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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承认,她是砍不着玄武,她的流星剑对他而言犹似废铁一般,真教人不甘心——是了,她会一直想追着玄武跑,是因为不甘心吧?因为被他瞧光了身子的不甘心,因为被他封了流星剑的不甘心,因为没挖了他双眼的不甘心……
还有,因为一想到离开他之后的……不甘心。
她说不上来这样的不甘心是从何而来,只是不想再尝一回被人抛下的滋味……
艳儿怔了怔,她方才想了什么呀?“再”尝一回被人抛下的滋味?怎么突然有这般感受浮上心头?她已经记不得那种被人抛下的滋味是酸是涩,什么都记不住了……
是真记不住吗?若是真的,她又为何要不甘心?为何要害怕?
若她真能记得住,她又为什么感受不到那被弃下的椎心滋味?
她浅吁轻叹,随即发觉身后已经听不到任何属于那三个龟男人的说话声或脚步声,是她离他们太远了吗?
艳儿停下步履,静静伫立在原地,只有一双细眉蹙了蹙。
好怪,明明不喜欢与人有交集的她,却又无时无刻不经意回过身,就怕玄武又没跟上她的脚步,迷失在丛林之中。
真怪,明明想杀他,却又在明白他身为四灵之一,是属于等级修为皆在她之上的神兽,所以她绝对伤不了他丝毫时,感到莫名喜悦。
喜悦?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情绪?
等于片刻,仍没有玄武及那两个家伙的身影,艳儿又朝反方向半跑半走而回。
终于,她在树林右侧的死路发现了玄武一行人的踪迹。
天,就连跟在她身后都会迷路?!
艳儿没多说一句,走到玄武身旁。
“艳儿,我们找你好久,怕你迷了路。”玄武伸手握住她的指。
这算先发制人吗?分明是他们三个路痴拐错了弯、走丢了路,却说是担心她迷了路?
艳儿有些恼,却在接触到玄武的温吞眸光时更恼——恼她现下脸蛋上喷吐的红艳热辣。
“这边。”她没甩开他的手,清冷地抛下两字,领着他们走回正途。
“幸好有你领路,否则我和烛光、宵明说不定又给走回原地,一切从头开始。”这是实话。
是呀,她可谓功德无量。艳儿暗忖,五只纤指却不自觉握牢玄武的手。
“对了,过了这座林子,我记得再朝西行,会经过一处凡俗世人的城镇,咱们就在那投宿数日。艳儿,你会同咱们一块吧。”玄武轻缓的口气像是请求,实则更像是替她做好了决定。
“当然,你忘了我还没杀光你们吗?我岂会轻易罢休?”这是她用来说眼自己紧随着他们一行人的理由。
玄武只是笑了笑,朝身后的宵明道:“宵明,这回就瞧你了。”
“好。”宵明弯腰拾起握拳般大小的石块,在掌问掂掂重量,两掌一碰,石块碎成十数块小石。“烛光,接着。”
语毕,一颗颗由宵明手里掷交给烛光的小石块,在半空中化为了白花花的银两。
“这些应该就够了吧?玄武大人。”宵明问道。
“嗯。你点石成银的功夫越练越透彻。”玄武从不吝于夸证龟子龟孙。
“为什么要将石头变成银石?”艳儿难掩好奇。
“这是凡俗人世最通用、最有价值的东西,有了这个,咱们就畅行无阻了。这叫入境随俗。”玄武为她解惑,“接下来,我带你去见识见识所谓的人间生活。”
第五章
时近戌时,玄武一行四人踏进了凡俗人世的城镇。
这城镇拥有百来户人家,称不上是大城,又坐落在密林之畔,清幽平和是它最大的特色。
找着了投宿的客栈。白花花的银两递出去,换来一桌好酒好菜、店小二殷勤谄媚的笑脸,及两间舒适的客栈上房。
艳儿的螓首覆上一层艳红薄纱,巧妙地遮掩住那双此刻倍感新鲜而左右观视的异常红瞳。
“原来银石这么好用。”艳儿不曾涉及俗世生活,对于石头竟有如此神效感到不可思议。即使是位处于山野间的客栈都有本事变出整桌海产,只要有银石就好像没有办不到之事。
“还不只。明儿个我再带你上街去做几套新衣裳,添些姑娘家的首饰。”虽然他只消指尖一弹,成千上万的衣裳就会摊在他面前,但也会缺少了“做新衣”的兴趣。
“银石还可以换衣裳?”艳儿低呼,“他们难道瞧不出这只是染了银彩的石头吗?”口中的“他们”指的自然就是懵懂人类了。
“嘘,小声点!你是想引起他们的注意呀?”烛光快手捂住艳儿的嘴。入了夜,艳儿体内的流星剑已沉沉睡去,他也就毫无顾忌——反正她若要砍要杀,也是明儿个的事。“这银两虽是法术所变,好歹短时间之内是不会恢复回普通石块。”
艳儿牙关一启,恶狠狠地咬上烛光的掌,逼得他不得不松手。
“短时间不会恢复?换言之,它还是有恢复的时间。一年?十年?”她下屑哼声。
“在我死掉之前,我加诸在它身上的法术便不会破灭。”宵明应道,挟了口鲜嫩黄鱼入嘴。“你知道一只龟的寿命能活多长?恐怕他们死了几百年后,我还活蹦乱跳咧。”
坐在右侧的玄武慢慢地扒着饭,一口一咀嚼,一咀嚼便要花上好久时间,宵明和烛光虽然也属于乌龟之列,但他们的速度仍略胜“龟中之王”一筹,边说话边挟菜的动作比玄武快上一倍。
艳儿扁扁嘴,举箸挟了好些配菜塞进玄武的碗里。
“谢谢。”他回以浅笑。
艳儿手上动作未停,又是挟翡翠虾仁又是挖蚬酿豆腐的,好不勤劳。
“艳儿,够了……你别尽是招呼我……”玄武捧着的碗越来越沉重,里面的食物也越堆越高。
“你吃饭就吃饭,不要说话好不好?说起话来已经这么慢了,吃个饭也快不到哪去,再不快吃,盘里的菜肴都快被那两个家伙给扫光了!”她口气又凶又辣,乍听之下好似在责骂玄武,但玄武却听出她愠句中所夹杂的小小贴心及担忧。
“好。”玄武不再开口,努力将她挟到碗里的菜肴给吞下肚。
烛光及宵明互望一眼,玩心大起。
“宵明,你快吃,别抢输了小艳妖。”烛光用调羹挖起一大块的鱼肉,“鱼肉可是咱们玄武族最爱的食物,平时咱们都生吞鲜鱼,这回难得有烹熟的嫩鱼,多吃点。”
“好,谢谢。”宵明举起碗,凑上前。
调羹还来不及送达宵明碗里,一双筷子已半路拦截,恶霸地抢下鱼肉,递给乖乖扒饭而不发一语的玄武。
“哎呀,被抢走了。”烛光压下笑意,“没关系,咱们玄武族向来也喜欢吃青菜,瞧,这盘青青翠翠的蟹脚炒蔬菜多可口蔼—”
“氨字还没说齐,那双恶霸筷子又挟住了烛光指间的箸,连箸带菜地挪移到玄武碗里,筷尖朝烛光手背一戳,迫使烛光松了筷,嫩绿炒青菜不偏不倚地落入玄武碗里。
“嘿,再来!”烛光挟起豆腐,眨眼瞬间,一块白玉豆腐被艳儿刺成豆腐末,全给糊了。
“换我!”宵明也抄起鱼羹,被天外飞来的蟹黄包子给砸了,好巧不巧地又掉在玄武碗里。
“看我的鸡汁扒翅!”
“还有我的三杯宝盖鲢!”
“笋丝鱼汤!”
“红烧划水!”
“炸蛙腿!”
“醉蟹!”
玄武低着头,耳畔每响起一道菜名,下一瞬间,那道菜便会出现在他碗里。无论他怎么埋头苦吃,半空坠下的食物永远比他吃掉的速度快,他终于出声制止他们继续塞爆他的胃。
“艳儿、烛光、宵明,你们三人别拿食物来玩,会遭雷劈的。”
烛光嘴里咬着充当暗器的醉蟹,双手举着蛙腿;宵明手捧着硕大的鲢鱼头,高举过头;艳儿十根手指头间挟了八双筷子,三人全因玄武一句轻语而停下所有攻击动作。
“坐下来吃饭,不许有剩。”玄武像在教训三个吵吵闹闹的顽童,“今天玩了一整天了,你们还不累吗?”从清晨睁开眼,便由艳儿展开一阵厮杀,持续到未时,接下来便是赶了好些时辰的路,这三个小家伙精力真旺盛。
“累,当然累,我等会儿肯定一沾床就睡死了。”烛光啃起手里的蛙腿。
“你真能睡死就好,每次你一睡着便会东翻西覆的,睡相难看极了!吵得我也不得安宁。”宵明埋怨道,大嘴咽下好些尾翡翠虾仁,转眼间解决了一盘佳肴。
“玄武大人都没抱怨了,你嘟喽个啥劲呀?!”烛光不甘示弱,伸手端起鱼羹,囫图两三口,盅碗已被舔得干干净净,“你自个儿还下是一样,每回跟你共挤一床,清晨醒来,你总是滚到我身上来耶,还敢批评我睡相不好?少在那边龟笑鳖无尾了——”
“嘿嘿嘿,我本来就是龟呀。”宵明对此等批评护骂毫不为意。
“别争了,今天我睡铺子中央,让你们两个谁也不闹谁,这总成了吧?”玄武喝了口温茶。
“那我睡哪?”艳儿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不是订了两间上房,另一间就让你睡。”
“我一个人睡?”
“当然。”这样的安排无懈可击呀,怎么艳儿的脸色越发凝重?“有何不妥?”玄武轻问。
她抬眸,红纱交融着她的眸色,却怎么也掩不住瞳间的不满。
“让我一个人睡,你们三个好趁夜抛下我,悄悄溜走,是不?”她防备地问。
“怎么会呢?”若要抛下她,早在昨夜便这般做了,何必等到现在?
“怎么不会?!否则你何必多此一举地订两间房?!”口气越来越凛冽。
“男女授受不亲,我是为你着想——”
“我管你什么男女兽兽不亲!今儿个夜里,你们之中得绑个人在我房里,好防着你们连袂偷跑。”她嘴里说着他们之中要选个人与她同房,目光却直接死盯着玄武。
烛光陡然开了口,“宵明、宵明,我突然发现,你的睡相实际上也不是那么差耶。”
宵明心有灵犀地接话,“是呀、是呀,烛光,我也觉得你的睡相可爱极了。”
“哈哈哈,谢谢夸奖。”烛光死不要脸地咯咯直笑。
“俗话说打是情、骂是爱,咱们两兄弟醒着时就爱感情融洽地打打闹闹,连在睡梦里都是甜甜蜜蜜地拳打脚踢,不过这一点也不损及咱们坚定的兄弟之爱,对不?”宵明右手伸出。
“有理、有理!”烛光急忙双掌牢丰包裹住他的手,以彰显两人如胶似漆的动人感情。
烛光和宵明一搭一唱,最后两人达成了共识,他们才不会傻到与小艳妖同床共枕咧!万一明儿个清晨醒来,发觉自己的龟脑教人一剑给砍了下来,岂不死得冤枉?
“总而言之,咱们两兄弟共睡一张铺子、共盖一条被子,感情才不会散。”两只狼狈为奸的龟子龟孙笑容可掬地转向玄武,“玄武大人,我们已经分配好了床铺,所以,我们两兄弟吃饱了,要上楼去睡了,早歇。”
“慢……”
玄武唤人的速度比不过烛光及宵明开溜的速度,一转眼,两个小家伙已消失在二楼转角,关门、上锁。
玄武无奈地望着艳儿,她冷哼道:“你那是什么表情?!”拿流星剑抵着他咽喉时都不曾见过这般如丧考妣的神情,“与我同房有这么难受吗?!”
玄武苦笑地摇头。
不是难受,是难熬呀……
白花花的银两,为艳儿换来一桶温暖舒畅的沐浴热水,洗去她一身疲 惫。
艳儿未着外衫,香气氛馥的小绣襦包裹着她匀称的凝白身躯,藕丝般的轻柔红裙,随着她蹑脚而走的小巧裸足而旋舞,犹如漪漪水皱。
披散的青丝尚悬着温润水珠,沐浴过后的肌肤粉嫩微红而芳香。
红唇贝齿轻衔着五尺长的鲜红束带,缓缓落坐在床畔。
一张床铺,两只绣枕,一条被褥,独独不见玄武的踪迹,床前的曲足案上却又整齐搁放着一双浅灰色男鞋。
被褥有些凌乱的痕迹,贴近墙角的一处圆形鼓涨,引起艳儿注意,她掀开衾被,床铺角落藏着一只缩头乌龟。
“你今天准备用这副模样与我同床?”
龟壳里探出半截脑袋,瞧清她衣衫不整的媚态又忙不迭缩了回去。
“头一回见面,我穿得比现在更少,怎么不见你有这害羞的反应?”艳儿轻嘲,取过布巾擦拭湿发,“你当时还看到淌口水咧。”
“都说那不是口水了……”玄武已经懒得解释,只低声嘟囔。
“不给你瞧时,你费尽心思想瞧,现在光明正大要给你瞧了,你又缩头缩尾的,矫情!”
“我那时费尽心思想瞧的是你心口上的那处红烙……”玄武为自己辩护。
“红烙?什么红烙?”纤长五指穿梭在青丝间,艳儿的神态有丝媚懒。
“你自己没发觉在左侧……呃,胸、胸脯上,有个红烙?”
“噢,你是说那胎记?打我出世就有了,何必大惊小怪。”艳儿不再理会未湿的长发,随意拨拢在圆润肩后。取下嘴里咬着的红色束带,缠绕在自己右腕。
“你做什么?”
艳儿料理完红束带一端,另一端拈在她指尖,缓缓朝铺上的他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