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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像是没听清楚这句话,也像是已经彻底的醉了,闭着眼睛抿着嘴唇。恪宁踢掉了鞋,蜷伏在他身边,将头埋在他颈窝里低低轻语:“你不老……我要和你一起……”
“宁儿……”良久,他忽然说:“我这一辈子,其实害怕过很多事情。你说弘时没有我胆子大,我看着,却不是。有些我不敢做的事情,他却会去做,也可能会义无反顾的去做。但可惜,他未必会遇到你这样一个人,让他值得去义无反顾。而我……”他歪着头,看着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女人,“我能给你的,实在不多。所以,我最害怕的……就是失去你……”
“不会,别怕。除了我们一起的那条路,我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所以,别怕!”她轻拍着他的肩膀,像是以前抚慰弘晖时的样子,她在久违的一个母亲那样的温柔祥和中静静睡去。
胤禛的酒反而有点醒了。他睁开双眼盯着帐子,上面画着淡墨山水,远处村落起伏错落,炊烟袅娜升起,一树桃花,将那山水都染成了绯红,如夕阳下质朴村姑的脸蛋儿。
他尽力不让自己的脑子转起来,克制着,什么都不去想,只享受一刻安宁。
窗外,尚有秋虫呢喃,月朦胧兮鸟朦胧。
翌日,恪宁琢磨着如何能先见见这位尚书家的小姐,又不露出内层的深意。若是不合适,也就可以罢了,并不伤着女家的颜面。幸好,底下人早去探了消息。说是这家夫人小姐要在中秋前到柏林寺还愿。柏林寺就在王府近旁,恰是近水楼台。恪宁暗笑如果在这里偶遇那也是自然而然,不容易引起人家疑虑。
恪宁平日不礼佛,何况现今柏林寺住持迦陵性音与她生母家族大有渊源。恪宁不想重提旧事,自然不常来此处。倒是胤禛平日闲暇时常与这里的僧众往来。这一日恪宁事先准备好,单等董鄂氏一家女眷入了山门,她后脚便去了。
本来董鄂氏也算一门望族,在此上香还愿是不能容闲人进入的。但恪宁以王妃的身份亲来,无人能阻。恪宁倒不愿意显得太过隆重,身上只穿家常旧衣。她突然而至,却是令柏林寺上下猝不及防。性音和尚要亲自迎接,她先自拒绝了,只说今日有闲情想要四处赏赏风景,到寺中小憩半刻。
那席尔达的遗孀与女儿知道了雍亲王妃大驾光临,不能不前去问安。恪宁在维摩阁中见了她们。倒无甚意外,这家子的女人虽是满洲亲贵出身,却也都学了汉家女子的温婉贤淑。席尔达的夫人因丈夫已故,长久不出家门。儿子们都已入仕,家中唯有小女儿名唤苏乐,娇养在膝下以慰暮年孤寂。那苏乐生的还算端正清秀,看上去多少有些腼腆,在恪宁面前十分的规矩,请安见礼,进退有度。
恪宁似是无意问了问苏乐的年庚,喜好些什么,读过哪些书之类的话。看她们母女二人行动举止确有大家风懿,心里稍安。只暗中观察这少女,却觉得她因循礼度,虽然是稳妥老实人,但眉眼之中实在欠缺活泼。不知如若胤禛真定了要做这门亲事,日后她能不能笼络住弘时的心。
这对母女如恪宁之前所测,既不是令人厌恶的势力小人,也没有什么出人意料的惊喜之处给她。她一时心里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暗忖着先与她们交好,日后还能再摸摸底。
照例寒暄的那些话题差不多说过去了。恪宁便请苏乐引自己在柏林寺中四处走走。苏乐年轻胆怯,与恪宁一路上兜兜转转,始终不敢有半步逾矩。恪宁都觉得很有些不自在。正尴尬时,与她们母女二人同来的另一位夫人喜塔腊氏将话由接了过去。恪宁见她不仅容貌出众,且举止落落大方,谈吐不俗,便笑着与她攀谈起来。
这喜塔腊氏是监察御史迈柱的女儿,如今的夫婿在内务府供职。看她年纪与恪宁不相上下。性格也外向,但说话不温不火,拿捏的恰到好处。她与恪宁谈起柏林寺中所藏自元朝以来的诸多佛家经典,也都如数家珍一般熟稔,令恪宁吃惊不小。
“若是能将这些历朝经卷仔细点算清楚,编著索引,逐一刊刻,也算是造福后世的一件大功德了。”喜塔腊夫人笑道。
恪宁微微颔首:“你说的对,的确不可令经典蒙尘。待我日后和王爷说说,若能促成此事,也是大造化了。夫人您能有如此远见卓识,真是令人佩服。”
喜塔腊氏谦逊的笑笑:“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福晋见笑。本来还是苏乐说起见此处多有佛家经典但又无缘得见,很是遗憾。我才有此想法的。”
“哦……”恪宁转头看看苏乐,苏乐站在不远处,扭着身子装作没听见。
恪宁觉得喜塔腊氏这话是在暗示自己苏乐并不是表面上所见的那般木讷。难不成她倒看出了自己的心思?
喜塔腊氏微笑着又道:“苏乐这姑娘虽年轻,但心思聪慧,人又含蓄,什么事情都能稳得住。这些年,董鄂夫人身边也全都指望她了!难为她年纪轻轻就能持家,样样照顾周全!”
恪宁眼含笑意,望了喜塔腊氏一眼:“你说的也是。像她这样年轻的姑娘,遇事沉稳持重,也是十分难得。今日有缘才能遇到你们。咱们一处聊的也算投机。日后还要常来常往才好!”
一时天色渐晚,恪宁率先向主持告辞。众人将她送出来,临上马车前她忽又想起什么,回身问喜塔腊氏道:“你看,我还没仔细问问,您家住何处。日后有机会我还可以去拜会。”
喜塔腊氏一躬身:“真是不敢。福晋日后若有吩咐,只管遣人往西帅府胡同的西林觉罗家,那是我的夫家。”
恪宁点头,暗自记在心中,便上车离去。
回至府中用过茶点,玉景挑帘进来道:“福晋,奴婢已派人查了。西帅府胡同确有这么一家西林觉罗氏。”
恪宁坐在紫檀椅上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方问道:“这西林觉罗氏是她夫家的姓氏吧!她夫婿是内务府的什么人?”
“这个也打听了,说是内务府的一个员外郎,叫做鄂尔泰的。”
“噢。”恪宁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嘴里喃喃道:“鄂尔泰……”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这章的后半段思路屡次被打断。我这里大雪,不能出门,注意力也不集中,今天稍好。
不知道看故事的姑娘们都在世界上的哪个角落。
我昨天和一个要好的网友说,突降大雪的新年里,不可遏止的想念父母,一个人对着显示器落泪,但是不敢往家里打电话,怕忍不住抽噎被他们听到。然后就,任由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键盘上。接着猛然惊醒,发现这样的心情真的很难描摹。于是又和网友说起恪宁没有孩子这件事,真的是相当残忍。她可以为了丈夫的孩子们谋划未来,铺设人生的道路,但始终无法拥有可以去操心的自己的一儿半女。我不知道曾经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真正的那拉氏是如何度过她的每一个日日夜夜的。或者那个时代的女人,已经学会忍受这一切?其中的幸与不幸,是不能被知晓的了。这让我想起一段歌词。
同行的人先走, 后来的人揣测。
唯一确定的说法, 我来过。
我很小时看一部电视剧,剧情基本忘记,但是记住了那一句,我来过。后来当我想讲一个故事的时候,都希望他们贴近他们自己的生活,虚构的人物必然由真实的普通人衍生。所以,一定有那么些人真的是来到过这个世界上,虽然若隐若现,但他们有他们的爱与恨,情与愁。有着使后人无法不去尊重的真实。
忽然语无伦次的在这里讲话。只是觉得有些话,要和喜欢这个故事的人一起分享。
呵呵,我无聊了。
桂堂冬(上)
入冬之后,雍王府里的人们一个接一个病倒。韶华倒不严重,但是却主动请求要去庄子里住上一段时间,说是为了不沾染上孩子们。胤禛觉得她本无此必要,但碍不过一直以来对他恭敬规矩从不提任何要求的一个女人忽然这么说,便同意了。
这年的冬天极其寒冷。但是弘历弘昼爱上了冰嬉,天天吵闹着要去圆明园海子里滑冰。胤禛没功夫和他们胡闹,他们两个也没那个胆子去找阿玛。自己的额娘说话不作数,只好天天缠磨恪宁。恪宁许多年不玩这种游戏,腿脚也不如年轻时灵活,更不敢让两个小的寒天雪地到冰面上冒险。他们又私底下商量去求胤祥。
冬日午后,阳光尚好。胤祥双腿裹着被子歪在榻上打盹儿。小东西们悄悄钻进来摸他短短的胡茬子。胤祥被他们一个好吓,笑着搔他们的胳肢窝。听过孩子们的要求之后,胤祥的脸色泛起潮红,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整个就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样陷入了沉寂。孩子们不懂他怎么了,傻呆呆的面面相觑。好一会儿,胤祥才回过味儿来,不好意思的和他们笑笑,说自己不能陪他们去。
弘昼失望的眨巴眨巴眼睛。弘历却蹭到胤祥怀里,安慰他道:“十三叔你不要不开心,等开春了,我们一起去湖上泛舟。我听福晋额娘说,到时候请你最喜欢的苏州船娘给我们撑船!”
“是啊。你们十三叔最喜欢春天的湖水了,清泠泠的像是会唱歌的小姑娘。”
恪宁不知何时进来,轻轻揽住孩子们,哄着他们说话,答应带他们去圆明园。小孩子们欣喜的跳着脚,蹦蹦嗒嗒的跑出去了。屋子里一时只剩胤祥和恪宁。
“你别急,总会好起来的。”恪宁淡淡的,可她知道,胤祥的腿不那么容易好。
胤祥苦笑了一下,无精打采的双眼望望恪宁,又睡下头:“我急什么,我从来也不急。这日子这么长,急也是过,不急也是过。难不成不过了吗?”
恪宁看到他脸上僵住的淡淡微红,那是一种病人脸上常有的不正常的潮红。曾几何时……不!恪宁自己打断了那个念头。她伸过手去握住他的手。寻常的叔嫂之间哪里敢有这样的动作,但这一切在恪宁手里都十分平静简单,让人无法误会。
她的手心里有一样东西,是给胤祥的。
胤祥低下头,见手心里被塞进来一个十分小巧的荷包。银灰的缎子,有暗暗不繁复的花纹,用清静悠然的兰花熏过,上面缀着鹅黄的流苏。手心的温度使那味道变的浓郁起来,流转在静谧的午后。
这种味道,使胤祥想起自己年轻时在外面胡闹之后回到家里,看到摇曳烛火下永远在等着他的那个人。那时他狂傲不羁,潇洒快活。觉得这天下也不够他喜欢的。他想过会有今日如此的自己吗?会想过他们终有一日要分离吗?不,他什么都没有想过。没想过父亲的无情,更没有想过靓儿也会离开。
“靓儿……”他念出许久不曾出口的那个名字。却原来是她。
“你一定不想让她看见你现在的样子。还不赶快好起来吗?”
“她在哪!”胤祥的喉咙里发出一丝异响,像是被激怒的野兽。
恪宁别过头去,不忍心看他瘦弱的身躯内迸发出的一缕曙光。低声道:“你前些日子天天吃她亲手做的馄饨,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原来,真的是她……”胤祥手里紧紧握着那荷包,无力的靠在恪宁肩膀上。不一会儿,恪宁听到这个男人低哑的抽泣,她拘着身子不敢动,怕一个轻微的动作就刺伤他千疮百孔的心。
“我还怎么见她?我……这样子,还怎么见她……”他断断续续的念叨着,断断续续的哭。
……
“福晋额娘,为什么十三叔不能和我们一起来呢?滑冰多好玩儿啊!”弘昼捏着半个橘子,在马车里也很不老实,将两只脚丫子伸进恪宁裹着腿的驼毛毯子里蹭来蹭去。恪宁想小憩一会儿,都被他搅和了,忍不住弯起手指挠他脚心。弘昼耐不住,“咯咯”笑着四处乱爬!弘历将车窗上厚厚帷幕掀开一条小缝儿,看外面飘飘扬扬的大朵雪花!
恪宁一把把弘历拉过来笑着说:“你们都这么顽皮,下次就不带你们出来了。这会子安静些眯一会儿,等到了庄子上接了宋格格,咱们就该回去了!晚上可不许累的打盹儿,不然仔细阿玛敲打你们屁股!”
母子三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将那马车外的漫天冰寒都齐齐抛闪了。
韶华所住的韦庄是恪宁管账打理的,所以管事的人都是恪宁自己手里的人。她在这里静养诸事都可以放心。接近晌午,恪宁的车架才到了韶华所住的一处院子。下了马车,韶华披着银狐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