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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玉传-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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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凤正要再问,慕容清便咆哮道:“情之所至?可笑!我儿怎么看上你这种贱人,还带着个不知道哪来的野种来指证老夫,可笑之极!”
  “慕容清!”妇人叫破了嗓子,不顾鬓发散乱道:“你侮辱我不打紧,你让我爹卑躬屈膝这么多年,让孩子受尽嘲弄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敬你是他的父亲一再忍让,以为你终有一天会承认我们母子,如今你还是如此这般,你的心究竟是不是黑的!”
  “肃静!”公孙凤拍案道,“慕容清,你认是不认!”
  “我认?我认什么!”慕容老头眼珠子一瞪道:“你这个县令罗织罪名,收买人证,老夫顶天立地,以一面之词就想让我背锅,你才是滥用职权,只怕那王捕头就是被你弄死的吧!”
  言者无心的话,若是听者有意,便已经是不得了的事情。如今慕容清言者有心,堂外的议论更是爆炸,任公孙凤快要拍烂了案还是消停不了,一怒之下运功道:“肃静!”话音浑厚,振聋发聩,这才能继续下去,当下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滴血认亲,以正公义!”
  “滴血认亲?”慕容清眉头一皱,扯着嗓子怒道:“公孙凤你莫不是要我儿开棺滴骨!”
  “你不是说要证据么?咱们就让令郎自己说话!”公孙凤道。
  “死者已矣,公孙凤,你不要欺人太甚!”慕容清冲上案旁拍着桌子,指着他的鼻子道。
  “如若是本官断错了,本官自摘乌纱悬于城上,回去种地去!”
  “你!……”
  还没等慕容清再说什么,公孙凤便拍案高和道:“带棺木!”
  慕容老头儿一听,一双小眼登时瞪得比铜铃还大,身子一僵,倒退几步,差点被那满是肥油的肚子坠到地上。直到听到那一声“开棺!”才猛然醒来,整个人扑到满是泥土的棺材上哭号道:“滚开!谁过来我跟谁玩命,都给老子滚开!”
  公孙凤又拍一案道:“来人,把慕容清拖下去!”
  “公孙凤!你这有人生没人教的狗杂种,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老人用世间最恶毒语言咒骂着,鼻涕和眼泪顿时花了整个脸,也引得堂外旁观的乡亲不由得窃笑。两只流着油的手死死抱着棺木,四下的衙役刚上前一步,便听他大叫道:“你们都给我滚开!信不信,信不信我叫你们的饭碗都砸了!”
  慕容清再怎么说也是前任县丞,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许他是动不了公孙凤,可他们这些小吏就不一定了。当下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愿先上前一步。周好虽然在人群之中,可看着老人死死抓着儿子的棺木,这份爱子之情,也不由得让她动了恻隐之心。
  “你们听他的还是听我的?听他的现在就全给我卷铺盖走人!”公孙凤话音虽厉,却没有半点被辱骂的愠色,转而高声对堂外道:“乡亲们!可有愿为差役,助在下一臂之力者!”
  “有!”
  这话一出,群情激愤,有有之声登时盖过了老人的咒骂。仿佛奔腾的大江,而老人,只是江中的一滴洛水。
  这下衙役们都急了,争先驾着老人肥油油的手臂,抱着他的肚子往一边扯。而慕容清的十指,也慢慢渗出了血。
  张老见了,不禁闭了眼睛,叹了口气,把头扭到一边。幽怨与期盼的双眼静静看着,饶是泪珠断了线,还是不曾眨一下眼睛。天真的孩子扬着头,用稚嫩的小手抹去母亲脸上的泪珠,发出最甜的童声“娘,你别哭,你别哭。”似乎越小的孩子,就越容易被悲伤感染,还没说几句话,孩子,反而比母亲哭得更加伤心,就像是被坏人夺走了自己最心爱的糖人。
  最后的牙关紧紧咬着,当将和那扎手的铁钉分离的一刻,老人终于认了输,痛哭道:“好好好,我招,我全招,我全招!”
  衙役停了动作,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就算是公孙凤快要碎了牙,还是久久没法再做决断!
  “大人!慕容清虽然罪大恶极,但为人父母,总归是爱孩子的,大人宽厚,既然他已经要招,恳请大人网开一面!”周好含着泪跪下道。
  少年深深吸了口气道:“来人,取清水一碗。”
  慕容清一听,顿时如临大赦,两腿一松竟是毫无力气,从棺木上倒了下来,撑着身子跪在堂下,哽咽道:“谢大人,谢大人!”
  清水一到,公孙凤便使了个眼色,取了慕容清和孩子的血。青花瓷碗,两点红星,仿佛相互吸引,融为一体。
  妇人咽着泪,露出欣慰与激动的颜色。张老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堪堪绊住了地,抱着女儿大哭道:“妮子,妮子啊!你不用再被人骂了,没人再说你坏话了,都过去了,过去了。”
  慕容清双目无神,一脸死灰,再不关心结果,慢慢道:“那丫头就是我孙女,我早就知道了。”
  即使话音微小,还是引得堂外一阵惊呼,公孙凤惊堂木一拍,又立马安静了下来。慕容清自顾自得道:“当年,他们是两情相悦,可我是慕容县令啊,太原县丞的公子怎么可以娶这种女人!就差那一天,就差那一天知州的千金就要谈成了。被我发现他们私会后,我就把他锁在了家里头。那混小子以死相逼,让我保这女人,真是把我气死了……”
  “所以你就找了个外籍乞人,做了替罪羔羊?”公孙凤道。
  “不错,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可我万万没想到,还是难堵这悠悠众口啊。”
  “既然你早就知道她是你亲孙女,你怎么忍心让她受那么多罪!”周好急道。
  “我不想承认啊,哪个父亲愿意承认自己错了!我宁可去相信是他自己贪恋烟花之地……也不想承认,是我……”老人痴痴看着满是鲜血的双手,慢慢道出最后的语言“是我逼死了他,是我这个做父亲的逼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啊……”
  蒙尘的卷册,被一阵清风,拂去了灰,吹开了页,讲述了事。被人们丢在角落的真相,终于大白于世,被人世鄙夷的弱小,终于可以拥抱阳光的温暖,哪怕明媚的天气里还会下雨,至少,下的也会是春雨吧……
  当朝阳再次升起,好奇得读起了太原城楼上的一张榜文:
  丙申年七月二十三,查前太原县丞慕容清,在职期间,滥用职权,草菅人命。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收押于监,秋后问斩。其家财九一为分,九归宗族搭理,一归孙女慕容冰。
  自此,公孙凤又落上了一个“明镜县丞”的绰号。饶是小吏薪酬微薄,太原县中,还是争相任职。野史云:“当世时,太原父老,均以辅其左右为荣。一时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少年轻轻看了看眼前的卷宗,终还是叹了口气,放回了原处。
  “怎么了凤哥?”
  “慕容清在任时的许多命案都颇有牵强,在他家统计的家财,甚至超他俸禄的几十,几百倍。”
  “那我们这么快把他办了,会不会太过仓促。”
  “的确是这样,可是,我已经别无选择。”公孙凤正色道:“没有时间了。”
  正是:
  总畏浮云能蔽日,
  尚有东南西北风

  第二十六回

  行军雁门,乌鸟先来报
  敲山震虎,神功助军威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从军行七首·其四
  唐·王昌龄
  万里长沙天作伴,折戟残甲石当床。喋血杀尽贼人首,百骨封得万户侯。也许,这便是每个大好儿郎的心愿——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战争的确是以鉴丹心,快马封侯的捷径,但杀戮总归不是好事。就像每个文人都想成为一代大侠,惩恶扬善,可惩恶总归不想杀人。但兵戎相见之时,又将留下多少不由人笑的醉翁,忽见陌头杨柳色时,又会有多少悔教夫婿觅封侯佳人?
  人就是这样,往往失去时,才会觉得珍贵。很多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可还是有很多人做这种傻事。公孙华是个聪明人,可是他还是在那个雨夜,把自己的挚爱,骨肉,逐出了公孙府的大门。十五年的日日夜夜,及至此刻,还在寻找着能骗过自己的答案。
  太原虽处燕地,可倒也算得怡人,可关外,就连路边的野花,也没了生机。
  最前的三匹战马上,当前一匹上虎须飞扬,威风凛凛;右侧一匹上英气的剑眉下一双杀气腾腾,看尽沙场枯骨的双眼犹如泣血的珍珠,让人心惊;左边一匹上,少年却是最安静的,几天赶路,饶是被战马颠的生疼,落墨眉垂,更是如一汪清水,无波无澜,胸前的一片凉薄,叮咛着母亲最后的话语。想到这,他又不禁攥了手中的一杆长河落日刀。
  沉甸甸的刀柄上用大篆铭刻上一个“仁”字,少年触碰上时,也在不断回想着那天,鬓发花白的老人,将这柄宝刀托付于自己的希冀。
  平静的太原府,一如往日温馨,可纵使公孙凤如何装欢,也在圣旨降下的那一刻,再也笑不出来。
  戎装之下的黄门令虽然可笑,一张圣旨,却让一切都不再有笑的闲情。“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原县丞公孙凤,出类拔萃,才略过人,今匈奴大军来犯,特封其为‘参军’一职,尽心辅佐大将公孙华,副将刑笙,共抗匈奴,莫负皇恩。钦此。”
  稳定的双手竭力压抑着分离的不舍,接下了圣旨道:“下官公孙凤,接旨。”
  “凤大人,大军明日即到,还请大人早作准备。”
  “多谢公公。”
  少年接了旨,便迅速找人安排他住下,更是要求隐蔽行事,封锁消息。
  那天,公孙凤早早的就了了府中事务,偷偷回到山上。推开门的时候吕夫人笑魇如花,只道是他想家了,还说他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可当他进了周恒的屋,那个年近古稀白发苍苍的老人,却如傲视山林,伫立顶峰的雄狮,静静等待着他的到来,而手上那一柄长刀,更是添上三分威严。
  “那份圣旨到了吧。”老人道。
  “是,爷爷。”少年回道。
  “这柄刀名为‘长河落日’,是爷爷当年征战沙场的老伙计了,现在,归你了。”说罢,银花一抖,便端在了少年面前。
  “爷爷,如此厚重,使不得。”少年道。
  “拿着!”老人厉声道,“这柄刀,陪我打过最硬的仗,吃过最难的苦,杀过最恶的人,你带着它,也一定要给我平平安安的回来。一定!听见没。”说到这,老人满是皱纹的眼眶,渐渐升起一片朦胧。也许,岁月真的可以带走一些东西,冲劲,勇气,血性。可也会馈赠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感情。
  少年慢慢放低了身体,跪了下来,接过了刀。
  “这柄刀上的仁字,也是我最后能教你的东西了,切记,一定不要妄动杀念。”
  “是。”
  “早点回来,爷爷,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老人笑了,纵然岁月的痕迹已经把这张脸变得如老树枯皮,可苍颜白发,更带着哺育幼虎的慈祥。
  那天,他接了圣旨,那晚,他下了蒙汗药,带着她们回了山上。然后第二天一早,便偷偷溜了开去。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红颜知己,生死相交。任是古往今来最铁的汉子,最硬的骨头,又怎能奈得住这般两行别离。
  少年装着镇定,揣着离愁,也许骗过了叫做“父亲”的男人,可真的能骗过自己么?
  当浩浩荡荡的马蹄,带起隐天蔽日的尘埃,随着前来相迎的一匹瘦马渐渐来到雁门关口。
  大军还没走近,四面陡峭,八方险势,高插入云,过燕难攀,不可以上。便让每个人心中都对这胜负未明的战争多了几分胜算。入关城门之上,更是镌刻“天险”二字,古人常言“蜀道难”可和这雁门环山相比,竟是不相上下。可难险之余,环山锋芒,棱角坚硬,竟让连年的北风也尝了失败的滋味。而那刀枪剑戟一般的尖锐,仿佛更是鲜血,白骨与死亡的独子。区区几丝凉薄,又岂能打磨呢?
  啊——啊——
  马蹄渐近,惊起几行乌鸟,奏起死亡的挽歌。饶是大军马蹄哒哒,仍压不下那久久回声。
  再行十几里,雁门隘口。便解下了疑是“延绵”的面纱。一隘两堡,甚是高耸宏伟,与那雁门环山融为一体。《唐志》载:“西陉,关名也,在雁门山上,东西山崖峭拔,中有路,盘旋崎岖,绝顶置关,谓之西陉关,亦曰雁门关”。
  山间炊烟,一缕盘旋,再走近些,袅袅炊烟便催促着每个人肚里的蛔虫,发出“咕咕”的声音。好在正要流口水时,已经到了关口驻地。
  军营帐帐,彼彼相连,依山而附,更像是为关山披上了一件死白的衣。
  再走的更近些,便见荒草山野之中,散落着折戟残骨。往来流动着白色带着刺眼的殷红,竟是奄奄一息的伤病,仔细听来,痛苦的声音与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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