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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麽?”
“是啊。”
我忍不住滴下泪来,小冯子乖觉,忙的领了他们下去。
子敬轻道:“方才收着的消息,虢地王府走了火,府里上上下下烧得…”
我扬手一顿:“找着他了麽?”
“这…”
“找着没有?”
“尸首大多烧焦了,男女都辩不得,更别说…”子敬咽了半句,我叹口气。
“是麽?”我苦笑一声,韩思甚?韩思甚!思甚麽?想甚麽?韩焉,我跑了十年,你就跑一辈子麽?我父亲死了,你也跑了。
忍不住大笑,好,这个儿子,我替你养就是了。
光阴荏苒,岁月流逝。风自吹雪,雪自化水,水自涵木,木再生花,花散天涯。
现下是熙平十二年。
作皇帝有这麽久了麽?
难怪我老了。
不再随意出宫,不再舞剑吟诗,不再侧马奔驰。也没有添新的妃子。只有那一个正妻,她熙平二年去了之后,整个后宫空了很多。小冯子作了大内总管,常常抱怨我给他的差事太少,对不起拿的那些饷银。
我只笑笑。对皇后,我也只是相敬如宾,自她生下鄢哥儿,我就于她分房而居。现下要再与其他女子同卧,端的愁人。
说到鄢哥儿,他也快二十了。四年前搬出去住时,偏偏喜欢城东的双柳巷,也不管我发了脾气,执意住下了。思甚比他稳重,跟着连之几年下来,倒是颇有些进益。也就思甚的话儿,这小子还听些,我也只能摇头安慰自个儿,当年自个儿只怕还不如他。
镗儿铭儿倒是常常来看我。三人聚在一块儿,也就是喝酒。我不问他们,他们也不多说甚麽。我只渐渐将朝政交至镗儿手上,他自然明白,何用多说。
自家兄弟,有甚麽好说的。
解语知忧终身没有嫁人,我常觉着,一个女子,最美好的年华给了你,你却无从弥补,总是有些惭愧。她们倒好,只说这天下,没人配得起我府上出来的。
也就罢了。各人自有缘法,得亦何乐,失亦何哀。
一头黑发早白了一半,脸上添了几条纹路。连之打趣说,若是留了胡子,更添些贵气。我只笑道,等我胡子长出来,你家女儿就该嫁给我儿子了。
南宫管着户部,常常克扣禁宫银子,只叫我少喝酒,说是一代明君的名声,不能砸在酒缸子上了。我只管拉着老蔡笑他,老蔡却说左相府还有公务,一溜烟跑了。
四海生平,太平盛世,大臣勤勉,还要我这皇帝来干甚麽?
我早写好诏书,搁在内务府的密室里,外头儿上了三道锁。钥匙?一把连之拿着,一把我带着。另一把,我让思甚拿着,特意交代了他,无论鄢哥儿怎麽和他要好,也不准给他晓得。
社庙的案上,早几年添了圆槿的牌子,是我亲手写的。我这辈子没能为他做成甚麽,也就替他写个牌位罢了。望着这几个黑漆漆的木板子,常想,自个儿死的时候,会是谁来写我的牌位呢。
我不出宫,翠羽山很久不至。只是常常独个儿坐于崇明殿的梅树下,饮口花雕,再抬头望天,只觉着云淡风清。
若是落雪就更妙。
今日就落雪。
今日是镱哥死忌,亦是韩焉不见的日子。
很巧,真的很巧。
打发太监宫女走得远远的,我仰首灌口酒。
镱哥,你也真狠心,竟当真一次也没入梦。还是你已往生,早脱离这苦海呢?若真如此,倒是好事。
韩焉…呵呵,韩焉,你会死麽?这天下还有谁能杀你?你不过是躲着我罢了,那麽我等着你就是了…我等着你…
父皇早死了,刘滟也死了,知道这内里曲折的,也都死得差不多了,我的皇位稳得自个儿都觉着无趣,可你还是没来。
我晓得了,你要我记着你一辈子,你要我不把你当第二。
好,你赢了,你赢了!
我立起身来,用力将酒壶扔出去,碎在梅树上,一股子酒香,寒气袭人。
我扬面大笑不止。
是你说的,卫锶饮酒,礼数全丢!
也是你说的,只饮花雕。
我不是欠你很多麽?你为甚麽不来讨,你为甚麽不来要?!
我身子一软,跌坐在雪堆上,大口喘气。
我要你答应我,以后若我作了甚麽事,你不可以恼我。
你指甚麽呢?若是指你要永远离开这事,我不会恼你,只会恼我自己…
你我这样的人,只和战场厮杀,只和品酒论画,只和…
揪心般的疼。
我却流不出泪来。
我并不怪父皇,若不是他,我又怎会遇着你。
只是,错过的,换不回。
长公主…母亲,你说的好,皇家人,爱不起,爱不得,爱不了…
“才欢悦,早间别…痛煞煞好难割舍。画船载将春去也,空留下半江明月…半江明月…”卢挚的词,我借来一咏,却痛得舌尖发麻。
起身狠狠一击。
雪落,只得一树枯枝。仰首处,竟有一鸟飞过。
我垂下头来,月华剑泛着白光。缓缓抽了出来,握在手上,头一次觉着沉甸甸的。不如置于颈间,刚巧合适。
回身天南望,卷云碎。
用力一划,暖暖流出些甚麽来。
呵,还好,我流不出泪来,亦可流出血来。
喉间一热,强自咽下。
眼前一花,忙的扶住身侧梅树,恍惚间,一人立在树后,伸出手来,口里道:“怎地才来?”
伸出手去,握住一把冰凉。
回眸处,血色残阳。
全文完
番外五·俱往矣(上)
不过一刻功夫,怎地天翻地覆?
锶儿,他定定望来,震惊,痛惜,迷惘,猜忌…满眼不甘。当这目光落于己身,我竟压抑得无法开口。不,不是我,我不曾动甚麽手脚。那茶水,是同一壶,我也饮了…
可锶儿他不信。如发狂一般,抱起小焉就跑。
有人行过来,将我扶住。抬头时,之羽眼中,冷冰冰的含着笑。我不禁一抖,眼儿一闭,假作晕撅。他们立时慌了,乱作一团,之羽惊得打横抱起我来,连叫起驾回宫。
马车飞驰,一颗心随着上上下下,身子又被紧紧搂着。耳里听着他的心跳,沉稳,有力,我微微眯眼,瞅见了坚毅的下颚,紧抿的唇角。
硬生生止了伸手轻抚的欲望,一滴泪悄悄咽下。
锶儿曾言,我今生要还,就该还给此人。
不管他变了多少,杀了多少,灭了多少,他终究是…我的之羽。
我的…
“…四儿,听见父王说甚麽了麽?”
窗外柳条新芽,莺歌燕舞,好一派春早风光。我收回目光来,含笑道:“一切听凭父王作主。”
“如此,孤就回复郑王了,三日后启程吧。”言罢摆手。
我仰起头来,想找寻一丝伤情,却见波澜不惊。不由莞尔,父王眼中,我不过是美貌乖巧的女儿,不能上阵杀敌,不能助他理政,唯一之用,就在笼络大臣,或是,和亲外邦。
郑国麽?也好,走的远些。
正要退下,却又听到一叹:“四儿…别怪父王狠心,你再不走,对你,对羽儿,都不好。”
我猛地回过头去,父王面色沉沉:“你们还小,有的事儿,不懂的…”
我垂首回身,摇摇晃晃回了崇明殿。
我不懂青梅竹马,不懂两小无猜,不懂男女大防,自然也不懂甚麽执手相望白头。我只晓得,对着他,心里会快活,他亦快活。
可也晓得,这般是不对的。父王体己,给了我们最好的台阶。
三日,整整三日,我不曾见着他。
金缕衣,玉绶带,峨嵋远山,翠柳春堤。两国欢欣,若是我一人可换来几年太平,亦是值得。
这是王室荣耀,亦是王室悲哀。
前呼后拥,送亲队伍长长,蜿蜒出喜庆的颜色。我登车回望,东也,今日离你而去,自当不再想念。
“之漴!”
我不由一怔,是他?
随从让出条道儿来,我眼望着他一步一步行来,手竟轻轻颤抖。
他面无表情,行止撵下,单膝跪下:“四王姐此番前行,路遥途险,千万保重!”
我心头一酸,伸手扶他起来,他却轻道:“等我!”
我大惊望他,他却一如平常,只扶我起身,颔首去了。
愣愣望了片刻,身侧侍女小声道:“公主,该启程了。”
也就由他们扶我上车,手里紧紧攥着的,舍不得松开。偷偷望一眼,忍不住落下泪来。
你能等我。我却如何等你?
打今儿起,我再不是你的之漴,我是…郑后!那块玉佩,开在梅花欲绽之时,如此最好,永不凋零。
自此天各一方。
一年,一年…美色为先,智谋其后,手段为辅,统领后宫。我谦和谈笑,心头情思疯长,只不去理它。唯有听到他的点滴,会指尖轻颤。唯有紧握袖中玉佩,方能缓了。
他立为太子,他出兵灭国,他一帆风顺,他前途无量。
我只用远看含笑即可。
何需厮守缠绵。
幽幽三载,他要立太子妃了。郑王派我为贺使。他一片好意,我晓得。我会去,我会亲眼见他大婚立妃,我会亲眼见他与别的女子燕好…我含笑谢过郑王,登车启程。
刻意有礼而疏远。
他眼中多了些深意,却愈加稳重。扶我下车时,双手交握,指尖发烫,掌心却干燥温暖。我眼中突地一热,强忍欲滴下之泪。
他大婚之夜,却转来崇明殿。
相对无语。
久之,我涩声道“走吧。如今,你是卫国太子,我是郑后,闹出些甚麽,不是跪祖庙可以了结的了。”
他垂下眼来望我:“若是碍着身份,我有法子。”
我一抖,握紧他手:“不可轻举妄动,滋事体大!”
他反手带我入怀:“你只用保重自个儿,旁的,有我…”竟吻上来。
我大惊失色,忙的推他,却不可挣脱。
待他放开,我扬手便打,抬腿就踢。他咬牙受着,不发一言。只管拉扯我衣衫,我恨声道:“再不放手,我就喊人了…”
他眼中柔光一闪:“之漴,我爱你啊。”
满腹言语,顿化乌有,我目瞪口呆:“甚麽?”
“我爱你啊…之漴。”
堵绝一切废话的杀手锏。
我叹息着流泪,错了,真的错了…父王,对不起,我以为远走郑国,就会忘了他。可就算忘了他,我却始终记得,我爱他。
那夜落雪,满院梅花绽放,清气满园,倔强而多情。
回郑国时,我的随从里多了两个不起眼的侍卫。沈莛,秦莘。是他的主意吧,怕我出事麽?心内轻笑,做错了事,就该有承担的勇气。我刘之漴,不是只有美貌而已。
不久有孕,郑王自是欢欣。我却心里明白,暗地里想打掉此子。不想秦莘回了之羽,不久胡太医暗中混进宫来。郑王又叫人百般小心伺候,我好容易寻着机会时,已过了八个多月。此时再服药,也无济于事。可我不能任其发展,狠心服了药。
剧痛,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醒来时,郑王守在榻侧,温言劝慰。太医告知,是婢女受别的嫔妃指使下药害我。我心里明白,有人背了黑锅。
“孩子呢?”我勉力问道。
“太医说…救不过来…你别伤心。”
“没事,以后,以后我再…”我心里愧疚,伸手拉他。
郑王紧紧握住我的手,流下泪来:“你别多想,养好身子要紧。至于其他…你放心,本王这辈子,定会对你好!决不离弃!”
我微微愕然,太医踌躇着,待郑王去了,方告知,我此生再不能生育了。
心好似缺了一块。郑王愈对我好,心中愈是愧疚。
我自此深居简出,不理不问。那时落下的病根,胡太医总是皱眉。逼着他说了实话,我才晓得若是调理得好,还能多撑些年。
常常在梦里见着一个男孩儿,俊眼修眉,聪慧可人,却怨对喊道:“为何杀我,为何杀我!”
喘息着醒来,冷汗淋淋。
魔障!心病…
又过二载,他起兵逼宫,弑父登基。我百思不得其解。父王打小对他器重有加,怎会生出这等事来。逼问沈莛,他吞吞吐吐,闪烁其辞。我隐约觉着,此事与我有关。
自请为贺使,我再回东也。
那个孩子进来时,我心里一愣,似曾相识。对答应谈,有礼,却忐忑。心生好感,却也犯疑。望眼之羽,他目中含笑,我登时明白一切,犹豫片刻,取了那块玉给他,心里叹息。
待他走了,我问:“为何杀了父王?”
“他知晓一切,要我杀了锶儿。”
“甚麽?”我大惊。
“我没的选择。”他叹口气,“锶儿还小,我必须保护他,也要保护你。”
“我不用你保护。”
“就凭郑王?”他哼了一声,“相信我,我现在不会动手。”
“这麽说,你终究不肯放过他?”我微微一愣。
“为甚麽要放过他?”之羽咬牙切齿道,“不说为了卫国,就是为你,我也恨不得马上出兵!”
我身子一颤:“之羽,算了吧…”
他闻言一愣:“你说甚麽?”
“我说…”强压下眼中泪来,“既然锶儿已在你这儿,又何必咄咄逼人。”
“你怕我出兵?”他立起身来,“为甚麽?你不想与我…”
“我想,我很想。”眼前一片模糊,“可我终究是郑后,就算你灭了郑国,我又能与你长相厮守麽?”
“我不在乎旁人怎麽说。”
“那麽锶儿呢,你打算怎麽和他说?”我抬起脸来。
之羽沉默半晌,叹了口气:“锶儿他…总会明白的。”
不欢而散。
回了郑国,我小心提防,就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