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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萝衣-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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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可给小虎子绣香囊也不给我整个,纯心欺负人是不?”
  没想到孙璟瑜会计较这种小事,的确每年秋娘都会给弟弟和小虎子绣香囊帕子,小孩子家家的用东西损得快换得也快,图个新鲜让他们乐乐是秋娘的心思,只是香囊是私物,所谓儿女表衷情。秋娘不是没有生过赠孙璟瑜香囊的心思,只是怕他分心,每每都退缩回来。如今才成亲,孙璟瑜却计较起来。秋娘颇是哭笑不得,只得道:“谁欺负人啊,我不就是忘记了,再说,你从里到外哪件衣裳不是我缝的?香囊不过小物件,你还跟我计较,哼。”
  孙璟瑜这么一想觉得也是,连裤衩都是秋娘缝的,想想脸便燥红起来,挨着秋娘的身子轻蹭:“好了好了,我大丈夫不与你计较,天色不早,歇息去。”
  秋娘手一抖,面红耳赤道:“你还没洗脚。”
  “不洗了……”
  “可我得去洗把脸,灯油太脏。”
  “娘子……你欺人太甚……”
  小夫妻在家里安安稳稳过了三天快活的日子,第四日李氏便准孙璟瑜出家门了,乡里的规矩新婚三日不出,三日和满月都应当去娘家拜访,只是秋娘情况特殊,便省了。孙璟瑜本没打算去哪儿,就在家里看看书打发光阴等到十月上京。
  只是天不由人,他不去找别人,别人却急着找他。
  孙家三天两头接到拜访的帖子,一日有客来访,一日出门应邀,忙得脚不沾地。
  十月眨眼便到,二人却惊觉时间太快,成亲一月,却似没几日相处。
  秋娘心里微微郁卒,却无可奈何。
  孙璟瑜纵是心系前程,却照样叹息夫妻一别太久,心中万般不舍。
  这日全家乃至全村送孙璟瑜去河渡口,人潮汹涌中,秋娘连句私话都不好与孙璟瑜讲,虽然该讲的昨夜已说,心中却总如落下什么,千万个不放心。匆匆忙忙塞给孙璟瑜某物,孙璟瑜心有所觉,紧紧握着某物踏上船去,回首与家人告别,眼眸盯着最为牵挂的妻子,见她眼眶发红更是心疼。孙璟瑜提气,欲要大声说点什么,眼眸余光一跳,骤然看到另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倩影,那道身影同是混在人群里,远远看着船上的孙璟瑜,表情木然。
  孙璟瑜一惊,暗道记不清多久未见梨花,如今再见,却是不认识了,心里怪别扭。且梨花那般看着自己,就如……孙璟瑜打断思路,别说他已成亲,就是没成亲,对梨花之情早不如幼时,如今不是形同陌路,更是本就陌路不相逢。
  孙璟瑜冲秋娘挥手,给她一个放心的笑容,转身便进了船里,展开手心,是秋娘精心缝制的香囊,上头绽放的香气,就如秋娘近在身侧。
  孙璟瑜离开渔家村渡口,行船入晨阳的码头,随后在那儿与同乡好几位举人会合,本来孙铁锤等人是想亲自送到这儿的,只是孙璟瑜拒绝,且村里送行的人也多,这会孙璟瑜一个人来到晨阳码头,见几位同乡身边皆带着书童小厮丫鬟等仆从,除了他,别人最少也有两个仆人可以使唤。同一个夫子门下,今年高中解元的黄兄台,身边甚至还带着美妾,几位丫鬟也个个生的貌美如花,关系怕是非同一般。孙璟瑜微微收回不自在的眼色,同身旁人已到中年,上京参考会试三次的举人客气寒暄。
  黄姓公子早便见到孙璟瑜到来,只是一直没想好怎么过去搭话。外人且不说,但是对于孙璟瑜这位同窗,他比谁都清楚他的才学,同窗五年,夫子但凡说教于谁,都习惯加上一句:“向孙璟瑜学学,光有才怎能行,还得刻苦!”,但凡夸奖于他,每每又喜欢补上一句:“恩,还是不如孙璟瑜的好,多下点功夫啊。”
  听了五年,郁卒了五年,怎叫人不厌烦。如今可不同,孙璟瑜比他出色?恐怕未必,真有本事就拿个解元瞧瞧,可惜,永远没那机会了。
  “黄解元,该上船了。”
  “厄,来了。”
  “哈哈,咱们这次一起上京可热闹着了,听说京城美人如云,要是有美人相伴读书,此番就算落第,也不算白来一趟。”成绩偏后,自觉也不抱多大希望的青年摇着扇子优哉游哉地感叹。
  孙璟瑜失笑,这位兄台上京纯粹碰运气,如若不中也有家里安排个典史,没后顾之忧。包括那位三次落第的老举人亦是如此,坚持了三次,耗费十年光阴,这次再不中便直接上任,再不去参考会试。
  再看其他几位,孙璟瑜凭良心去琢磨,便觉得黄解元学识还不错,只是五年来,他从来不大喜欢那人。如若他不中,下次也会继续,毕竟年纪轻。
  孙璟瑜叹息,想到自己,年纪最小,临行前夫子直言对他期望甚大,但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处处警惕着,莫对名利太执着,放宽心去参考才叫稳妥。只是孙璟瑜却以沉默而对,落第,是他绝不愿面对的事。
  孙璟瑜这一走,孙家倒没变冷清,反而比以往更加热闹。
  每日都有人上门拜访,访的不是举人孙璟瑜,是当家主人孙铁锤和李氏,有沾亲带故的,有完全面生的,尽是隔壁左右几个村落甚至更远地方的农户。
  来者八成是奉上田地,恳请投入举人门下,这样一来田地写上举人的名字,繁重的赋税和徭役皆可免去。土地收成分与孙家多少详细商讨,怎么着都比徭役来得轻松,再且好歹邻里乡亲,孙家更好说话。投靠孙家,将来孙璟瑜若是做了大官,他们还算是沾着荣光的人。
  这事孙璟瑜走前便着重叮嘱过父母和秋娘,孙铁锤与李氏在前后几村子里名声甚好,都是不欺人的厚道品行,因此上门相求者颇多,但两老明白不可能谁求都答应下来,因此每每有人来访,都要细细商讨老半天才做决定,商定了谁家,便由秋娘执笔写下契书,两家一人一份,画押完事。
  头一批近亲,孙家几乎不占亲戚们半分便宜,顶多在逢年过节收点他们送来的礼物,田地不分一成。倒不是李氏菩萨心肠不肯收,是孙铁锤太宽厚,李氏当日还没开口,孙铁锤已经拍板决定:“咱们都是一家人,哪还分你们的辛苦钱,你们的田地是自己养起来的,咱不占这个便宜。”这话可美得亲戚们感激涕零,却不曾想孙家不占别人便宜,但赋税省下了,那些亲戚可占了不少孙家的便宜。李氏气得没话说,又不好当众驳孙铁锤的丑,那事便定了。
  如今上门的算得上什么亲戚,孙铁锤面对同乡仍有不忍,但李氏早有所觉,想尽法子将孙铁锤打发走,一遍又一遍叮嘱秋娘的契书要写清楚,该收多少就收多少,这一点秋娘完全赞同李氏,不若,孙家日后哪来的银钱给孙璟瑜花销,即便当了官,平日交际处处都要钱。再说,不收这些人的钱,孙家仍旧靠着几亩田地过活,岂不是和以前没两样,她还指望快些过起舒坦的少奶奶生活,谁喜欢下地晒太阳累死累活。更不希望将来自己有了子女,却因为家境贫寒不得不打小做农活。
  厚厚一沓契书写下来,孙家立即成了村中大户,往日平起平坐的乡亲,一纸契书拉出了悬殊身份,从此成了孙家的门下佃户,自降身份,却是心甘情愿。
  看着那些契书,孙铁锤凝眉不语,时不时叹气。李氏知道他心里别扭,小声嘀咕道:“老顽固,早盼晚盼儿子出息,这下出息了你还想做甚?咱们又不是做见不得的坏事,这都是靠儿子‘赚’来的脸面。”
  事情远远比孙铁锤想象的不同,眼看时节到了,麦子可以播种下地了,孙铁锤某日三更早起牵牛去耕地,却不想走到地里才发现早就耕好了,但他不记得自己何时来过,孙铁锤回家问儿子孙大海,孙大海摇头说不知。李氏从房里冲出来,扬声解释:“你莫问了,那地是前头王家老哥去耕的,我前日拜托他,他昨日便弄好了,哪还要你去忙活。”王家如今也是租孙家的地,帮着孙家耕地算什么,原本孙家的田地根本就不多,孙家不开口,村里人也乐意去帮忙,李氏亲自去开口,是平时和王家走得近。
  孙铁锤这下傻眼了,迷迷瞪瞪道:“那我以后要干啥?”活了几十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忽然间清闲了,浑身不自在。
  李氏笑骂:“你儿子让你享清福,你还想去折腾个什么?我看你也闲不住,你就放牛得了。要不去湖里跟老二老三他们玩牌去。”
  孙铁锤绷着脸不说话,半晌才道:“都不干活,像什么样子!”说罢闷闷走出屋子,跑去牛栏清扫满屋子牛粪,李氏说准了,这人压根闲不下来。
  一家之主太顽固,李氏没得法,叮嘱其他人莫在孙铁锤面前太清闲惹他不高兴。其实田地不用忙活了,孙家也没什么事。烧烧饭洗洗衣服,偶尔去菜园子折菜,李氏和大嫂都有分担,秋娘比往日轻松太多了,没事便绣花缝衣服,时不时摸去孙璟瑜的书斋看书写字作画自娱自乐,越发清闲。
  远在京城的孙璟瑜深居简出,天子脚下更是不忘刻苦,守在客栈十日难出一次,同窗好友流连忘返的花街柳巷全似没得书本有趣,怎么怂恿也不去,顶多陪他们在酒楼喝喝酒吃吃菜,再不便是吟诗作对。正是赴考时节,京城各家客栈无一不被各地的学子占据,光是汹涌的人群便让人心中胆寒,这么多人中能出几个进士?谁会问鼎三甲?谁又会名落孙山?
  兴许与之擦肩而过的人几月后便是状元郎,兴许今日点头之交,他日便是官场同僚。
  春闱杏榜
  年尾,渔家村家家户户忙着过年,孙家更是张灯结彩装扮得跟过喜事似地,每日都有乡亲父老往家里送东西,虽都不贵重,却可见其心意。一人中举,全家翻身。往年这时候秋娘总是忙碌,又是买东西又是舂米,又是打豆腐又是缝衣裳,今年却闲着,想舂米包饺子,行,那谁谁谁家立刻就送来了,想打豆腐,上门来帮忙的都快踩破门槛,若不是村里媳妇嫂子知道秋娘看不中别人的绣技,估计这活计也省了。
  才下午未时,屋子里已经点起了灯,李氏去隔壁磕牙了,秋娘闲坐在铺着厚垫子的藤椅上,随意舒展着身体,不慌不忙地缝着手中衣物,旁边小桌上放着零零碎碎的针线和一盘子花生米,一杯热茶。这是秋娘为孙璟瑜缝制的第四件衣裳,孙璟瑜走后,无事可做的秋娘每日便做这个,暗忖着等孙璟瑜回来,一年四季的换洗衣物都齐了。想到这里秋娘便扯开嘴角淡淡笑了,大嫂抱着针线篮子进来便瞧见秋娘的笑颜,昏黄的灯光染在秋娘的脸上,更衬得容颜俊美。她静静坐在那里,仅仅是那般坐着,便给人一股难言的姿态,大嫂心中说不出感觉,却觉得郁卒,仿佛忽然间,他们妯娌的身份拉开了莫大的距离。就如……就如孙大海和孙璟瑜,两兄弟身份间的鸿沟,永远都无法填补。
  “秋娘,你手脚可真快,这一件又快成了。”大嫂笑着靠近,自顾拿着椅子在旁边坐下,秋娘回神,抬头冲大嫂边笑边说:“我是闲着没事干,几个孩子呢?”说罢起身给大嫂添了一杯热茶,将花生推倒大嫂面前。
  大嫂端着茶喝一口无奈笑骂:“他们在家哪儿待得住,我让大海送大丫头和致修去娘家玩儿了,住到二十八再接回来,省得在家里折腾我。光致远一个就够磨人了,哎,瞧我这眼睛黑的,没一天能睡好觉!”大嫂作势咬牙抱怨,指着憔悴的双眸给秋娘看,秋娘莞尔,道:“大嫂如今累一点,将来长大了还不是儿女们疼你,呵呵。”
  “哈哈,哎哟等他们长大还得多少年,我可巴巴望着。”大嫂开怀大笑,满脸地憧憬和幸福。五年的变化很大,当年的大嫂初嫁,浑身仍掩不去稚嫩的姑娘模样,如今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儿女承欢膝下,虽大哥不是读书人,如今沾着弟弟的光也算出头了,好歹出门人家都得唤孙大海一声孙大爷。大嫂比当年愈发圆润,曾经天生的黑脸蛋,此时已擦粉掩去,圆乎乎的白脸,配着一身新衣,发鬓梳得光整无暇,左边插着银簪,右边戴着簪花,耳朵上还有对银耳环,这身行头在前后村里,有几个媳妇能比得过。
  秋娘笑着赞叹:“大嫂越发别致了。”短短几个月的变化,无法不让人惊讶,秋娘心里打趣想笑,记得大嫂头回这般抹粉又戴花时,孙大海的眼睛瞪得跟什么似地,张口结舌地迷瞪样叫人笑得肚子疼。
  大嫂脸色一红,羞赧道:“你还打趣大嫂我呀,我这不是跟你学的吗?呵呵。”
  秋娘笑着不说话了,大嫂拿出针线刚准备动手,只听外屋又传出婴儿的啼哭声,大嫂立刻放下针线大叹:“这孩子又哭了,真磨人啊!”说罢跺跺脚去照看幼子。
  过了好一会大嫂再次回来,怀里抱着才几个月大的二子致远,小家伙嘤嘤的哭着,直到大嫂撩开衣服喂他吃才收住声音,拢在小棉袄里的嫩手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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