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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似只能听到烛火燃烧的嗤嗤声,和人们逐渐平息的呼吸。
李世民凝眉环望,并不见有丝毫动静,沉静道:“退下吧,许只是风影。”
众人还剑入鞘,纷纷应声,一侍卫却上前一步,恭敬道:“陛下,此物在殿口发现,不知可是那人影留下?”
李世民俊眸一收,接在手里,只见是一支鎏玉雕花簪,刻花精细、晶莹碧透,几朵清灵小花瓣蕊分明,盈盈点缀在通翠的簪身上,简洁却雅致非常。
这显是女子之物,李世民捏在手中,细细端看,自认从不曾见过此物,亦从未与何女子结仇,想来,不过是哪个嫔妃掉下的,亦未可知。
挥挥手,示意侍卫退下,转身方才看见徐惠静静立在身后,眼中犹有惊恐,目光直直落在手中玉簪之上,李世民凝眉,徐惠眼神仿似认得这簪花一般,不禁笑问:“你可是认得这玉簪?”
三 干戈未定欲何之(4)
一句方才令徐惠回神,清莹眸心,掠过刹那怔忪,随即隐没在低垂的眼帘下:“不,并不认得。”
不认得?李世民眉心轻聚,缓步走至徐惠身边,女子低垂的眼,恰到好处避开自己目光,李世民手中玉簪一紧,却唇角含笑:“不认得?那……便是喜欢了?”
徐惠举首,星月微光下,但见君王眸如深海,幽远却不着半分喜怒,窗外忽而飘进的微风,卷动墨色绣龙袍,微微摇展,徐惠凝眸,心意竟是慌乱的。
复又垂首道:“这玉簪简洁却碧身通透,确也是巧夺天工。”
不温不火的一句,巧妙避开李世民问询,答非所问、却又合乎情理,李世民眉心微紧,只一瞬,便化作眉间弯笑:“你既是喜欢,那,便送与了你。”
不待徐惠答语,修长手指,轻轻捏起棱秀下颌,指尖微微温热,顷刻蔓延,直教女子脸颊若红云流灿。
发上有微微一动,徐惠一怔:“陛下……”
说着,纤指轻轻拂过发间簪花,那玉簪似仍有余温微热,李世民睿眸清逸,却只是笑着:“这样清雅的簪饰,正配得你。”
如夜色流情的目光,微微润入脉脉温柔,徐惠心中,一阵恍惚,为何这本是赞誉的一句,语意却怎也不是平常的?
只微微垂首,温恭道:“谢陛下。”
李世民点头,侧首望眼内殿:“兕子睡下了?”
终是松下口气,平静答道:“是,正睡得沉呢。”
李世民于是还身走至龙案前,缓缓坐下,似有一声叹息,令烛焰微微摇动,修指执起玉檀笔杆,时而凝眉,时而摇首,字字读去,轻轻下笔。
风影晃动烛辉,一缕烛烟飘渺入风,几近燃灭了。
李世民微一侧首,目光才重又凝住,只见徐惠仍站在殿中央,只是默默的望着自己,想来这夜,她也是疲累了,遂道:“你累了吧?便先回吧,朕令人送你。”
徐惠望望天色,浓深的夜,已渐渐有了丝清光,恭敬低身一礼:“妾,告退。”
李世民点头,吩咐了人送徐婕妤回宫,夜色沉沉似墨,出了殿,徐惠不禁吸上口气,缓缓停了脚步,举眸,漫天星光,竟淡得无一点光色。
伸手摘下李世民亲自别上的鎏玉簪花,紧紧攥在手中!
回到含露殿,才觉困倦非常,却终究也无睡意,将众人遣下殿去,迎身立在桌案前,月光清洁,透过薄纱素窗涤洒在精洁的纸上,那纸上墨字流光,更添了几分明隽。
徐惠玉指轻颤,攥着玉簪的手指,微微泛凉。
忽的,素净的纸上,烛影飘忽,再一定睛,月光洒下的清华,投映俊长的身姿,徐惠心底一揪,终于泪眼迷蒙……
紧紧攥着玉簪的手,更加着力,仿似揪在了心上:“儒哥哥,是你吗?”
纸上人影渐渐扩大,风摇烛影,笼了淡淡薄光的影子,微微一晃,身后的声音低沉却分外熟悉:“惠。”
只一个字便令心中浪卷腾云,猛然回过身来,只见男子长身挺立,剑眉入鬓精俊,那双眼,如夜似海,只是凭空多了分沧桑,少了昔日淡淡的惆怅。
徐惠目光如月冻结在冷冷夜色中,眼中泪意,竟凝如烟波,三年了,她原已经忘记的人,再次出现,为何却牵动了诸多过往,在心中起起落落?
刹那寂静,终只化作平浅的一句:“三年了,可还好吗?”
男子眼神更似被冷箭划破了凝寂,冷若冰霜的脸上,唯那一双眸子,凝望着眼前女子,倾波万里:“还好,只是再回徐家,却听闻你已被选入宫,来到京城,你……更已是晋封婕妤!”书包 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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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干戈未定欲何之(5)
眼里尽是往昔追忆,男子默默垂首,许久,方再又道:“果真是今非昔比了,我走时,你不过八岁年纪,如今却已是这样窈窕的女子。”
八岁!提及过往,徐惠亦有怅然散落心间:“是啊,那年我还只是个小孩子,只会拉着你的手说‘儒哥哥,别走好吗?’,可你终还是走了,且这一走便是三年!”
三年,不长不短的时间,短得当年女孩已是悄然长大,长得足以自心中忘记一个匆匆来去之人!
男子一怔,右手轻轻举至徐惠脸侧,徐惠却侧首避开了,男子右手停滞在半空中,不禁苦笑:“我这不是回来了,你给我的玉簪,我一直留在身上。”
回来?徐惠转眸望向他,这曾经共有过一段欢乐日子的男人,眼里却尽是无奈:“儒哥哥,可你如今又何必回来?我,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女孩儿了。”
男子眼眉顿然一紧,眸色亦变作沉沉黯色:“他……他宠幸了你?”
一句震痛了自己心房,是啊,如今,她已是一国之君的妃嫔,皇帝新宠的婕妤,再不是当年不识愁的少女了!
然徐惠眼眸却微微一滞,娇唇微颤,终究没有言语!只是转身背对男子,许久,方才低声道:“儒哥哥,此处不宜久留,若叫人发现了,于你我皆我好处,还是趁着夜,快些走吧。”
男子怔在当地,不禁冷然失笑:“惠,你果真变了,我原便想你许再不是当年心思,却不想竟对我下起了逐客令!”
徐惠心底抽的一痛,闭目道:“快走吧,不然叫人发觉了……”
“你怕他知道了,失了宠幸吗?”男子沉声冷道:“这你便放心好了,这皇宫,我来去自如!”
徐惠转回身,凝眉对向男子复杂眼神,她素知他乃习武之人,可这宫中严密守卫,又岂是常人可来去自如的?
不禁道:“皇宫守卫森严不比平常,儒哥哥,我们只是小时候的事了,你也不必执着于此!”
小时候的事?男子唇角冷勾,那么多年的岁月,自己看着她长大、依赖在自己身边的日子,她,便能如此轻描淡写的代过吗?
还是,她被这锦衣玉食的隆宠宠昏了头?
“你道他真的是宠爱于你吗?”男子眼神着有用意的闪动,徐惠不期然一怔,疑惑望向他,然而男子目光却望向别处,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正欲询问,殿外却传来一声响动,随即便有侍女入到殿中,徐惠忙高了声道:“何事?”
侍女似在内殿边止了脚步,只道:“回娘娘,女婢来为娘娘换殿烛。”
徐惠侧眸一望,那燃了整夜的烛,果然已几近燃尽,遂揶揄道:“不必了,我这就睡下了。”
侍女轻轻应了一声,一忽,听闻殿门关掩的声音,徐惠方松下口气,慌忙对向仍不见惊动的男子:“儒哥哥,你快走吧,我想法调开殿外侍卫,你便趁机出殿,只是出了含露殿,我便保不得你了,还要多加小心。”
徐惠说得恳切,可男子依旧一副淡漠神情,表情无丝毫牵动,探手自怀中,轻轻掏出个光闪明耀的金色小牌,微微一笑:“你放心,有它在,便是被发现了,又能奈我何?”
徐惠定睛一看,不禁一惊,那牌子金光烁烁,映着残烛幽黄的光芒,依旧灿然,徐惠讶然道:“这……这是……陛下令牌,儒哥哥,你是从何得来?”
男子将令牌放回到怀中,淡笑道:“这便说来话长,你亦不必知道!”
“儒哥哥……”
不待徐惠追问,男子却倏然转身:“我会再来!”
三 干戈未定欲何之(6)
言毕,徐惠只觉眼前一阵飘忽,男子黑色身影,与夜的幽茫融做一般,微风掠起青丝柔软,徐惠怔然立在当地,月色如水,倾泻在眼里,光影迷离。
一切都仿不是真实,如不是那碧玉花簪仍在,兴许只会觉得是一场梦吧?
菱花镜前,徐惠目光恍惚,韵儿轻轻挽起她柔软墨丝,斜插一支胭红色湛露牡丹,流坠珍珠穗子,再插支镶金累丝蝴蝶簪,耳上纯白珠玉明灿,唇点胭色娇红,一身水红色隐花长裙,胸抹傲梅迎风,镜中女子,贵雅万千!
韵儿在身后微微含笑,如今的含露殿中,陛下亲赐宝玉金银不止,绫罗丝缎不休,本便素美的女子,更有绝代风华。
梳妆才闭,香冬却自殿外跑来:“娘娘,十九公主和九殿下已在殿堂外……”
“徐娘娘。”香冬一语未完,便听闻小女孩声音悠悠飘来,徐惠侧首,只见女孩一身娇俏的水翠色短襟纱裙,发上系了浅柳色丝绸缎,明媚的笑容,沁了春色般,惹人心爱。
徐惠示意香冬退到一边,微笑着迎身上来,这女孩,真似与自己生来有缘,见她如此可爱模样,那些个纠缠,竟于瞬间飞散:“公主。”
“兕子。”女孩仰头望着徐惠,貌似郑重的纠正着,徐惠微笑道:“嗯,兕子,怎么跑到含露殿来了?”
兕子水灵的乌眸望过来:“睡醒不见你,彩映说你在含露殿。”
彩映?徐惠举首,只见一名宫女,面容沉静,目中却似有微微感慨,见她望来,连忙低下头去:“参见娘娘。”
徐惠微笑示意她不必多礼,这才看见宫女身旁还立着一个男孩,男孩目光凝视,望着她的眼,竟有些痴愣,不就是昨夜跑出殿的男孩,仍如昨夜般,神情间,略有窃窃,便该是九殿下吧?
徐惠正欲开口,雉奴却学着兕子的样子郑重说:“徐娘娘,我是雉奴。”
这样的一句,令徐惠不禁好笑,却隐忍住,只端然道:“九殿下……”
“雉奴!”又一句,到叫兕子笑了起来:“九哥,你干嘛学我?”
徐惠亦忍不住笑了,雉奴尴尬的低下头,不语。
兕子不理他,转头望向徐惠:“徐娘娘,我们去御花园吧,兕子想采一些半枝莲给父皇。”
徐惠搂住兕子,温笑道:“好啊,雉奴要去吗?”
见徐惠抬眸望来,雉奴忙应道:“要!”
彩映倒有些许为难,低身提醒雉奴:“殿下不是要去东宫?”
雉奴这才似恍悟般,再望一眼徐惠与兕子,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只失望的低下了头。
徐惠倒是笑笑,这孩子怎总是一副羞赧神情?
御花园,粉香花秾,暖风犹似流春醉云,飘散一缕香馨。
翠叶明绿,托衬各色鲜艳的半枝莲,女孩笑语莺莺,拉着徐惠的手,在一坪绿草上跑着,彩映与韵儿跟在身后,彩映不禁感叹,小公主已许久未曾这般开怀。
明耀的阳光下,徐惠与兕子采摘着花开锦灿的半枝莲,徐惠望着小女孩真纯的笑颜,亦笑道:“父皇喜欢半枝莲吗?”
兕子却摇摇头:“不是,父皇喜欢牡丹,最喜欢美人红。”
徐惠点头,只听兕子又道:“可父皇已经很久不插美人红了。”
徐惠疑道:“为何?”
兕子缓缓停下手中动作,转头望向徐惠,目光似有伤感一瞬流动:“母后也最喜欢美人红了……”
徐惠一怔,小女孩的神情便似触动了内心不可触动的心事,笑容敛住,望着自己的眼,水动凄然。
这样小的孩子,竟似懂得许多般,惹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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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干戈未定欲何之(7)
徐惠轻轻抚着兕子乌发,正欲安慰,却听身后彩映与韵儿同声恭道:“参见贵妃娘娘。”
贵妃?徐惠忙是站起身来,转身而望,只见身后女子,赫赤色长裙茜丝密绣纹,胸抹金线菱纹清菊落风,发上衔珠彩凤若飞舞云翔,耳上丝雨铛子盈盈轻动,艳色极贵的模样,因着岁月消了些明媚,却依旧粲然。
只是那眼神微有异光,幽幽凝视在徐惠身上。
徐惠忙略微欠身,恭敬道:“徐惠见过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