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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淋淋鲜血加上那幅杀神般的狰狞面孔,吓得周围的敌人一时竟然不敢上前。
信阳也适应了这种血肉模糊的场面,随着死在他手里的人越来越多,他身上散发的暴戾之气也越来越重,爹爹战死时的无奈,全家东奔西跑躲避追杀时的苦难,娘亲那惨死之后脸上仍未消散的担忧,烈叔倒下时那满脸的不甘,以及小怜失散后那不知在何方对自己的殷殷期盼,一样一样的在他的眼前重复,这让他逐渐失去了理智,眼里的暴戾之气越来越盛。
随着一声仰天大吼,仿若狮子受伤之后的咆哮,信阳冲出了战阵,他扔下了手里欲断的长矛,拔起地上那支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死后留下的铁枪,猛虎出笼般的冲进了敌群,铁枪过处,鲜血残肢翻飞,敌人鬼哭狼嚎,眼前的周军被他杀得不断的后退。
牛久看到信阳杀得豪气冲天,大喝一声,跟着冲了上去,后面的奴兵仿若有了头狼带领的狼群,顺着信阳冲开的缺口,像一股洪流一般冲了进去。缺口越来越大,敌军的阵形也终于开始混乱。
眼见战局这么快就朝着对己方有利的方向发展,斛律光大感意外,往常只是充当炮灰的奴兵,这次竟然带给他如此巨大的惊喜,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果断的传令,战旗一挥,两翼的精锐骑兵迅速冲了上去,赶在周军中军和前军汇合之前,对他们的中军发起了冲击。
六镇铁骑的威名让韦孝宽不敢有丝毫大意,他派出了己方的骑兵,朝着齐军骑兵的侧翼迂回,中军摆开阵势,意图将六镇铁骑困在这里,只要消灭他们,哪怕损失掉整个前军,他也毫不在意。
可惜他的对手是斛律光,怎么会给他这样的机会。随着斛律光的一声令下,齐军中军立刻上前,和前军的奴兵汇合,将周军前军彻底的围住,对着这支已经显露出败势的军队,斛律光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打得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尉迟迥眼睁睁的看着前军崩溃并逐渐被消灭,他却被敌人的骑兵拖住,无力救援。随着前军溃败,腾出手来的斛律光对周军的中军亮出了獠牙。眼看败局已定,再打下去只会落得全军覆灭的下场,和韦孝宽对视了一眼,看出了彼此眼中的不甘和心痛。
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刻,见韦孝宽失魂落魄,尉迟迥果断下令撤退,他命令两翼的两万骑兵断后,后军变前军,快速的撤离战场。
齐军的骑兵在斛律光的军令下,死死的咬着撤退的敌人,周军边打边撤,齐军边打边追,两军的骑兵在这几十里的道路上展开了生死角逐。
一路追到了榆林关,周军借助关城的依托,收拢败军,才重新扎住阵脚。齐军的骑兵面对高大的城关,束手无策,只能扎下阵来,等待后军赶到。
等到斛律光率领主力赶到榆林关下,两军重新开始对峙,双方才有功夫清点各自的战损。韦孝宽看到属下上报上来的战损,羞愤得立刻拔剑准备自刎,被部下死死的拉住。前军一万人啊,死伤殆尽,后撤时被敌人衔尾追杀,又损失了数千人,加上受伤和逃亡的人数,此刻他手中能战的兵力不足六万。十万大军经此一站,战力损失过半,锐气尽失,兵器甲仗丢弃无数。行军打仗多年,这样的大败让韦孝宽羞愧欲绝。
反观齐军,斛律光和帐下诸将笑的脸上都开了花,己方只付出了几千奴兵的战损,骑兵的战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其余诸部的死伤也才不到千人,却获得了如此振奋人心的大胜。饶是斛律光打仗多年,这样的大胜也并不多见。经此大胜,齐军上下尽展欢颜。
既然是大胜,就免不了论功行赏,不料谈及首功归谁时,帐下诸将都一脸的茫然,这场大胜来的太突然,也有点莫名其妙,自己这边由守转攻来的太快,前一刻周军的冲锋还气势汹汹,转眼之间就被自己这边的奴兵杀得阵形大乱。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坐在中军帐的将校现在都还不清楚。
看到诸将一脸茫然,斛律光大为光火,一场大胜下来,竟然不知道这胜利是怎么来的,这让他这个主帅怎么去向皇帝禀告,怎么去犒赏有功的将士!一通训斥下来,诸将脸上不免有些惭愧,说好的论功行赏也不得不推迟。
斛律光命令,尽快找出那夺取首功之人,并严令诸将不许找人冒领功劳,违者杀无赦。挨了斛律光不少唾沫的诸将立马让部下仔细清点功劳,都希望那拿下首功的人出自自己麾下,这样自己也跟着沾光。
当亲卫将得到的消息呈到斛律光眼前之时,斛律光大为惊愕,他怎么也想不到,奴兵营里也能出现这样的人物,凭一人之力将周军的前军搅得天翻地覆。自己的大军之中出现了这样的人才,斛律光非常高兴。帐下诸将也有些惊愕,这让他们有点不敢相信。
斛律光说道:“好了,诸位不必怀疑,这必定是真的。这个叫刘信阳的小子第一个冲乱了敌阵,让前军的那些奴兵也跟着发起了狂,将周军的前军搅得一片混乱,本帅也没想到他们能给本帅带来如此惊喜。哈哈,好小子,够勇猛,够胆量,一个人就敢破敌军阵。来人!传刘信阳到帐前听赏!本帅也想看看,这到底是怎样的一条好汉!”
当传令的亲兵来到奴兵营的时候,信阳刚从昏迷中醒来,由于冲的太过靠前,让他遭受了周围敌人全力的攻击。虽然从小练就了一身好武艺,让他在混战中能保护自己躲掉致命的伤害,但是战场上乱飞的流矢和敌人的弯刀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许多的伤口。
当时处于疯魔状态的信阳根本就没感觉到疼痛,要不是牛久带着几个勇敢的奴兵,死死的护住了他的后背和侧翼,让他能够放手搏杀,也许他早已经交待在了那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当敌人溃败之时,望着己方的人马将敌人杀得如潮水般后退,他终于累得倒了下去,用力过度,失血过多,一下子就陷入了昏迷之中。身后的牛久眼疾手快将他扶住,吩咐身边的奴兵把他抬了下去,替他好好治伤,如此猛士,定要护得他的周全。
信阳醒来之后,大伙儿一起围了上来,他们本来就把信阳当成自家孩子看待,如今,这个孩子带着他们挣到了他们一辈子都不敢想象的功劳,大伙儿心里别提多高兴,都把信阳当成了英雄。看到英雄醒了,大伙儿就更加高兴,围着他七嘴八舌的说笑了起来。
得知自己能活着回来,全靠眼前的这些奴兵帮忙,信阳对他们非常感激。牛久进来的时候,看到这热烈的场景,也挤到了信阳面前,上下打量了信阳一番,看他再无大碍,终于放下心来。笑着说道:“好小子,你命可真大,战场上谁要是像你那样,跟个疯子一样,早就死得连渣都不剩了。能活下来,真不容易,我当时在你身后,可都替你捏了把汗。对了,你的功绩已经直达了大帅的案前,我估计上边对你的赏赐也快下来了,兄弟们蒙你的庇佑,也跟着受了赏,从今以后,我们这一百人也不再是奴兵了,我们也成为了帝国真正的战士!俺代表这一帮兄弟谢谢你了。”
信阳刚要张嘴,话还没出口,帐外就传来了亲兵传令的声音,帐内众人都站了起来,一齐出帐迎接大帅令。亲兵大声的念完了大帅的命令,扫了扫眼前众人,对于这些立功之人,他也极为客气,笑呵呵道:“诸位之中,哪位是刘信阳壮士,大帅令我务必请他到中军帐,他要亲眼看看,能为我大军立下首功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好汉!”
牛久笑着答道:“大人客气了,刘信阳正在养伤,刚刚醒转,想来应无大碍,如今就在帐内,大人里面请。”说着让到一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亲兵连说不敢,笑着和牛久一起进入了营帐。
看到倚坐在塌上的信阳,令兵有些惊讶,这小子太年轻了。不过一想到人家小小年纪就能杀敌如虎,当真是少年英雄,心底里为信阳喝了一声彩。客气的说道;“想必这位就是刘壮士了,壮士为我大军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请先受某一拜。”说完对信阳抱拳施礼。
信阳摆手道:“大人折煞刘某了,些许微末功劳,不足挂齿,怎能受得起大人一礼。”
见刘信阳立下如此大功,还能如此谦虚,令兵对他的好感又加深了一层,他笑着说道:“刘壮士破敌军阵,助我军大败敌军,赫赫战功如今已为大帅知晓。大帅令我前来请壮士前去中军帐叙功,不知壮士伤势如何,我这就找人来抬壮士过去。”
信阳道:“些许小伤,蒙大人挂念,更蒙大帅抬爱,刘某惶恐。待某收拾一番,这就随大人前去面见大帅。”
牛久向后挥了挥手,两个军士立刻上前,帮着信阳检查包扎的伤口是否有问题。检查无大碍之后,替他穿上了外袍,信阳道;“面见大帅,怎能失礼,披甲吧。”
营中的大夫为难的看了看牛久,信阳的伤势不宜着甲。牛久犹豫了下,看着信阳坚决的神色,对身边的军士道:“把我的甲拿过来,给这小子披上,他自己的那破甲,怎能穿着去大帅帐前丢脸。”
令兵听到这话,惭愧的脸红了下,他倒没注意这个问题,光顾着找人了,却没想到这里是奴兵营,哪来的什么完整的甲胄。对信阳抱了一拳,“某惭愧,光顾着寻刘壮士,却忘了这个问题。牛队正,劳烦拿某的手令去后勤大营领取一套丘山甲来,再领一百套步兵盔甲,要快!”
牛久笑呵呵的说道:“劳烦大人了。”然后对着身后的众人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拿着大人的令牌去领甲啊,难道要让某亲自去吗?”说完还踹了两个走得慢的军士的屁股。大伙儿也跟着笑了起来。
信阳随着令兵来到中军帐,报名而入。当他走进帐内,帐内诸将的眼神齐刷刷的全投了过来,落在了他的身上,都想看看这个从奴兵营里打出来的英雄是个什么模样。被这么多人盯着,信阳愣了一下,紧张了起来,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应对。
一阵粗犷的笑声在帐内响起,“哈哈哈,果然英雄出少年,如此年纪就能立下如此功劳,让老夫都汗颜无地。小英雄,快快上前,让老夫好好看看,我齐军当中出现了怎样的熊罴之士。”
信阳闻声抬头,看到坐在营帐上首中央的一张五十多岁的中年面孔,那魁梧的身躯,坐在那里就像一座大山一样,给人沉重的压力。脸上带着的粗犷笑容,让信阳放下了初见的害怕和担忧,他已经知道此人是谁了。恭敬的抱拳弯腰,答道:“承蒙大帅抬爱,小子微末之功,当不得大帅厚爱。”
斛律光大笑道:“小子,在本帅军营,立了战功,就该受赏,哪来那么些客套!刘信阳听令!此战汝功不可没,现调任火山营营长,另赏赐牛羊一百头,钱五百贯。烈酒五十坛。望汝再接再厉,多多杀敌报国,建功立业!”
信阳抱拳跪下,谢过大帅赏赐,而后在诸将羡慕的眼神中退出了大帐。刚退出大帐,他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换上了平静的神色,摇头叹息了一声,见惯了大富大贵,这点身外之物,还不被他放在眼里。他叹息的是,如今就这样被栓在了军营当中,想要离开去找小怜,已经不可能了。也不知道那丫头流落到了哪里,当下这乱世,还不知道她会受到多少折磨和虐待。
到了他任职的火山营,信阳向上官请求,将那奴兵营的一百人调到了自己的麾下,信阳是个感恩的人,他知道,如果没有他们,他能不能从战场上活下来都未知,如果能将他们调到自己麾下,以后也能多加照应。
上官豪爽的答应了他的这个请求,刘信阳是立下大功之人,并且得到了斛律大帅的夸赞,上官也对他颇为客气,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给了信阳许多的方便。而牛久和刚刚脱离了奴兵身份的一众官兵,如今能够跟着信阳,他们也感到非常高兴。
斛律武都带着车队回到了邺城,一路舟车劳顿,纵使铁打的汉子,也感到非常疲惫。更别说颠簸了千里之遥的小孩子。小怜下了马车,看着这陌生的繁华大城,心头一片茫然。看惯了青山绿水和田园庄稼,突然见到密集的人群和高大的房屋,她感觉很不习惯。刚呆了一下,后面的婆子就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个嘎嘣,骂道:“小蹄子,看什么呢,再敢发傻小心家法伺候!”
把将要溢出眼眶的泪水憋了回去,将小小的胸膛挺得直直的,从今以后,要学会坚强。她知道,在失去了信阳哥哥的这段不知道多长的岁月里,她只能依靠自己,只有努力的活着,才能看到最后的希望,那个聪明勇敢的阳哥哥,一定不会让她失望,一定会来带她离开这陌生的地方。
进了府门,还没来得及好好修养一下一路的舟车劳顿,小怜就被管事婆子领到了后院。管事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