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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风月续徐贤妃-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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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记得,那雪帛上的女子手中并无丝绢,可这一幅,那纤纤玉手却温柔捏了一绢丝帕。
  徐惠轻声道:“这……便是那雪绢吧?”
  李世民点头,幽幽一叹,落笔而书:“是,那日游园散心,她即兴做来。”
  徐惠听着他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却知此时,他心中定是翻倒江海一般的苦楚。
  泪水不知觉的零落,徐惠紧紧咬唇,倏然跪下身去:“陛下,妾知罪。”
  一双温柔有力的手,落在肩际:“何罪之有?是朕……话说得重了,更早该便与你说明。”
  顺着他的力道起身,目光落入一双如夜深眸,便是这双眸,凝尽了世间万千,看透了人心一切。
  “陛下……”
  不及言语,李世民便打断她,凝眉问道:“往后,还望你心中莫要存有芥蒂才好。”
  说着,望向那帛新画。
  眼中一泊柔情,似那画中女子便立在他的眼前。
  不!徐惠亦望过去,如此这般的眼神,便如他所说,那画中人,早已在他的心里!
  此刻,是真的释然了。
  微微一笑:“只愿陛下勿要记着妾的任性才好。”
  李世民温润望向她,脉脉的笑却有微微一滞,随而道:“对了,这些日,你是去了哪里?”
  目光一转,温润中便有探究:“可是遭人挟持?”
  不愧是天可汗!那双眼,总似能洞悉这世间一切。
  徐惠一惊,脑中蓦然想起箫姈的话来,求她……不要将此事告诉陛下!她……会劝他!
  不禁一阵惘然,竟又是一段痴念的情,想来,自己又岂能食言?
  更何况,此事牵连皇子,只怕所涉重大!
  见她迟疑,李世民追问一句:“可是有难言之隐?”
  徐惠忙举眸,却又缓缓落下,不敢直视他探究的眼神:“不,只是……只是妾任性妄为,不知深浅,于这宫中……闲走了几日,走得迷了路了。”
  迷路?这由头说得过去,却难免牵强。
  李世民目光一黯,随即渐渐消去,望徐惠略显局促的神情,心中已多少有数,怕她是不愿说,可是,这却更增添了心内焦虑,她不愿说,只有一个原因——事关重大!
  李世民深深叹一口气,将微微颤抖的女子拥在肩头:“好,既是你不愿说,便叫它过去吧,待你身子好了,择个好日子,朕便带你好好游遍这皇宫,别再是走丢了,叫朕心急。”
  徐惠脸上微微一红,娇声道:“陛下取笑妾。”
  李世民轻轻闭目,明明是烦乱的心,却无奈,只得苦笑而已。
  一切似是平静的过去了,眼见身子一天天好转,兕子时常陪伴在床前,望着兕子可爱纯洁的面容,心绪似也澄澈了不少,那些纷扰亦似于一瞬消逝。
  纤指轻抚小腹,这腹中之子,是否也能若兕子一般聪敏伶俐?
  那夜,她刻意避去了身孕一事,可她却知道,李世民是知道的,自己晕倒,御医诊治,不可能诊不出喜脉来,可他不曾说,她亦不好出口,也许……箫姈真是信口说来的吧?
  可是……
  徐惠凝眉,自己的胃口不好,时常感觉胃内翻滚如潮,倒真真像是有孕了。
  日子便在这一丝丝愁虑中过去,李世民见她好转,便下令择日游园,皇子公主、各宫妃妾尽可前来。
  徐惠闻听,郁结的心,终有一丝慰然,便好好玩上一次,这皇宫,自己似真未曾好好看过。
  然,本是寻常的一次游园令,却不想会引来众皇子一阵心慌,交相议论间,便可见分毫,一句句亦有传到徐惠耳中的,徐惠只是淡淡一笑,这皇宫之中,果然没有单纯的游乐。
  本是欢愉的心,突有阴霾淡淡遮覆。
  
十  山雨欲来风满楼(1)
近来,月夜总是清亮,淡淡繁星漫天如雨,那夜色纯透一色,仿佛一触,便会惹得落星纷纷无数。
  延康坊中,淡烟亦是袅袅,那一丝一缕的清淡,点缀满殿恰到好处的温馨雅致,红木雕花桌上一盏茗茶香郁浓浓,熏得人心意欲醉。
  华衣男子执了杯,抿上一口:“果然好茶,四殿下宫里的就是不同。”
  李泰望望他,眉心却不若他一般舒展:“你到总是这般轻松,父皇游园,邀皇子公主各宫妃嫔,你如何看?”
  华衣男子不以为意,只是淡笑:“听闻徐婕妤大病初愈,陛下为宽婕妤之心而已,殿下何以如此紧张?”
  李泰冷哼一声,道:“哼,没想到一个小丫头,便可令父皇如此痴心?大哥也真是费心了,到底哪里找来个如此相似母后的妖女来?”
  华衣男子看他一眼,却道:“殿下此时还认为徐婕妤与太子有关?”
  李泰目色清冷,手中茶杯一紧:“慕云那丫头对大哥只怕是真心,她的话只能相信三分!”
  华衣男子放下手中杯盏,微微一笑:“殿下,纵是全然不能信,以我之见,太子亦不足惧。”
  李泰不解的望向他,华衣男子却依旧笑着:“自慕云死后,听闻太子终日于东宫喝得大醉酩酊,最近更加放纵言行,歌舞狩猎,着突厥装束,好玩成性,任是谁劝都是听不得,这些……可都是陛下反感之事,我看太子如今,到大有与陛下赌气之嫌。”
  李泰凝眉而思,烛影跳动在眼眸中,许久,方道:“可若那徐婕妤真真乃太子安排在父皇身边的……只怕这些个都算不得什么。”
  华衣男子摇摇头,呷一口香茶:“不,若陛下果真是听信枕边言语之人,便不是天可汗了!”
  李泰哼一声,冷冷道:“别人倒是罢了,只是那徐婕妤像极了母后,却恐怕父皇他……”
  李泰没有再说下去,突地似有所觉,转而道:“对了,听闻前些日子徐婕妤失踪,此事你如何看?”
  华衣男子摇摇头,终于凝眉:“此事,我倒一时没有头绪。”
  “那么,李恪呢?”李泰望着他,那男子笑道:“他整日流连在‘仙淑阁’,精神似也不大好。”
  李泰将茶盏一推,撑住额头:“多留意着他,他……可不是省油的灯。”
  华衣男子点头,品味盏中香茶。
  九月,金菊似织,一丛一簇的粉白金黄、深紫流红,大片大片的*,如同蔽荫下翻舞的亭亭少女,时而灵动,时而静若处子。
  众嫔妃穿花纳锦、浓妆艳抹,午后阳光,缕缕轻盈,并不似夏日的燥热,倒有几分清爽。
  阵风拂来*淡香,沁人心脾。
  明丝华盖遮蔽淡淡金阳,大唐天子巍巍,缓缓踱步在花园之中,身边跟着杨夫人与韦贵妃,而徐惠只是婕妤,进宫时日又少,只得跟在靠后的位置。
  众皇子公主随在左右,依次而行,神色各异。
  晋阳公主好久未得见如此热闹的场面,尤显得兴奋,左右寻着徐惠,见徐惠隐在众人当中,忙转身奔过去,拉住徐惠的手:“徐婕妤,你怎的不在父皇身边?”
  徐惠一惊,四顾望去,略略低了身,纤指轻触娇唇:“兕子乖,今日不同以往,兕子去陪父皇。”
  兕子眨着眼睛,不解。仍旧拉住徐惠的手向前而去,徐惠轻轻挣开,到惊动了李世民,李世民回首望去,但见徐惠面有局促,不安的望过来,心下竟是一动。
  今日,她着一身纯白色素淡绫绸裙,浅草色抹衣绣了清菊淡淡,玉颜雪肤娇柔凝香,高挽云髻秀丽轻盈,与身旁浓胭艳粉、花枝招展比来,却更夺尽了这满园秋色。
十  山雨欲来风满楼(2)
眼前无端迷茫,秋水无边、潋滟眸心,那女子一双剪水墨瞳,怎不令他再忆起昔日种种?
  这一身清素压群芳,这一眼明波动春情,怎不是曾深爱女子的情深注视?
  记得那天,园色正好,高空明碧,无忧亦是着了雪白的一身,于这百花丛中傲群芳。
  只不同的是那日是极好的春,而今……却已是秋了。
  李世民眉间微微一蹙,杨若眉望见,又何其知他心意,连忙向徐惠招呼道:“徐婕妤且过来,这兕子是定要你陪着的。“
  徐惠微微一怔,薄凉秋风,但觉倏然锋锐,便如身边那一道道眼神突如刀刃,仿佛立时便要将自己撕裂。
  韦贵妃立在一边,瞥一眼杨若眉,不悦之色显而易见,哼,只你会做人吗?
  随而温润一笑,道:“妹妹且来,早听闻妹妹四岁能书,八岁能诗,陛下更常常赞你才学卓秀,难得这景致好,姐姐倒是学浅,正想讨教些*的学问,妹妹便可过来无妨。”
  说着,径自走过去,向徐惠伸出手来,徐惠望一眼李世民,只见他唇角含笑,目光却是深的。
  想着,已被贵妃拉住,便只得顺着而去,心中多少也有些故意,毕竟,在他的身边,谁都是想的。
  索性自心里略去了那一道道眼神,一把把刀。
  再者,贵妃与杨夫人话已至此,又谁人不知,实为陛下之意,晋阳公主又是撒娇,便纵是敢怒,亦不敢有半分作色。
  贵妃携了徐惠的手,却令徐惠挨近在李世民身边,看似体贴识意,可徐惠却分明感到那温笑的背后,似有尖利隐隐、
  李世民微笑垂眸,望徐惠面带流红,那一双幽潭似的深眸,便如茫海,苍然无限,任如何也望不进他的心里。
  徐惠亦举眸望他,纵已是释然,可此情此景,却又不得不令她忆起先皇后那一首诗来,想那作诗之时,定也是这般风淡云清的吧?
  兕子拉住徐惠,天真的笑:“徐婕妤,你会讲*的故事吗?”
  徐惠一怔,随即道:“兕子喜欢听?”
  兕子点头,徐惠便轻轻拍了拍她:“那……我晚上讲给你如何?”
  兕子看她一会,终是点了点头。
  李世民微微一笑,望众人目光似皆有异色,心内不禁冷笑,哼,不过是令个婕妤随在朕之身边,便会令众人如此惴惴吗?想想从前,却是不曾有的。
  不禁一叹,正好的兴致,亦被减去了。于是道:“如此午后,倒不如泛舟湖上,朕也是乏了。”
  滟滟湖光,波云重重,绿水青山间,无数楼台仿佛溶入那袅袅青烟里,精雕龙船,自云水仙雾中穿梭而过,船上弦乐轻轻,谈笑如风。
  李世民端坐中央,明黄色长袍一身熠熠,唇角沁着秋光水色,温润明和。
  杨若眉与韦贵妃分坐两边,徐惠则随兕子坐在杨若眉身边,兕子之宠,尤甚过其他皇子公主,似如此场面,她都是要挨着杨若眉坐下的,起初因着便于照看,如今却似冥冥天意。
  皇子们坐于龙舟雕栏依次排开,一缕暖阳横斜,映照得众皇子神清气爽、英气逼人。
  李世民展目望去,却独见一人,容色淡淡、眼目无神、面无表情。
  李世民脸色倏然一暗,握着金雕杯盏的手指微微发紧,徐惠正好望来,但见李世民眉心纠蹙,目光如同染了秋末潇潇的风色。
  徐惠小心望过去,只见李世民目光凝聚在太子身上,心中一颤,蓦地想起慕云来,秀眉亦不禁轻轻蹙起,尚不及思想,便听帝王声音平和,悠悠开口,全然不似适才眼神中的阴郁:“如今四海安平,百姓富足,方才能有今日游湖之雅兴,那么,你们可知若要长治久安,又当如何?”
十  山雨欲来风满楼(3)
一句,问得直白又随意,众皇子望帝王凝视目光,面上无动,想心中定在计较。
  李世民抿一口清爽甘酒,酒香沁在舌尖儿上,一丝丝辛辣。
  须臾,一人起身而道:“回父皇,所谓‘霸者之民;欢虞如也。王者之民;如也。杀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民日迁善而不知为之者。’(1)若如此,自可长治久安。”
  说话男子,体硕面润,一脸华傲,正是四皇子李泰。
  徐惠略略思量,李泰之言虽是在理,却不免太过浮夸,虚而不实,常闻四殿下擅文,此番怕是过于心急了。
  李世民亦是微微蹙眉,唇边却持着笑意,正欲言语,一声清冷低沉,突地破入一舟秋色:“言无实不祥。不祥之实,蔽贤者当之。(2)”
  李世民面色一凝,众人皆被这一句吸引去目光,但见言者,一身暗紫色长绸袍,容色暗淡,眼神无光,执一杯清酒,仰头饮下。
  正是太子承乾。
  李世民眉眼凝聚,握着杯身的手,力道陡然加重。
  太子越发荒诞、沉迷声色,他亦有所耳闻,只道他失去慕云,心意不畅,待想得明白,便会过去,可未曾想,非但无所收敛,更有放肆之势。
  他向来与青雀不慕,可如此场合,他亦该知道分寸,若在从前,他只会旁观冷笑,却不会如此放纵言行,李世民目中有深深焦躁,望着太子,仿佛一场大怒在所难免。
  可终究,他还是忍下了,冷冷别过头,饮下一杯甘酒,转首回望间,已不见了眸中的风起云涌。
  他将目光落在一纯白色身影上,那抹身影,像极了自己当年的气韵,*中有着端持:“恪儿,你又如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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