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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碰到了那花,花瓣零落,离了枝,纷纷扬扬,不复方才看到的那样完整。身形略略发颤,往斜前方歪去。
“结衣!”苏韵一手为她撑着伞,另一手发急,忙靠过去拉她,大力往后拽。少年微汗的手碰到冰凉的柔荑,只觉得那股子冷,从 手的方向,沿着胳臂往上爬,到心窝的地方时,已经冷得说不出话。
“你不会杀他。”她身子被拉回,回过头,眉眼含着笑,沾着泪。手掌还有花朵残瓣,一撒便落了一池,圈圈荡开,吹风浮水而去 。
苏韵心神嘣的一声,一条紧绷的弦震得自己麻木。他松手,低下头,看不清表情。
结衣势头没有控制住,摔到假山石壁上,手往后撑住自己身体,能感觉到异物强行扎进手心。她拧着眉,站好低头,几颗小石子在 手心,压出很深的痕迹。
但既没有血,也没有痛感。
她能自行造出流血的假象,却毕竟不会再流血了;她能被道士制伏被绳嘞疼,却不能像个普通人那般被石子扎疼。毕竟毕竟,她已 经死了。
一瞬间,心头袭上万念俱灰之感。
耳边却听苏韵低声,“你这样恨他,是因为太爱他吧?”
“……”
苏韵声音如流水,让夏日的昏昏欲睡都悄悄淡去,“我知道,你看他的眼神,很不一样。可是,结衣,你不能和我二叔在一起的。 ”
“人鬼殊途么?我早就知道!”结衣低声喃喃,目光还落在自己手上,“况且,我只想杀了他,没想和他在一起……”
“……不是人鬼殊途……只是我二叔,他不会和你在一起。”
结衣呼吸微停,看着那背对自己的小公子。一直以来,她从来没有认真看过他。比起洛浦的淡漠而飘忽,苏慕清的清冷而儒雅,苏 韵便像一块璞玉,只让人觉得干净,漂亮,却也不会有别的感觉。
可是她这时候看着那少年,乌黑的长发用一根青色的发带松松地束起,斜斜刘海半遮住左眸,在日光下发出浅浅的晖光。从侧面看 ,鼻梁高挺,皮肤雪白精致,略带一点点的女孩子气。盖住眼睛的睫毛,竟比女孩子还要长。
他像是从来没长大,这一瞬间,又像是突然长大。终于,结衣动作了。
“……苏韵,你真是好讨人厌,”结衣甩开他,从他手中抢过自己的伞,回目冷冷盯着他,“我只想杀了他!杀了他!你听不清楚 么!”
“就算你是只想杀了他好了!”苏韵闭眼,“我想说的是、我本来想说的是——你就不能喜欢别的人么。”
结衣撑伞回眸,眼波流转,风情蜿蜒。她看他背影清瘦,骨架还蕴着少年的蓬勃未展,眸子一闪,垂下去。
在心底深吸气好几次,藏在袖中的手指颤抖,“结衣……你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吧……我很喜欢你的。”
“在你经常流连金陵城的时候,我就已经很喜欢你了。你找过许多姓‘苏’的,却独独不记得我,我总是憋着气想办法,怎么让你 记得我也姓苏。直到那天,他们喊我‘苏公子’,你回头看我一眼,笑一笑。像天上的烟花那样绚烂,美得耀眼。你总是刻意笑得魅力 惑人,可眼里沉默的寡淡,我看的一清二楚。我其实想偷偷跟着你的,没有开始,就不会结束。我知道你受过伤害,所以才不敢乱下承 诺。可是看你对……那么在意,我却忍不住了。”
苏小公子鼓足勇气转身看她,明亮的眸子亮得让万物黯然失色,“你喜欢我吧!”
在他面前的风景如画,流水潺潺绕着假山,古树葱郁,草木扶疏,凉风拂面,却不见佳人,只有睟质如玉的白袍公子,震惊地盯着 他,“你、你……”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苏韵同样震惊地瞪着面前人,粉红色从耳畔爬上面孔,羞恼难诉,往后退一步,试图解释,“……二叔……”这,二叔什么时候来 的,结衣什么时候走的?
没有听到一些不该听的话吧。
苏慕清抚着额,望天,神情很怅然,很担忧,“……苏韵,不然你还是回长安吧。我会给哥哥修书一封,给你赶紧娶妻。”
一听这话,苏韵脑中一根弦紧绷,更加急切地愈解释,原先退后的一步便上来了,“二叔,我不要……”
“你还不要什么?!”这次悲愤欲绝的换了苏慕清,往后退一步,步伐杂乱地想要离开。走之前,幽幽地回头把他望了一望,“苏 韵啊,喜欢男人是没有前途的……你,好自为之。”
苏慕清拔腿而跑,苏韵临风石化,手还搭在半空中,却是再说不下去了。他二叔,果然误会了……好可怕好可怕……以后要怎么解 释怎么解释……难道要把结衣给扯进来么扯进来么……
当苏韵闹出那一出“乌龙戏”的时候,结衣躲在假山另一边,捂着嘴笑得直不起身。
不过,到底是谁那么天才,把苏慕清给请过来的?苏慕清可不是喜欢逛园子的人啊。
同时,在假山的再偏一边,洛浦墨玉般的凤眼,荡漾着似是而非的餍笑,红唇一翘,摸着下巴很是满足:果然他把苏慕清拉过来的 决策是正确的,虽然本意是听那个艳鬼的“真情告白”结束这一段乱七八糟的戏码,不过既然苏韵闹了这么一出,结果——似乎更让人 开心?
不过话说,那个艳鬼呢……
各怀鬼胎的两个人同时想到对方,同时心怀警惕。从假山后两两一绕,看着对面的人,面面相觑。当是时,苏小公子已经怅然地离 去。
结衣心中大喊:偷听的人生最圆满了!
脸上却一脸嫌弃,头撇向一边,先行指责,“长休道长,你怎么可以偷听别人告白?太无耻了!”
洛浦心中大悟:听墙角神马的太对路了!
“我无耻?”脸上便摆出一脸“他乡逢故人”的诡异笑容,拉起结衣的手,亲切道,“哦这样,那我们算一算,艳鬼你是不是欠我 一条命没还呢……”
额……她后退一步,转身,“那个,天气好晴朗……”
原来这出戏是,他乡逢故人,讨债!
当然,结衣未曾想到,自己和洛浦能有什么共同语言。当洛浦拉着她趴在窗棂下偷窥的时候,她握紧拳头,嘴角流口水,必须深刻 地反省,她和洛浦——还真他妈的有共同语言啊。
☆、情债
之前她一直觉得沭阳是个透明体,不言不语不哭不笑,引不起别人的注意。而今,洛浦伸出一根手指头捅破一小块斑大的纸窗,里 面水雾蒸腾,宽大的浴池中,少年垂目而眠,呼吸浅微。绵长的睫毛盖在眼上,纤纤若丝竹。黑发散开飘在水中,如墨汁悄悄晕染。
唇红齿白的少年低着下巴,落在眉眼中间的一滴水顺着面颊往下,拂过线条优美的锁骨,若隐若现的肌肤,“嘀嗒”一声溅入水中 。
本来已经美得极致,再加上偷窥的恶趣味,浑身热血沸腾,心脏被小猫挠来挠去,无处宣泄。结衣眼眸清波大瞪,只怕看的不更真 切。身子往面前移一移。
哎呀,看到胸前的两颗可爱的……
“我其实不想打扰你的,只是你踩到我的脚了。”耳边,洛浦不咸不淡的清冷声音响起。
结衣瞪他一眼,不甘愿地往旁边挪挪,再认真往纸窗上小孔凑……
“不好意思,口水流到我手上了。”又是那个不咸不淡的声音。
结衣出奇愤怒,狠狠一抹嘴巴,这人还有完没完呢!她没回头,却听到耳后洛浦一声轻笑,低沉醇美。
便是这一声低笑,让她瞬间警醒,还巴拉在窗边的身体僵硬——她在做什么啊,还是和洛浦在一起?
门打开,衣冠凌乱的少年走出来,漠然看了二人一人,发丝还在向下滴着水,沾在樱花瓣样的唇上,何其美妙啊。只不过他声音很 无奈,“师……父。”眼尾往结衣的方向扫一扫。
……说不遗憾,是假的。
恋恋不舍地把眼珠从沭阳身上移开,心还是有些痒痒的,叹气。她本来可以用媚色来勾引沭阳,可是——洛浦就站在一旁,实在是 太危险了。
尴尬加遗憾后,结衣把伞往后歪,慢慢站直身子,手指拂过耳边落发,眼中流波暗含蛊惑地扫过沭阳全身。
然后,扭头,深情地望窗下院中景色,声音被自己捏的娇滴滴,“我想起一首诗。”
洛浦很配合,“什么诗?”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幽幽叹口气,美目低下,瞄瞄不动声色的沭阳少年。
寻思着暗示得差不多了,她才收起一身艳色,款摆腰肢翩然离去,手被洛浦握了下。
洛浦唇瓣不动,声音靠着传音入密的方法传给她,“沭阳就是你要为我做的事——做好了,我便放你自由。”
结衣不明白怎么回事,只是身形微顿,便继续自己娉娉袅袅的小碎步。当然现在的情况,也不允许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沭 阳发生了什么事?洛浦要她一只艳鬼来帮忙?
待那只艳鬼逃远了,阳光碎银子般洒下,紫竹伞光波转动,她的背影妖娆婀娜,腰肢纤细。好像一首诗中所唱,三月河边柳,十八 女儿腰。她既有妖气,又有清色,往往才更加诱人。
洛浦摸着下巴,对徒弟挑逗似的翘起凤眼,“沭阳,怎么样?这只艳鬼满足你的要求没有?”
沭阳方才沐浴,就听到了他家无良师父和某只艳鬼的喋喋不休。此时听到他师父的话,只觉得头好疼啊。“师父,以前还是人,现 在已经成了鬼了?”
“怎么能这样说呢?人类已经没办法达到你的要求,师父当然要找非人了,师父一切都是为了你啊,”这番不靠谱的话,被洛浦说 的慷慨激昂、苦口婆心。
见徒弟不为所动,他垂着眼皮子,嗯了两声,“不过话说,那只艳鬼性情古怪,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太不稳定。活了一千年的鬼了 ,连简单的人情也看不开,也太……单蠢了……沭阳你要多考虑两天,是很必须的。”
“……师父,我去接着洗澡了。”门像是禁欲的老人,缓缓地关上。
洛浦上前一步,手搭在门边,“那沭阳你到底有没有看上那只艳鬼啊……”
“……师父这么希望徒儿离开么。”门内传来沭阳闷闷的声音,鼻音很重。
一愣,抬头望天,扶额。洛浦叹息着走远,眼底的兴味蠢蠢欲动,不是一两把火就能灭下去的。
而在门后的沭阳,心情低落中,还不由想着,师父说结衣性格诡异多变,其实,性格最诡异多变的,是师父吧?他跟了他十六年, 都还没有摸清,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
对自己……又是什么样的态度。
=分隔线=
自那日的乌龙事件后,苏韵想办法找了结衣许多次。可是每一次,都看到结衣和洛浦在一起。甚至追到了大街上青楼前,他踟蹰许 久,想要委婉地表达单独和结衣说话的美好愿望。
结衣人都差挂在洛浦身上了,看也不看苏韵一眼,暧昧地趴在洛浦肩头呼吸,吐着香气。“洛公子,奴家腿都麻了,我们找个地方 歇歇脚好不好?”
洛浦实在配合她,一手撑着伞,另一手扶着她的柳腰,嘴角一扬,浓墨散不开的眸子深情地只盯着结衣一个人,“好,待我找个小 倌馆,给你歇歇脚。”
小倌馆?!
结衣闭嘴,还没开放到如此程度。
苏韵眼里浮起受伤的黯然光泽,却很快又消失,并不退后,还勇敢地站在后面,“结衣,你真是个好姑娘。你是怕我陷入迷恋,才 理都不理我么?”
洛浦一声低笑,看到怀里结衣的脸都快铁青了。便用发丝蹭蹭她下巴,笑,“结衣,你居然如此善良,我真的没发现,是我的错。 ”
“……其实是奴家的错,让洛公子没有发现奴家的善良……那么久。”结衣僵着脸笑,知道洛浦在暗示她和苏韵划清界限。苍天啊 ,她也是不想再跟姓苏的扯上关系,怎么就那么难?
“结衣……”苏韵望着前面两个人如胶如漆地沾在一起,低着头说悄悄话,无比暧昧。他咬咬唇,还是坚定地给自己找着理由,“ 你和洛公子这样亲密,是为了刺激我、让我死心么……你不必如此的,我说过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