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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哭,不哭了。」
…………
「做秋千,不是叫妳不要一起过来了吗?」
「我就是要跟怎样?」
「别跟丢了!」
「是的!哥哥」
………………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是啊!都这么大了,在过不久就要嫁人了。」
「那就好,只要他们快乐,什么样的关系都可以。」
……………………
「我回来得时候带礼物给你,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别让旁边那个大个子随便吃你豆腐。」
「随妳说,等妳到那边,我一天亲他一百次妳也看不见。」
「如果小琉喜欢,那我选同一架回来,可是不准你天天在秋千架上等,会晒昏头的。」
「小璃,回来,不可以飞。」
站在墓园里,宋卫樵蹲在碑前,柔柔地看着碑上巧笑嫣然的脸庞,一束海芋夹杂着满满的满天星,静静躺在碑前。
那天,闪着红光的救护车将心里最重要的两人一起送到医院。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所谓的血脉相连,可以如此真实地显现在自己眼前,安安稳稳在他怀理的季琉与妹妹一起失去心跳,白衣底下的身体出现一道道伤痕,手术房里的医生护士完全不知该从何救起,令一边的女孩已经确定无法救回,而这一边有另一条生命正无缘无故的消失。
「别带走他,小璃,不要!」从昏厥中醒来季母哭泣地喊叫出声,她已经失去了深爱的女儿,别让她连儿子一起失去。
紧抱着妻子,季父不敢眨眼地盯着手术房里急救的季琉,泪水早已经划过脸庞的每一处,心哽在喉头痛得他无法出半点声音,对自己疼爱的女儿,想看又无法转眼,怕一个转眼间儿子就这么离开,怕这么转眼,瞧见了原本美丽的孩子变的面目全非。
那时,他只觉得冷,好似失去心跳时季琉身上的温度渗透了他身体的每一处,带着死亡气息的寒冷冷得他不停颤抖,控制不了全身颤抖不已。
「拜托,别走!别走!」耳边传来沙哑的呻吟,这才发现咸咸的泪水自唇角滑入口中,原来自己也哭了,一点声息一点感觉也没有地哭了、喊了。
也许是琉璃听见了他们的请求,原本刺耳无比的机械生突然间恢复规律,很缓慢,但是在电子图表上,是一上一下的曲折,不再是平板的直线。
整个手术间开始忙碌起来,他们三个也被请出了手术室等待。
真怪,只允许看着心爱的人死去,却不能陪伴他的再一次生存吗?
不晓得是不是季琉的重生所带来的喜悦太大太多,有一刻的时间心里竟然没有悲伤,就像是突然间忘记了曾经有季璃这么一个人。
然而当他们再度想起时,悲伤的情绪似乎已经不再那么浓厚,心依然很疼,但是不是那种疼到窒息连自己一起死亡的疼。
这是妳给我们最后的礼物吗?
故意带走季琉让我们陷入绝境,突然在放他回来给我们希望……因为这样,我们就不会那么的难过,不会忘记这世上还有另一个妳仍活着需要我们好好珍惜……
「我一直以为你不会是个说谎的人。」修长的指尖轻轻在照片上划过,石碑上季璃两字映在自己的眼中。
应该刻着小璃两个字的………
他们口中喊的,是小璃……小璃……
「可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妳一直再说谎……」
「我会很快回了的,要想我喔!」
「我不离开,舍不的离开……」
「爱你,当然就是现在到未来,一辈子又一辈子……」
「妳骗人!」
承诺,是要两个人在同一个地方守候,才叫承诺……现在妳不在了,承诺不再是承诺……所以是妳骗了所有的人,一辈子都在撒谎………
「你已经决定了吗?」
不过是半个多月的时间而已,一直是笑得开朗的季家夫妻脸上憔悴不少,发鬓出现了难以隐藏的银丝。面对这样的两个长辈,早已经决定的结果很难说出口。
沉重地点点头,一口气哽在胸口难过。
看他的样子,季家夫妻心里也不好受,暗自在心里叹息。「别这样,孩子,我们不怪妳,你的感触我们都懂。」
这些天来,季琉的身体仍然虚弱,彷佛那天他替季璃分担了一半的痛苦一样,大多时候都是在熟睡中,醒来的时候也总是望着天空,黑白分明的眼睛很久才慢慢地眨了一下眼又继续凝视。
他们都晓得他在看些什么,他在等待,等待季璃搭乘的班机飞过,等待事实告诉他那一天不过是一场梦。
陪伴着这样的儿子,两人除了流泪之外,看他淡淡然的容颜,总是会想起另一张有着同样的五官,同样容貌,但总是笑着对他们撒的女儿。
数不清多少次痛苦的别过眼光,原本让他们觉得满足的幸福脸庞,如今看着却参杂了复杂的痛楚。
连他们都如次了,更何况是宋卫樵这孩子。
有谁可以天天面对挚爱的容颜,事实却是早已经失去的过往?
「对不起……」他该留下来继续陪伴季琉,该留下来不让季家夫妻负担更多的辛苦。
该怎么做的事情他都知道………
但是他一个也做不到,只要一看到季琉,他就会想起季璃,接着疼到无法呼吸的痛,逼得他几乎发疯,脑中不停转动季璃仍活着时的情景,耳边似乎还能够听到她的笑声,故意吃醋地拉开他跟季琉两人,骂他总是爱吃季琉的豆腐。
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脑袋,根本阻止不了不停涌现的回忆……
该死的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别说这句话,你没有什么好对不起我们的。」季母轻轻摀住他的双唇,不让更多的歉语从他口中出现,没有人该为没有做错的事情道歉。
「可是……」
「没有可是,接下来你要去哪里,还会回来吗?」他不希望这个孩子因为季璃的死而永远离乡背井,人都是需要根的,那样心里才踏实,才能够将每一个回忆紧紧扎下。
「会的,我会回来的,这里是我的家,我当然会回来。」宋卫樵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平稳自己杂乱的心情,这些天来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多少次失控。「接下来我会做我原本的计划,只是稍微更动一些,将范围扩大,不但只是读书,不仅重新考核市场建立公司的立足点,更会去四处走走看看……帮小璃……」看她所想看的一切……
最后一句话没说出口,但是他们都懂的他想说什么。
「那不就没有固定的住处了?」
「我会常常写信给你们的,现在计算机也很方便,你们随时都可以联络到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请都跟我说一声,我一定会尽快赶回来。」小璃的家,也是他的家,而且这个家还藏着他心里另一个心疼的人。
「那就好……那就好……」在心里,他们驵以把宋卫樵都做自己的孩子,孩子的行踪与安危他们无法不关心。「离开前,要去看看小琉吗?」
「他醒着?」这几天从电话联络里,知道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睡眠中,仍是需要天天吃要好好修养。
「应该是睡了。」
「我去看看他……如果他醒来。」
「我们会跟他解释的,他会懂。」小琉其实很聪明,他真的能懂他们的想法。
来到季琉的床边,那天亲眼看见的伤痕早已消褪,仍然无暇的肌肤彷佛在嘲笑自己那天的景象不过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但是床头的点滴仍挂着,机一点一滴的营养及药物送入季琉的体内。
以前他是听说过双胞胎之间有奇特的联系,可听是听了,在没有看见之前,都不觉得神奇。
如果那天,搭对双胞胎之间的联系深信不疑的话,是不是有可能阻止小璃的离去?
是不是有可能他们仍可以三个人在一起说说笑笑,固执的相信可以像这样一辈子?
「我要走了,小琉。」
在床边坐了下来,怕吵醒季琉,出口的话轻轻浅浅的,连自己也难以听的仔细。张手抚过他熟悉的脸庞,分布清这样的一张容颜,是认识了三、四个月的那一张,还是陪伴他三年还多一点的那一张。
「对不起,小璃才刚刚走,我又要跟着离开你身边……对不起……」分不清自己是歉意多一些?不舍多一些?还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多一些。
小璃说过她活了二十多年才发现自己不如自己想象中的无情,而他,活了二十多年,才知道原来自己比自己想象中绝情与懦弱。
为了自己无法压抑的回忆,他几乎是立刻地就选择了躲藏,躲到一个可以让时间把回忆痛苦冲淡的地方,可以不要时时面对这一章美丽的脸庞,不停问自己眼里所看见的人,究竟是谁?
「对不起,小琉,原谅我,让我好好想想,等到有一天,我不在弄混了的时候,我一定会回来,回来像以前一样抱抱你,亲亲你,陪你一起安安静静地度过一整个下午。」
「小琉像它。」
那一天,小琉身下的大树真的很大,后来他去问牧场的主人可不可以在上面架秋千时,顺便问了那一棵数的树龄。结果牧场主人只是笑了笑说,从他在这里开辟牧场的那天,那棵树就是那么大,三十多年来一直在山坡顶上屹立不摇。
「像大树?」
「小琉像大树,大家走了,小琉在秋千架等,等大家回来。」
秋千架是完成了,但是那时候他多么希望小琉再也不需要一个人孤孤单单在秋千架上等待,可以永远都有人陪伴他。
是他,是他自己打破了这个希望。
最后小琉还是在秋千架上等大家。
等大家想到他……
「对不起……」万般滋味在心口,偏偏除了这三个字,他一个音也发不出声,哽住呼吸的痛,只允许他反反复覆地说这三个字,却一次又一次把说心的更加愧疚,更加痛苦。
没有计算究竟是多少时间的过去,一直到耳边传来客厅大钟敲击时的声响,这才起身留下深深眷恋了一吻在季琉的额上。
房门关起的同时,长长的眼睫眨动,睁开的双眼没有看向关上的房门,而是静静地看着窗外蓝蓝的天。
第七章
六年后 美国 纽约
大而宽敞的办公室里,布置的一点也不像是办公场所,暖而温馨的木质装潢,让人有种想要特地去泡一杯香浓的咖啡在这里坐下来好好品尝的冲动。
设计这一间办公室的人正悠闲地坐在沙发上,一头不晓得多少年没修剪过的黑发,柔顺自然地散再宽阔的肩膀、后背,让原本便立体的五官,更增加了一股粗犷的味道。
第一次看见他这个模样的人,会认为他就该是这个放荡不羁的样子,但是只要是超过六年以上的好友,都晓得他曾经还有另外一种斯文沈稳的装扮。两种完全不同气质,就像是两个不一样的人。
「你准备回去了?」罗宾在他的对面坐下,一身笔挺的西装跟对面那身衬衫牛仔裤是截然不同的格调,相称之下格外显眼。
「是啊!都这么多年了,也该回去了。」沉沉的声音有着感叹,一点也不像是这个看似潇洒无拘无束的人会出口的话。
宋卫樵喝了一口秘书小姐刚泡好的咖啡,喜欢上这种完全不加奶精不加糖的苦涩,自从来美国之后,喝咖啡的习惯越来越浓,有时候觉得大概自己的味觉已经被这里又甜又浓的食物给麻痹了有不一定。
「已经不想妳那个深爱的女人了?」
「不!依然想,依然深爱。」
「那回去做什么?」跟他相处有六年多的时间,从他一开始踏上美国这一块土地开始到现在,对他的事情虽称步上了如指掌,但是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有通通都知道了。
宋卫樵苦笑。「开始我以为一定要遗忘才能够不再痛苦,但是这几年来的四处游走,想通了很多,既然爱上了,就不该遗忘,那对我,对每一个身在其中的人而言,都是一种幸福,更像是一种神圣的仪式,因为我记得,所以她便存在。」想了这么多年才想通,可见自己是怎么蠢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