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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下。”醒夜的手肘往门上一撑,借力让身子站直起来,坚定而镇定的望向泉,拳心攥到青筋浮现,异常冷静而决绝地对泉说道:“一命还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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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九回 来生再偿情 。。。
都督府内。
“你要去哪?”夕拾从后面叫住了一心往外赶的萤火。
萤火定住脚步,手中紧捏着一张信笺,从夕拾的角度看过去不会察觉出什么异样,可是萤火的身子其实是在颤抖,“你千万不要出去,留在这里等我回来。”没有回头,手中的信笺捏成了团,不多做停留就朝门外跑去。
奔跑而去的宝蓝色背影,夕拾看在眼里,心里又是茫然又是空落。
--燕儿,不是早就说过有任何都不要瞒着我的吗?如今,你可是又忘记了。
--或者在你看来,究竟是哪里还差一些信任呢?一路走来。
--是不是牵扯到醒夜有关的事,你就对我变得有所保留了?我知道你和醒夜……第一眼,就已然看得明了。
--不过,燕儿,我信你,我就在这等着你回来。
都督府的气氛已经让萤火感到很压抑了,陶影照莫名其妙的死亡搞得大家人心惶惶,失去宝贝儿子的陶战更是当夜就下令封闭了所有城门,发誓定要把凶手找出来给他儿子偿命,发丧吊丧,让原本热闹的都督府一下子沉寂了起来,府邸所有人的也不会再去在意什么王爷王妃的事了,他们的眼里只看得到那副停在正堂空地上的棺材,还有抓捕凶手,其余的人和事都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起先,三王在清晨吊唁过了陶影照之后就各归各去了,可在返回的时候,萤火和醒夜却收到门外小厮送来的无名信,萤火并没有太在意,把信揣袖子里一如平常的回院子,走的时候她并未看见醒夜是如何处理信件的,直到她睡了个回笼觉起来看完信追出去之后,才发现醒夜早就出去了。
一路而过,都能遇见一队又一队的侍卫在对当街的人和住宅中的老百姓进行搜查,萤火实在是不敢相信,如此紧张的局面下泉还是会冒险走到这一步。
泉的信中只写了老友相聚,请她看一出久违的戏,其余什么都没说,地点时辰皆无;萤火闻出了信纸上属于泉的特有药味,就算知道这信是泉送的,可是要去哪里找他们又是个难题,还有醒夜究竟是不是也接到了同样内容的信,萤火并不敢确定,但她相信,泉要她看的戏,主角绝对不会只有浮紫衣一人。
--泉,为何你总是一而再的自作主张呢?
--夜,为何淡漠如斯的你会前去赴约呢?
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事情由她开始再由她来结束,不好吗?
春日楼内。
醒夜那句‘一命还一命’的话久久地回荡在空旷的楼层间,泉的表情似笑非笑。
伏在地上的浮紫衣已经泪流满面了,鲜血混着着泪水让醒夜有点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感觉浮紫衣的收一直拽着他的衣角,拼命地朝地上磕着脑袋,这是在求他的原谅吗?
“紫衣,为何你当年要那么做呢?”
浮紫衣只能发出嗯唔的声响,咚咚咚,脑袋不停地往地板上磕碰,以为这样便能赎罪了,可这些在醒夜看来已然为虚伪之作,浮紫衣根本不知道,当年就是自己先欠了慕容燕的,原本打算用自己的一生去爱她去偿还她,可是这一切都被浮紫衣击得粉碎,他不懂,浮紫枫和浮紫衣明明是兄妹,一个热血衷肠可一个为什么会是阴狠毒辣的呢?
“紫衣,平时是我和紫枫太娇惯你了。”
浮紫衣抽泣的点点头又摇摇头,额间一片殷红,化成显眼又鲜艳的胭脂一路流淌下来,这些血就让浮紫衣看起来如此痛苦和狼狈了,那么当年慕容燕留得那些血又会是怎样一副惨境呢?
醒夜闭目微张着嘴,他不敢想象,那样柔弱花样的少女所遭受的一切,脑子里的画面剧烈的摇动,将醒夜的心一点一点撕裂开来,鲜红的血浸满了眼眶,睫毛间落出的晶莹划面而过,沾上嘴角流进嘴里,好苦涩,好苦涩。
醒夜平静的望着浮紫衣,浮紫衣扬起的脑袋对上来自醒夜目光的寒冷,那双她迷恋不已的眸子里盛满了寒冷,没有愤怒没有灼热,他不是不生气,而是心底冰冷了一片,浮紫衣想,这比醒夜打骂自己或者要杀了自己都要来得绝望,无声无息间,是失去的终极尽头,七年前早该上演的结局此刻上演起来,竟会那时候更难以接受,混合着血的泪滴重重砸到地板上,沿着不规则的纹路洇开无色的花。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醒夜俯□掰开浮紫衣紧拽不放的手,眼光却一直停留在泉的身上,“剩下的,就用我的命来还吧。”
“说到底,你还不是想袒护这个该死的女人。”
“就算再残忍的去死,死了之后也就一了百了了,什么痛苦、什么记忆都会随着死亡而烟消云散。如此让她赎罪可好?残缺的身体、残缺的心,就和燕子当初一样。”
泉一怔,温柔的醒夜一旦决绝起来竟会比其他人更加残酷。
而且,正如醒夜所言,死了真就什么都没有了,浮紫衣这种人就该活着偿罪,废了的双手,花了的容貌,烧伤了的嗓子,让紫衣倾城这般活着确实比让她死来得解恨。
“紫衣,就这样赎你的罪吧。”
醒夜微微一笑,浮紫衣看到了他不曾给过自己的那种笑容,具体是哪种她形容不出来,可是这样的笑却让她神伤,似乎这是他人生最后的笑。
笑过之后,醒夜跨过浮紫衣,一步一步朝泉走去,尽管浮紫衣很想拉住醒夜的衣袍,可晃荡在面前的白色衣袂,即使伸手去触及也不再是她能触碰的到了,白色和红色融合间拉出了一条深壑,把他们彻底的隔绝开来。
“那些回忆,在别人看来,也许是一件小事,早已忘记,可在我心中却也扎下了根。所以……”醒夜的脚步变得艰难起来,弯着腰咳嗽,他清晰的感觉到手背上那道伤痕的刺辣疼痛,以及现在身体上发生的反应,颤颤巍巍的走向泉,每跨一步他都觉得无法控制好步伐,但他依旧一步一步在行走,“所以,我欠她的,我一个人来还。紫衣已经用她的残生来赎罪了,现在轮到我了……”
泉冷漠的笑着,指腹来回摩挲着指间的宝石戒指,“我可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哪里都好。”
“那走吧。”
“好。”
轰。
在泉和醒夜走出春日楼后不久,那里面就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火势便从几个窗子里窜了出来。
噗哧噗哧乱窜的火苗,映红了醒夜的眼,在一片火红中,醒夜仿佛看到了破碎流年中少年少女相识的一场过程。
清净的街道已经这一场火势而变得喧闹吵杂起来,各色各样的人怀着各自心思赶来救火或者看戏,他们有着不同的面孔、不同的嗓音、不同的谈话内容……
身边的人越聚越多,可醒夜却觉得自己恰好被孤立在了一个无人的荒岛上,四周一片黑暗,唯一的亮光就是那场火,来来往往的人不是出现了便消失,就是如虚影一般被火势吸了进去,然后张牙舞爪的被吞噬再不见,一切都在流失,以一种不可预测的速度倒流。
原来,这就是失去了的心情。
肆意的看着、肆意地笑着,笑那些遗失在火中的记忆。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火势不知道烧了多久,等萤火赶到春日楼的时候,只看见春日楼的老板在烧得面目全非的店门前哭天喊地的,不顾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
而在人群的簇拥中,萤火竟发现了一身邋遢的浮紫衣瘫坐在春日楼的店门口,酒楼的标旗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线而砸披在她身上,青丝散乱的纠缠在脸颊上,那一张曾经倾城的脸布满了黑灰、血渍、眼泪,带有伤口的手无力地耷拉在旗子上,止不住的颤抖。
“他们去哪了?”
浮紫衣的眸子变得毫无焦距,任萤火怎么叫唤都没有反应,被咬的稀烂的唇瓣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听不见口腔中发出的声音,萤火读着依稀只能辨清的唇形,心里咯噔一下。
“喂,你。”萤火扯住一个前来盘问的侍卫如是说道。
“本大……”侍卫被莫名的拽住正要恼火,可再见到萤火手中的令牌之后立刻闭上了嘴,急忙朝萤火施礼,“参见,参见大……”
“送这个女人去都督府,找浮紫枫。”说罢,把浮紫衣丢给了侍卫,自己则着急的剥开人群,朝浮紫衣口中呓语出的地点狂奔而去。
那是一段很漫长的山路,泉走在前,醒夜跟在后面,一路上,二人不曾言语。
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空,感受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醒夜不知道自己沉重疲累的身体将倒向何方,天空越来越黑,路越来越崎岖,茫茫苍山,星辰愈近,这是通往山顶之路吗?自己的性命是要在哪里被结束吗?
指关变得发白,醒夜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了,他想,趁着还能开口之际,他想,再多知道一些关于她的事,“能告诉我一些关于她的事吗?”
泉冷哼一声,脸在不经意地回转间沉入了夜之黑暗中,清泉般的嗓音,在夜空划开了一道极淡的光。
--燕子,一个人的回忆,能长久到什么程度?
--你记忆中深刻的人影会是谁?会是哪般模样?
--而毫无疑问,我的记忆里全部都是你。
--也许,天各一方的我们,都是在一个人回忆,一个人疼痛,一个人笑,一个人行走,一个人寂寞呢。
--好了,现在终于有机会把欠你的债一次性还掉了。
--可是欠你的情,大概要用来生来还了,如果还有来生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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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十回 惆怅断人肠 。。。
泉的师傅让他去的地方便是暗花流,和他一起的还有被他救活了的那个少女,暗花流看似是个普通的村子,可在见到村子主人的时候,泉才知道,这其实是一个杀手组织。
组织的头目是一个被称作葵的人,三十几岁样貌妖邪的男子,得知泉是毒圣手的徒弟,二话没说就收留了他,可是对于刚刚失去腹中孩子,身体还未完全康复的少女,葵却说出了这样残忍的话,“进了暗花流,只有死了才能出去,不然的话就只能变成一个杀死别人的人。”
“沈谷凌,你要留在这里吗?”
“是的。”
那时候,泉还不叫做泉,他叫做沈谷凌,死老头给他取的名字,他也是这样毫无表情毫无情绪的告诉少女的,而少女听到他名字的一瞬间便笑着告诉他,“你的名字很好听。”
这句称赞在泉看来远远比不上少女驱散迷雾的甜美一笑,十四年以来,第一个对他笑着说话的人就这样的出现在他面前,那个被他当草药一样救下的少女,此外,少女还告诉他,“我叫做慕容燕,燕子的燕。”
意外的,少女比他还要大了半岁,十五岁不到的少女,穿着灰白色的麻布衣衫,黑色的头发像流动的光泽很自然的垂落在肩头,长长的睫毛像雾一样,还有嘴角两个迷人的梨涡,明明很好看,可苍白瘦削的面庞褪去了她的明艳气息。
她眨着长长的睫毛,对葵说道:“我也要留下来。”眼神中一点也没有畏惧之意。
葵说:“也许你连一天都会熬不住。”
“反正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所以再多一次也没什么好怕的呢。”弯弯嘴角,梨涡浮现,这次笑得真正的明艳动人。
“你不用勉强的。”至少泉会施毒,一般人根本接近不了他,再者,什么地方对他而言根本没区别,反正死老头成了一杯黄土了,不是天山在哪炼毒杀人都不要紧,可她会什么?她什么都不会。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她只是安静的微笑,笑过之后,惨白的面色有了稍稍的好转,笑盈盈的眉眼似乎在告诉他,你救了我的命,你若要留在这里,我也就留在这里陪着你,如果我不幸早死了,那就当作……我是一棵没有用的草药吧,弃之忘之就好了。
就这样,他们留在了暗花流。
泉因为精妙的施毒手法被葵早早的赐予了‘泉’的称号,而她则要通过层层历练,活下来才能再次和他平起平坐。
泉不知道她在暗花流的第一个夜晚是如何度过的,她又是用怎样的心情决定留下来做一名杀手的,并在天亮之后就去迎接第一次的生与死的考验。
是不是一时兴起,有没有勉强,泉并不知晓,但是那天,当着他的面,她确实选择了和他一样的道路;也许是真的想要留在这里变强和他一起,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泉带着惶惑,带着惴惴不安的好奇心注视着她。
晨曦,并没有让人觉得是希望的降临,晨雾中弥漫的是不可预测的未来之光,或苍白或血红。
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