害死了。现如今市面上的《漪澜诗集》,乃是皇后娘娘为了隐藏真相,找人代写的。
据说新出的《囚心孽缘》续本——《虐心孽缘》是伪本,真正的《囚心孽缘》著者已经封笔不写了。
据说张大妈家的鸡是被李大伯家的狗咬死的。
据说……
要是没有这些据说,人生该有多么乏味。金凤这样想。
金凤揣了一本《漪澜诗集》,带着七八个宫人,浩浩荡荡地开往亭罗殿。多带几个人,也好证实白玉美人并没有死在黑胖皇后的手上。万一在亭罗殿的时候刘白玉一个不小心烫了手什么的,也不至于传扬出去说是黑胖皇后拎着热水壶,狞笑着浇了白玉美人一身。
其实刘白玉还是挺可怜的。自从三年前皇帝陛下纳妃不成,满朝文武就再也没敢提纳妃的事,而皇帝陛下本人也极少再去亭罗殿了。后宫众人纷纷讶然,都想不到才貌双全的白玉美人也有失宠的一天。
即使是美人,在流言的面前也不过是过眼云烟。慢慢的,谈论刘白玉的人越来越少了。她孤独而神秘地居住在亭罗殿中,不与外界来往,外界也没有多少人去看她。偶尔金凤去送点东西,彼此也没什么话说。
若不是年初刘白玉新写的《漪澜诗集》刊印了出来,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也许都会彻底遗忘她。
刘白玉在《漪澜诗集》的扉页上题了字,动作优雅地捧起书,轻轻吹干墨汁。金凤以手撑腮坐在她对面,觉得实在是赏心悦目。
随行的宫人上来禀报:“带来的东西都安置好了。”
金凤点点头,接过《漪澜诗集》,便要离开。刘白玉在她身后叫住她:
“等等。”
金凤站住。
“你真的……不必每次来都带这么些东西。”
金凤闻言,将身子转回来:“我若是不带,难保哪天不会短了你什么东西,你也未必会来跟我要。”
“《漪澜诗集》能够刊行,也要多谢你。”
“你不喜欢我,我却可以喜欢你的诗啊。”
刘白玉无言,片刻又道:“你若是因为愧疚才为我做这些事情,大可不必。”
“……”金凤讪笑,“谁说我对你愧疚了。”
刘白玉默然。
金凤见她神情中带着一丝怨怜,忍不住劝道:“上回母亲入宫又提起你了。让我劝你出宫,好生找个人嫁了。”
刘白玉垂眸:“我已经二十一岁了,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金凤无语。
刘白玉看她一眼:“我知道,这都是我自找的。”
金凤继续无语。
有时候她真想敲开刘白玉的脑子来看一看,里头究竟是什么。可是,能够这样无怨无悔地喜欢一个人,的确又让人十分羡慕。
“我相信他有一日能够成就他所要的大业。到那时,他会冲破一切羁绊,回来找我。”刘白玉目光灼灼地射在金凤脸上,“姐姐,你并不是一个坏人。可是你得承认,他喜欢的始终是我,不是你。”
“你就这么确定他喜欢你?”
“除非你能让他亲自来对我说一句,他不喜欢我。”
金凤只觉得一口气噎在胸口,半天没缓过来。
“我犯不着去做这种恶人。你乐意等,便等好了。”
她实在是没事找抽,才会在这里和刘白玉絮絮叨叨个没完。
是不是在爱恋中的女人眼里,这世界上就只有他和自己两个人,而其他的人和事,都是为了成全自己这一段爱情的配角?
如果有一天,她也会爱上一个人,变成这个样子,那真是太可怕了。
从亭罗殿回来,正看见一个熟悉的穿蓝色锦袍的身影从香罗殿里出来,脚下像踩了风火轮一样匆匆地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动作僵硬,透露出心底的不悦。
金凤愕然,半晌,问旁边的宫人:“那不是……云重么?”
“正是闾王爷。”宫人道。
“咦,他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他该知道这时本宫一向不在香罗殿的。”她瞧着段云重的背影,总觉得有点不对劲,“难道是没找到本宫生了气?又或是咱们殿里谁惹着他了?”
她想了想,吩咐宫人:“快去,把他给我追回来。”
宫人领命,提了裙裾便追过去。
金凤没有想太多,自己先提步进门。刚走进厅堂,便看见风月一个人怔怔地立在厅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风月?”
风月目光涣散,许久才集中在金凤身上。她茫然地看着金凤看了好久,突然眼眶中掉下大颗大颗的眼泪来。
“娘娘!”她扑到金凤身上,将脸埋在金凤肩膀上,号啕大哭。
“这……这这是怎么了?”风月从来不曾这个样子,金凤被她吓得没了主意。
“……娘娘……”风月只顾流泪,却不说是什么原因。
金凤头痛万状,只觉得风月的眼泪浸透了她的纱衣,硬质的纱衣黏在肩头,难受得紧。她轻拍着风月的后背:“莫慌,莫慌。有什么事情,说出来,本宫为你解决。谁敢欺负皇后娘娘面前的第一红人风月姑娘?不要小命儿了?”
“娘娘……”风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边哭边蹭了蹭。
“那个……风月,你说出来是谁欺负了你,本宫去打他屁屁?”
“娘娘!”风月愤怒了,从金凤身上抬起头来,用力擦掉脸上的泪珠。“娘娘又要逗人笑!连哭都不让人好好哭一场!”
金凤无奈,只得伸开双臂:“好好好,你哭,本宫什么也不说了……”做娘娘做成这样,真是命苦。
这时派去追赶段云重的宫人回来禀报:“娘娘,闾王爷说他没什么事情,就不过来了。闾王爷还说……”说到这里,宫人嗫嚅起来。
“还说什么?”
“闾王爷还让奴婢回来告诉您……他要去宜春院!”
“啥?”金凤大张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风月听到这里,哭的更厉害了。
“宜春院?”皇后娘娘暴跳如雷。
“去他奶奶个嘴儿!”
响亮的警钟在风月和另一位宫人脑中敲响。当皇后娘娘开始发出“某某奶奶个嘴儿”的言论是,就意味着事情很严重,皇后娘娘很生气。
“去宜春院难道是多么荣耀的事情?他诳皇上跟他一块儿去,本宫还没跟他算账呢!”金凤气得浑身发抖。“本宫……本宫……本宫这次饶不了他!”
是谁说段云重这两年收敛了?收敛他奶奶个嘴儿!
“娘娘……”另一个宫人也快哭出来了,娘娘难道不知道,闾王爷奶奶的嘴儿同时也是皇帝陛下奶奶的嘴儿啊!
正喧闹处,风月的哭声再度异军突起。
“娘娘!他……他要去宜春院!”
“可不是,他居然……”话说到一半,金凤愣住。
段云重要去宜春院,干嘛还命宫人传话给她?除非,这话根本不是传给她的。既然不是传给她的,那还能是传给谁呢?
金凤狐疑的目光终于落到风月身上。
从前风月见到段云重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也正是因为这样,段云重每次来香罗殿都要努力逗弄风月一番,从而让她不那么害怕自己。难道就是因为这样,两人就暗许了情意?
瞧段云重那副气冲冲的样子,风月又哭成个泪人,想必两人是闹了矛盾,段云重故意说混话来气风月呢。
金凤忽然有些眩晕起来。
此刻明明是夏秋之交,怎么到处都春意盎然?
正伤脑筋的时候,宫人来报说轩罗殿的小孙子求见。
“小孙子?不是应当在皇上身边伴驾的么?”
小孙子怯怯地上来跪倒,只不说话。
“出事了?”金凤觑着小孙子发抖的背脊,隐约觉得有事要发生。
“娘娘!”小孙子的额头在地上扣得响亮,“皇上交代过,他不在宫里时有任何事情只管来找娘娘……”
金凤心中一动,迅速捕捉到他话中的重点:“皇上不在宫中?”此刻已是二更天了,皇上不在宫里,会在哪里?
“娘娘……皇上往常这个时候已经回宫了,可是今天却到现在还没回来,小的害怕……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小孙子声音都发颤了,额头上的汗一滴一滴往下掉。
金凤默然良久,只觉得心跳得仿佛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小孙子,你该知道皇上平日出宫都是去什么地方。”
小孙子嗫嚅了半晌,终于吐出三个字:
“宜春院。”
又是宜春院。
段云嶂去过宜春院,她是知道的。却不知道第一回去过之后,他又去了几次。
如今逛青楼逛出麻烦来了,段云嶂倒真是厉害。
她叹了一声气,对风月道:“别哭了。这宜春院难道他们去得,我们就去不得?”
桃花嬷嬷的灾难
宜春院的桃花嬷嬷今年五十了,体态丰润,肌肤雪白,保养得极好,积了一圈脂肪的腰肢款摆起来,似乎也别有一番风情在。桃花嬷嬷虽然做的是皮肉生意,却极重义气,为人豪爽,颇有见识。来往的客人们除了叫姑娘来喝花酒,也喜欢和桃花嬷嬷说上几句畅快话。
每个月的这一日,桃花嬷嬷都会在西暖阁开出一间僻静些的小间,燃起白檀,备上清茶,等待几位客人的来临。这几位客人的谈吐举止,都是桃花嬷嬷从未见过的尊贵。桃花嬷嬷是老江湖了,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对这几位客人也一向小心伺候,从不许闲杂人等靠近那小间。桃花嬷嬷心里清楚,这几位客人来宜春院不是为了姑娘,更不是为了她桃花嬷嬷。
或者是今日桃花嬷嬷时运不济。生意刚刚做开,十几位官爷便配着大刀从门口一拥而入。为首的作捕头打扮,掀着鼻翼露着豁牙道:“衙门临检!”
桃花嬷嬷是见惯了大阵仗的人,扯了小手帕便往那捕头胸口抚过去:“这位官爷啊,您这是要抓什么人么?”
捕头摆着官谱,冷哼道:“威国公府遭窃了,上头命我们四处搜索。本捕头收到线报,那个黑脸的女贼正是往你宜春院来了。桃花嬷嬷,本捕头知道你素有侠名,可是事关威国公大人,你可要分得清轻重。”
桃花嬷嬷一愣,她这宜春院鱼龙混杂不假,可是什么黑脸的女贼,她倒是没见过。想了一想,便妩媚一笑:“官爷啊,我这宜春院里头来来往往的都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您还能不清楚么?我桃花嬷嬷向来奉公守法,这您也是知道的。这样吧,您派两个兄弟随我各个房间看看,剩下几位官爷就在我家侧间里休息休息,可好?”
说到这里,她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姑娘们便一拥而上,各显神通,不由分说把那几位官差推搡进了一间雅间。
官差们作势推让了一下,便各抱了个姑娘,笑嘻嘻进雅间去了。捕头随手指了两个,那两个只好眼含艳羡地看看别人,跟着桃花嬷嬷巡查去了。
巡了一圈,未见有什么异样,两个官差最后便巡到了西暖阁。
开门的是一个面容冷峻的青年,剑眉浓重,带着几分英气,又带着几分文人的傲气。年轻人打量了那两位官差一眼,道:“什么事?”
桃花嬷嬷连忙陪笑:“这两位官爷前来临检,还请客官尽力配合,不要教小店难做才是。”
冷峻青年向房中探询地看过去,似乎是在请示。不久,便开门道:“你们进来吧,这里没什么可隐藏的。”
桃花嬷嬷跟着进去,一眼见到座中上首坐着一个紫袍玉冠的年轻人,年纪比方才开门的青年要略轻一些,眉宇间却淡漠沉稳,散发出一股无法忽视的贵气。
下头的几个人年纪也都不大,穿着体面,见官差进来,神色都颇为镇静。只有一个相貌有些轻薄的青年坐在房间一角,神情委顿,自顾自喝着闷酒。
见两位官差盯着他看,轻薄青年将酒壶往桌上一放,怒道:“你们看我做什么?连你们也要跟我过不去么?”
见官差脸色不太好,那紫袍的青年站起身来,笑道:“两位官爷,舍弟今日心情不好,喝多了些,如有冒犯,还请两位多多包涵。”他刚刚站起,其他人便跟着站起身来,他向那冷峻青年使了个眼色:“则玉。”
冷峻青年心神领会,便从腰间摸出一个精致的锦囊,塞进两位官差手里。
“两位官爷,请给个方便。”
官差掂了掂那锦囊,脸上浮现笑意,见房中并没有什么异样,便打算离去。两双官靴正待踏出门去,却又缩了回来:“你们……来宜春院喝花酒,怎么房中一个姑娘也没有?”
众人一愣,而后桃花嬷嬷快速反应过来:“您这不是说笑么。哪有来我宜春院不叫姑娘的?实在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