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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方才回神,转身走向侧旁躺椅,躺椅边小桌上玉质棋盘流光映月,李世民微微抬眼,深眸有如夜色暗笼:“昨夜,闻你琴音清而幽婉,技艺娴熟,今日,可与朕对上一局吗?”
徐惠低身一礼,甚是温恭:“陛下既有雅兴,妾自当遵命。”
李世民点头,将黑子递于徐惠一边,不经道:“你先。”
徐惠垂首,纤指执起黑色棋子,?烛火微摇,黑棋1、3、5连占三个小目,一手黑7小尖,窥视八方(1),李世民举棋应对,几招过去,发现徐惠棋风很是平和,手段并不剧烈,棋到之处大有以理服人之势,平衡和谐、华丽而隽秀。
女子凝眉思索,甚是专注,李世民微微抬眼,却知她所思为何,笑道:“你尽管下来,无需考虑如何叫朕赢得你一字半分的。”
徐惠一怔,抬眸偷望天子龙颜,如刀雕刻的坚俊脸颊,凝眉时,更有种蛊惑人心的摄人气魄,心间突有冲撞,落子之间,垂敛了眼眸。
徐惠顺水推舟的棋法,招招领先、不战而屈人之兵,李世民知,此局怕是胜负已定,然笑容,却疏朗得多:“真真不愧才女之名。”
子未落下,殿外却有脚步声匆急,李世民举首望去,只见内侍细声道:“禀陛下,房玄龄与魏征两位大人,正在外殿侯驾。”
李世民将手中棋子落入盘盒,凝眉道:“何事如此急迫,偏要此时来报?”
内侍垂首,以示不知。
李世民幽幽叹一口气,并未追问,只慢慢起身道:“走吧。”
徐惠亦起身,正欲行礼,李世民却突地回过身来:“你在此等候。”
说着,眼风微微一扫,望一眼棋盘:“这棋,还没下完呢。”
徐惠微有一怔,帝王深似幽夜的精眸,似笑非笑的凝望进眼里,心神不禁生曳,恍惚不觉间,天子巍巍背影,已然隐没在夜色中……
………………………………
(1):此下法,称作“秀策流”,最早对此布局进行系统研究并在实战中大量应用的是日本人秀策,故有“秀策流”之称,此下法然认为颇为符合女子气质,故挪作唐朝徐mm之手:)
夜深,由于李世民遣下了所有侍人,偌大殿阁中,只剩徐惠只身立在门边,望着李世民走去的背影,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许久,才举眸环视,陌生的殿阁,桌案花屏、躺椅锦垫,皆是简洁而雅致的布置,女子莲步轻移,走至明烛曳动的桌案边,一叠叠奏折堆积桌案,凌乱却又件件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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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纵有笙歌亦断肠(5)
这就是帝王每夜批阅奏章的地方吗?桌案上一盏茶,已然凉了,淡淡几片青叶漂浮,映出女子空寂容颜,适才,真的是他吗?是那个豪气纵天、文韬武略的天可汗吗?怎么她的眼里,却只看到他的寂寞和有微微凉意的温柔?
“你尽管下来,无需考虑如何叫朕赢得你一子半分的。”一句话,淡却真挚诚恳,全没有一丝造作,对弈间,手段亦不激烈,只以平和对应她的进退,令人迷惘的眼神,总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这样的一个男人,平素只听闻他的巍巍英武、气概贯天,却不知寝殿内,却只有一个寂寞而清冷的男人,和一张简洁而繁乱的桌案!
眼角横斜,突见一角素白,在明黄光影中分外耀眼,徐惠凝眉望着,不自觉伸出手去,那压在一些书下的素白缎子中,包裹了一卷书籍。
徐惠展开来看,眼中幽光烁烁,纤指抚过书卷字迹,娟秀而有气韵的一笔一划——《女则》!
这不是皇后之作?那为天下至今为之哀叹的文德皇后,关于她的种种传说,自己亦有耳闻。
听说,那是位高贵而传奇的女子,千里寻夫、洛阳城头,玄武门、贞观初期的艰难,这样的女人,该是有着怎样的秾丽红颜与灵秀狡黠的心思?
不禁翻开手中书卷,沿着秀而娟丽的字体,一字字的看下来,竟不释手……
前殿,李世民亦翻着手中卷宗,仔细看来,边看,边是啧啧赞叹:“嗯,二位果是不负朕望,条条件件,分明清晰,颇合朕意。”
房玄龄与魏征互望一眼,皆是松了口气,回道:“谢陛下。”
李世民只专注的看着卷宗,那是早令他二人编制的《新礼》一百三十八篇,如今终于修改完成,着实费了不少心思,好在终于做成,李世民合卷起身,将卷宗递于侍人:“两位爱卿辛苦,天色不早,便早些回去歇息吧,朕再要好好看上一遍,择日颁布。”
房玄龄与魏征低身见礼,这一年来,李世民已极少在寝宫处理政务,只是奏折仍批阅到很晚,双眼总似有朦胧倦意,令人无端不忍再扰他心烦。
二人行礼退去,李世民揉揉额角,这一天下来,也着是累了,本欲与徐惠对上一局,却也不得安宁。
李世民望望幽茫夜空,星月辉映,心中却有莫名叹息,无忧,自你走后,我独自一人面对如山的奏章和政务,总很容易便会感到万分疲惫,再没有了原先的激情与安然感觉。
也许,你我便是那悬空的星月吧,缺少了一个,便星也无光,月也无色……
李世民微微低眸,转身向内殿走去。
内殿,火光依然,棋盘依旧适才的模样,只是不见了执棋的倩美女子,李世民有意放轻了脚步,侧首之间,才见桌案边,烛已消残,女子轻轻伏案,似已沉沉睡去。
令内侍将卷宗放在一边,挥手示意其退下,缓步走近睡去的女子,幽幽焰芒,映出墨色细密的睫影如蝶,凝丽娇颜,斜红似月如弦。
无忧,这样的睡颜,恍然如卿,安然如夜莲绽放,清静又似飞鸿入梦,唇角浮有淡淡笑意。
眼神又是一阵迷茫,连忙错开眼光,落在女子细指搭着的书卷上,心中一紧,那熟悉而隽秀小字,早已是深深烙印在心底的痕迹!
再望熟睡无觉的女子,难道,竟真是天意吗?
李世民幽幽叹息,拿起搭在椅上的一件深紫薄披,轻轻披在了徐惠身上……
近晨,流雾如苏,微微薄寒与清风携入窗棂,丝丝缕缕的凉,拂面清爽。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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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纵有笙歌亦断肠(6)
徐惠只觉身上温暖,手指尖却是冰凉的,自己似是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男子手指修长流暖,轻轻拂过自己额间秀发,片刻的停滞,仿便令梦就此停住,幽沉似夜。
整夜伏案而眠,身上未免酸疼,幽幽睁开双眼,手边书卷与素白锦帛明晰眼中,方才恍觉,昨夜,是在太极宫中啊。
“你醒了?”男子声音蕴意幽幽,柔韧清朗。
徐惠一惊,寻声望去,正见李世民斜靠在躺椅上,目不斜视,只专注望着手中卷宗,衣衫亦是昨夜模样,烛已燃尽,帝王孑然侧影,安静肃穆却巍巍如山。
徐惠大感失仪,连忙整衣拂发,上前几步,惶恐拜倒:“陛下,恕妾失仪之罪。”
李世民轻轻合上卷宗,目光辗转拂来,落在女子散落的乌云上:“何罪之有?是朕,叫你等了太久。”
等了太久……
语声渐渐低缓,一句话,却不知为何,便似有万般纠结,莫名绞痛了心扉。
曾几何时,等待,便是深爱女子静如清水的情意,便是她从容淡定的毅然陪伴,无论是风是雨、是祸是福,她都会微笑着,等待他每一次胜利归来,然再回首,心,却已空空如也。
徐惠抬眸,只见帝王目光幽凉,定凝在自己身上,持着的卷宗不期落在了青石砖地上。
深幽龙眸,光影叠错,却是迷惘凄然的目光。
徐惠微微怔忪,竟与他对视,刹那,只觉心神一阵摇晃,怎么?他的眼神,竟能穿过了晨光霞霭,直射入自己心间,那痛,亦随着,若隐若现。
他的眼中,似总有纠缠的过往云烟、欲说还休……
“起来吧,朕,也该上朝了。”李世民垂敛了目光,起身向外吩咐。
徐惠这才发觉,这殿中,仍旧如昨,只他两人而已……
此时,侍女内侍纷纷走入,礼数周全,为李世民换衣整容,黑色披袍深朱色下裳,纹绣精致十二章纹图,云腾波卷,威仪赫赫。
徐惠微微低睫,望见地上卷宗,低身拾起,只见卷首书有《新礼》二字,突地想起,昨夜,自己是读者皇后《女则》不觉睡去,惊慌望向桌案,正欲迈步,李世民却已衣装整好、琉冕端正,回望,更有威严气魄:“以后,不必回香苑去了。”
目光威而不凛,语声淡若流泉:“今日便命人收拾了香苑,才人徐惠迁住含风殿,封为婕妤。”
徐惠惊诧转首,但见帝王目光如晨,清明透彻,敛去了夜的深沉,唇角亦有笑意、似有还无。
一时,竟忘了行礼谢恩,帝王背影便已消没在眼前!
“陛下。”一声轻呼,留在殿中的几名宫女,皆已拜倒在地,参见徐婕妤,齐齐娇音,却听上去如何也不那么真切。
为什么呢?一时晃在梦里,只因一曲琴音吗?还是那未曾下完的棋……
徐惠呆呆立在当地,怎么近来的一切,都似有谁刻意的安排好一般,突如其来、措手不及,心中,竟没有荣升三品的一丝喜悦。
☆☆☆
一夜之间,名不经传的才人,晋升婕妤,并迁往含风殿居住,沉默太久的后宫之中,朝堂内外,顿时有如一阵劲风吹过,议论声起。
慕云与承乾却独有一分安宁,漫步在御花园中,承乾似很久没有这般赏景的兴致了。
慕云微微笑道:“殿下今日似有何喜事,嘴角儿一直挂着笑呢。”
“是吗?”承乾转头望向慕云,依旧笑若春风:“我倒没觉得。”
“当然是!”一声音自身后传来,答话之人却不是慕云,而是一男子声音破入春风,傲然而颇有意味的刺进耳中!
二 纵有笙歌亦断肠(7)
承乾不必回头,亦知来人是谁,果见慕云低身见礼:“四殿下。”
承乾这才回过身来,正见李泰定定的立在身后,越发臃肿的身形,着一身华贵金丝缎袍,眉眼细长,只衬得一张脸,笑纹狰狞。
“四弟。”承乾容色淡淡:“真巧在这儿碰上你,怎么?也是好兴致,来赏这园景吗?今年这凤仙花儿开得颇好呢。”
承乾言语似清风拂面而来,李泰冷冷一笑:“兴致……倒是比不得大哥,大哥闲情逸致,听说还为父皇物色了个美人,一朝荣宠,便飞上了枝头去?”
他俩自小好斗,只是自母后去世,承乾早没了那份心思,便知他此来不善,笑容却颇有意味:“四弟对大哥可是真真关心,大哥在此谢过了。”
李泰瞥他一眼,冷道:“好说!要说大哥的眼光还真是独到,自母后过世,父皇日渐消沉,对于女色更无所近,可不知是如何女子,竟能将父皇迷了去。”
说着,竟转眼望天,做出一副悲悯表情:“大哥,还真对得起母后呢。”
提及母后,承乾立时敛住微微笑意,眼光锐光如刀:“四弟,想母后在天之灵,亦不望看到父皇悲伤过度,意志消沉吧?”
李泰一笑,点头道:“自是,要说还是大哥想得周全,难怪父皇近来常是夸赞起大哥。”
承乾只是笑而不语,以一脉平和,承接他或挑衅或意味难寻的字句,如此,到令李泰无趣,只得拱手道:“大哥忙着,我这儿还有些事,便先去了。”
承乾淡笑依旧如故,点头示意。
“殿下。”慕云声音忧虑,承乾却一挥手,望着李泰走去的背影,已是了然的神色。
想自己令慕云亲近徐惠,并安排与父皇会面一事,做得何其平淡,不惊丝毫,可李泰今日之言,显然很是了解,那么,便只证明——他,在监视他!
四弟,这又是何必!
慕云微微垂首,她亦看出了承乾的心思,可却仍不懂,承乾究竟为何如此,难道……便真似李泰所担心的那般吗?
她不信……
☆☆☆
“哼!处处比不得我,便找个妖女来迷惑父皇,父皇这是怎么了?竟也沉迷起女色来?”回到府中,李泰便收起一脸儒雅,握着茶盏的指节,咯咯作响!
“妖女?怕不是。”身边一华衣男子,悠慢说道:“听闻是个才高女子。”
李泰挥手一掷,只听茶盏碎裂的声音甚是尖利:“所以才说他是别有用心,他到是深知父皇性子,找这样个女人来,以后还不任他予取予求吗?”
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