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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头,还是摇头。
膝关节的穿透所伴生的是更剧烈的痛,已经痛到无处不痛,无可再痛,痉挛,浑身的痉挛,肌肉都在不由自主地抽搐,没一块肌肉,哪怕是指腹的,都在有自主意识般地抖动、抽搐,郑拯再度昏迷。
钢钎插在左边的腿骨里,转了转,很成功地刺激,郑拯被痛醒。
“想通了没有?”冷血动物的耐心显然已经开始消失。
从来没有人能熬过这个刑罚,绝大多数在踝关节时就屈服,一小部分能撑到膝关节,到了郑拯这样,已经穿透大腿骨的骨髓腔还不屈服的,只有死人。
郑拯熬过来了,并且还没死。
摇头,嘴唇和面部的肌肉也在抽搐,眼泪、鼻涕、口水……体液不受控制地外奔,唯有意识还算清醒。
(3)
郑拯的坚持只有一个结果:死。
想死,容易,也不容易。
想死,一定会让你死,留着一个如此坚贞不屈的将军,难道是等着营救的?不,没有了利用价值就一定要毁掉;可想死,一定不会让你容易的死,无法让你的意志臣服,也要让你的同党胆寒心碎。
“千万别以为这个‘风中颤栗’的名称只是个附庸风雅的符号,真正能熬到这个刑罚最后一重的,我还真没有见过,今天看来咱们都要开眼界了。”冷血动物的话在反复昏迷的郑拯耳朵里,有着地狱的阴森。
钢钎在腿骨内旋转了几圈之后,被慢慢抽了出来,混合着骨髓的鲜红,浓重的鲜红,稠厚的鲜红,见过鲜血,觉得残酷,见过骨髓,才知道仁慈。
钢钎并没有刺破什么大的血管,小的也被钢钎尖头的温度给灼了止住血,顺着钢钎往下滴的,都是骨髓,十分的绸,几乎要冻住的样子,每一滴下来,都仿佛看得见里面含有的颗粒,像鲜红的酸奶,也像鲜红的沙拉。
始终辗转在活生生痛死和苏醒之间的郑拯或者没有预计到过如此的酷刑,可没有什么理由,能让他说服自己背叛革命,背叛陈铭?没有,背叛革命是对尊严的侮辱,背叛陈铭是对自己的侮辱。
如果可以选择,郑拯倒更希望自己能灰飞烟灭,否则,以陈铭的能耐,在得到自己的遗体后,将明白自己曾受过的酷刑,这,比酷刑更折磨人。
抽出了钢钎,终于让一干观刑者和郑拯明白“风中颤栗”的意思:即使是一个呼吸的微风,也能让整条腿被贯穿了骨髓腔的郑拯不由自主地颤栗,那种哆嗦已经到了无意识抽搐的地步,从脚底透上来的冷飕飕的感觉却清晰无比,痛也痛的清晰,凉也凉的透骨,偏偏又被打了镇定剂和强心针,死也死不过去,晕也晕不了多久,真真是入地无门升天乏术。
风中颤栗绝不是唯一的酷刑,活剥人皮,据说是叛徒的主意,郑拯已经没有力气去想到底是谁叛变了之后出的这个主意,耳边只回荡着冷血动物的那些话。
“你的皮不错,我一定会把它做成一件艺术品,我会在你的背脊划上一刀,其他地方保证一点都不破皮。”
再没有什么词可以形容这个狗日的东西,不狗日他都侮辱了狗,这个变态!
已经出离了痛,郑拯在被吊到水城南城门去的时候,甚至还活着,没有了衣服和皮肤,没有了嘴唇和眼睑,甚至,连荫茎的皮都没了,郑拯死了,死的时候,脸是抽搐的,抽搐成了一个变了形的扭曲的笑,甚至还眨了眨眼。
郑拯没能喊出什么“公国万岁”之类的慷慨激昂的话,也没能喊出“陈铭珍重”之类的情深意绵的话,所有的心思都化在了那个看着像在抽搐的笑上,说不出来,连控制肌肉完成笑,都已经用尽了他的所有意志和力气。
得到噩耗,陈铭只有一个反映:吐血昏厥。
哇地喷出一口血,就那样,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宗政呈终于发觉了形势的严峻,空降了薛天纵和裘致远、叶非云,能把薛天纵派来,足见宗政呈对自己先前判断的悔悟。
年轻的叶非云终于弄回了郑拯的遗体,失了皮的躯体已经有些风干,却又因了日久已经长蛆,十天,十天的分别竟成了诀别,再见,已经完全找不出原先的样子。
五天的囚禁和酷刑,五天的悬挂和跋涉……
陈铭只有连吐鲜血再次晕厥。
再醒来,已经是隔世为人,提笔在曾做成了孔明灯的皮上写下:但存一息,抗战不止,但有一人,誓不称臣,尚国永存,尚民永立,无国无家,无人成|人。此去不远,请等三年,奈何桥头,定来践约。
鲜红的字,鲜红的誓言,鲜红的决心。
郑拯,我说过,即便是死也不能分开我们!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陈铭曾经是个医生,外科医生。
郑拯的遗体被陈铭拿福尔马林浸泡之后,使用了防腐剂处理,光复水城之后的陈铭,让见过的人不寒而栗。
休整期间,陈铭一直没有出过房门,饭菜也是警卫打了之后放在门口,没有人敢进他的房间,连薛天纵和裘致远都一样。
全身披挂:口罩、帽子、白大褂……一身外科医生的装束,陈铭在做的,居然是给郑拯的遗体清除蛆的尸体!!!
蛆很小,多半都在肌肉的浅层,拿刀轻轻划开肌肉表层,再细细地剔出来,一条一条的,白色,有些瘪了,有点透明,甚至有些松脆了。
半天下来,就堆积了一个馒头大小的一堆,倒更像是一碗扣在了手术盘上的米饭。
每剔出一条,陈铭都会胃痉挛一下,不是胃病的胃病,其实,在看见郑拯脚底的那个直径只有两公分的孔,陈铭就已经从身体深处呕了上来,做过医生,对人体很熟悉,太清楚那个外表只有一个两公分直径却贯穿了郑拯整条腿骨的孔意味着什么。
提了关节抖动,那不正常的声音已经清晰地告诉了他郑拯曾遭受过怎样的酷刑,不仅仅是可见的剥皮!
穿透骨髓腔的疼痛其实并没有太大,骨骼里面并没有神经,可那种恐惧的力量足以放大穿透骨膜和关节腔时的痛苦,肾上腺素大量分泌,导致人中毒,中了肾上腺素的毒,这会直接导致死亡。
痛,生理上的痛是必然的,一个外表如此光滑的伤口,可以明白扎进去的东西的锋利,郑拯的腿骨骨骼里已经完全干涸,制灯之后残存的皮也在一个角落上找到了想对应的孔,那么,他是在剥皮之前受的这个刑!!!
躯体的肌肉表层的血管已经破裂,里面没有血,没有干涸凝结的血,郑拯是被活剥的!只有活剥,才可能血液继续流动,剥的时候毛细血管破裂,血液流失,只留下血管!!!
一切的事实,在陈铭的分析下变得痛不可当!郑拯是如何熬过这些刑的?是如何在临死的时候,在没有了肌肤的脸上,留下那一个莫测高深的抽搐得有些变形了的笑?
从医学理论上,只有一个可能:郑拯对于刑罚是傲视的,没有恐惧,用绝对的心理强势和坚定意志控制了自己,强行忍过了刑。
是什么样的意志!能让他熬过这样的刑罚?是什么样的信念!能让他熬过痛苦?
陈铭快疯了!那种自责,那种痛苦,那种要淹没他的绝望和哀伤,比郑拯的死更让他生不如死。
“熬这个刑是为了我吗?为什么不暂时地出卖我,至少可以痛快点死去!你为什么这么傻?怕我伤心吗?不,你受这些刑远比背叛我更让我痛苦!你背叛我,我是心死,你受这些刑,我是生不如死!你等我三年!我一定要将这个仇报了!!!”陈铭没有哭,陈铭已经不会哭了,军人的刚毅和心的痛苦,早就不是靠眼泪就可以诠释的了。
生生的离别,生生的痛。
陈铭每天都把郑拯的遗体放在床上,靠墙的一侧,自己睡在外侧,仍旧和以前一样,半揽着睡。
不时还会轻轻地抚摸过那张历经了多个劫数的皮,一如往日的温存,也一如往日的深情。
“你再也不用和我分开了,就算是国家兴亡大事,也不可以了……你也再别想偷偷趁我睡着的时候溜走去冒险了,我睡在外侧,即使我受伤了,你也得睡里面,这样,你跨过我的时候,我就会醒……我的血,和你的皮,我替你穿上,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以后我把这幅字裱上,装个镜框,做我们的墓碑,怎么样?连墓志铭都有了……”低低的呢喃,如情人间的细语,听到的无不毛骨悚然。
——陈铭的番外·完——
第二卷:惊心变
第二十六章:军中激变
叶非云来到炮兵营之后接任了营长一职,对于一个编制完整,装备也算完好的炮兵营,好象没有什么可整顿的,可一个没有任何战斗力,或者说是没有任何战斗欲望的军队,没有存在的必要,甚至,存在比不存在还要糟糕。
这支炮兵营在叶非云的眼里,就是存在还不如拉去屠了的典型,除非进行整顿,大刀阔斧的整顿。
为了保证叶非云的安全,薛天纵特意从民主党军中抽调了两个可靠的警卫,陈铭的教训太过深刻,叶非云自己倒是无可无不可,如果说陈铭的事对他有多大的冲击,那么,最大的还是他和郑拯的关系,以及郑拯的死所带来的水纹效应。
整顿遇到的阻力很可观,是的,可观,场面之杂乱、之宏大、之猥琐、之无耻……让叶非云难免在心底在没有人见的角落冷哼一声:难怪是逃兵,难怪是不抵抗就丢盔弃甲丢帅保车的东西!
副营长的叛变来的不算突然,却也给叶非云带来不小的麻烦:一个营,被硬生生分成了两拨,一拨是想跟着副营长投靠汪明清,也就是东氏人的,还有一拨是徘徊在叛与不叛之间,退伍与不退伍之间的观望群体,这群人,叛国没有胆子,或者是还有良知,留下,又不知道叶非云会有什么样的举措。
副营长是郑中翔军中一手提拔上来的草根,没有什么背景,也没有什么科班同年,完全的草莽,也算是战功上来的,在这个副字上也蹭蹬了数年,都因为了战争眼光和指挥能力欠缺而没有升任正职,这次营长的临阵脱逃被枪毙让他嗅到了一丝希望,却粉碎在了叶非云的空降上。
“叶长官,这军中体制不是说改就改的,你让堂堂炮兵营的弟兄天天不摸炮,光是在那里没完没了地拉练背军规军纪也就算了,可你把这么多弟兄全部打乱,没有班、排、连之分,没有上下级之分,到底是什么意思!”发难的是个参谋。
“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的决定需要你们批准了才可以施行?”叶非云端坐,会议桌尽管简陋,可也是作战室里最大的物件。
“叶长官,您刚来我们营,有许多东西不了解,可能您还需要我们多提醒着点,免得被那帮子小人怂恿蒙骗了着了他们的道。我们知道您在军校学习的时间比在前线的时间长,前线可不比军校,不是书书本本能解决的,你看看郑将军就知道了。”
“哦?那你的意思是——我该听了你的怂恿着你的道才好?”两手摊开,身体后靠,叶非云的神情实在没有什么可描述的,就三个字:没表情。
“叶长官,这个笑话不好笑,你也别欺人太甚!”一阵轻微的枪械声响,显然是副营长和身后的那几位貌似警卫的家伙将保险拉开子弹上膛的动静。
“呵呵,我怎么觉得——是你在和我开玩笑?”叶非云竟然绽出一个微笑来,春风化雨,柔细地滋润了紧张的气氛。
“叶长官,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弟兄们也不是吃素的!”恼羞成怒的掏出了枪,黑洞洞地指向叶非云和他身边的两个警卫。
“恩,不错,嘴上说不出道理来就用枪说道理,好!勇气可嘉。你们就这么笃定能成功地威胁了我?”手中把玩着一柄极小的刀,显然是在枪响的时候迅速上手的东西,叶非云的蔑视和镇定无疑刺激了逼宫的家伙。
“我们知道你的刀快,可再快能快的过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