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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戟偏过头,默不作声。
少卿声音里透着疲惫,“哪怕我今天没有使出那招断玉削金,只要还在校场上,齐琏也难逃一死,因为你教齐琏的那套剑法,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萧戟走到少卿身边,看着他,“少卿,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更好。”
“你让我杀了齐琏。”
萧戟嗤笑,“我们杀的人何止千万?”
少卿抿唇,“那不一样。”
萧戟俯视少卿,“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当着皇帝的面杀了齐琏,哪怕你再不愿,也不得不退出朝廷。”声音低沉,多了些许让人胆寒的温柔,“退出是非,不正是你心心念念想要的?我照着你的意思去做,你为什么还不高兴?”
少卿看着萧戟,半晌才道:“我已经抽身不得了。萧戟,齐琏只是个孩子,什么也不懂,你答应我,以后不会再为难他了。”
本来一句我答应你再容易不过,但萧戟对少卿爱重无比,哪怕是一句谎花也不愿对他说。低头想了很久,才慢慢的道:“少卿,我不骗你,只要我看到他,我还会想法子将他弄死,因为他刺伤了你!”
少卿叹息一声,轻轻的道:“我们回去吧……”
第六十一章
上
齐琏回了皇宫,呆呆坐在床,心里空空的,不知道要干些什么才好。过了好久,才想到要找皇帝,可是找到了皇帝,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默默过去坐在他身边。皇帝正在看奏折,他看得很专注,连笔的朱砂干了也没有发觉。过了很久,直到李福海过来移走了沙盘里的细沙,齐琏才清醒过来,转头看皇帝,皇帝眼睛依旧盯在奏折上,齐琏忍不住开口,“皇上,是很要紧的事情么?”
皇帝手指抖动一下,猛然转头看他,齐琏被他眸中的杀气唬了好大一跳,不觉僵直了身子。“皇上……”
皇帝似乎现在才发现他,垂了眸子,声音很轻,“你怎么还不回去?”
“我……我不想回去。”齐琏目光游移,落在皇帝手上的奏折上,发现奏折竟然拿反了。
皇帝慢慢放下奏折,起身整整衣衫。不知什么时候下了雪,天空阴沉沉的,一点也见不到方才的晴朗。李福海和几个内侍进来摆了膳食,添了灯烛。齐琏侧耳,隐隐听到风声,过了一会,连他的衣袖也轻轻飞舞起来,已经是如此森重的殿宇了,风竟然还能吹进来。
皇帝坐在案几旁,神色如常,慢条斯理的像往常一样用着膳食,却没有像往常那样亲昵的叫他。齐琏走了过去,坐在皇帝身边,对着满桌菜肴,没有一点食欲。皇帝看也不看他,似乎连齐琏坐在他身边也不知道。齐琏扫了菜肴一眼,再落到皇帝脸上。殿内烛火高照,但风吹摇曳下,恍然多出几分鬼魅的影子,齐琏觉得就是外边阴沉的天空也比这里明亮。皇帝的脸在那份鬼影下显得有些苍白,睫毛很长,浓浓的投在脸上,眼眸总是半开半合,波光流转,起初是觉得好看,后来是觉得害怕,再后来竟是莫名的悲伤。以前听人说孩子的眼睛是最大最亮的,到得老了,眼睛就渐渐闭上了,因为活得太累。他想,或许皇帝也活得太累了吧!
皇帝一箸著夹着菜,动作高贵优雅,齐琏心头难过,像有一团小火在慢慢烧。
“皇上,今天的事,怪不得大将军。”
“他险些杀了你。”皇帝放下箸,李福海奉上银盘巾帕,皇帝洗手,试净。
齐琏急忙道:“是我学艺不精,皇上……”
皇帝眉头一皱,“这件事朕自有分寸,你不要再说了。明天好好跟王先生读书。”
齐琏虽然骄纵顽劣,但见皇帝严厉起来,登时不敢再说。闷了一会,“皇上,我不想跟王先生读书,他教得让人气闷。”
“王先生的学问是很好的,既然你不喜欢,朕就让人替了他。”
齐琏看了看皇帝,见皇帝只是微微皱着眉头,并没有气恼的神色,便鼓起勇气,“皇上,我想跟大将军读书。他的文章好,武功也好。”他怕皇帝不答应,忙又续道:“这次我一定听话,不会像以前一样闹事了。”
皇帝低头看他,齐琏心口怦怦直跳,手心冷汗直冒,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紧张。
过了好一会,皇帝竟然笑了,宠溺的摸摸他的头,“只要是你喜欢的,朕都会为你办到。难得你不记前嫌,你就去吧,只有一条,不要胡闹,再怎么说,卫少卿也是大将军。”
卫少卿……原来他的名字是这样,比大恶人好听多了,为什么以前他都没有叫过呢?齐琏脚步轻盈向门口走去,巴不得明天快点到来。走到门口,忽然想到一事,回头,“皇上,你皱眉的样子,和大将军如出一辙。”说罢,往阶下飞奔而去。
几片雪花被风卷着,飘飘荡荡落了下来,不一会儿便化作了几滴冰水。
皇帝目光落在腰间玉佩上,灼灼烛火,将雪白的玉佩染得红了,皇帝小心的将它捧了起来,柔柔抚摸着,修长的手指比那玉佩还要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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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还没有亮,齐琏就独自一人来到了大将军府,没有坐轿也没有骑马,生怕吵醒了别人。大将军府只有一个小侍卫在守门,见到是他,也没有多问就让他进去了。齐琏心中奇怪,不由多看了那守卫两眼, 那小侍卫眼睛圆溜溜的,背脊挺得笔直,精神得很,半点也没有尚未睡醒的模样。齐琏暗暗嘀咕:这大将军府的守卫也太松散了,京城之中哪怕是镇西将军的府邸也比这里森严许多。
走了进去,越往里面走越是冷清,只有几株青松巍然挺立着。齐琏面上一凉,伸手抚去,一片雪白绵软的雪花登时在掌心化成一汪清泉。齐琏拢拢领子,将脚下积雪踩得咯咯响。到了房前,又不敢进。好一会儿,隐隐听到里面传来咳嗽的声音,似乎大将军醒了。齐琏往前走了一步,又顿住了,正想回去,忽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出来的下仆手里捧着银盆,盆里面隐隐有一层殷红。齐琏别过脸,不想让人看到他。
“大将军说,你既然来了,就进去吧!”
齐琏怔住,那仆人却已经走入雪地,步子稳健,丝毫不畏惧严寒。
如了房,一眼便见到大将军依在床头,肩上披了一件黑貂裘袄子,身上穿的衣衫倒简单得很。房中的摆设也是极其简单的,几张席子,一张案台,倒是墙边一个架子极为显眼,堆得满满的全是书。齐琏不由吐吐舌,这么多书,换作是他,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看得完了。眼珠子一转,又落到案上的枕剑台上。就是这把剑,险些将他打败,嗯,其实少卿已经赢了他。嘿嘿,少卿少卿,这个名字也真好听。
床边有一张席子,齐琏偏偏要坐在少卿床上。少卿也不以为意,看到他头上沾了雪,便到:“你先将雪抖落了,不然等会儿雪融了你会着凉的。”
齐琏嗯了一声,目光落到他胸口,那里衣衫微微鼓起,显然里面裹了几层纱布。“我把你伤得这么重,你怪不怪我?”
少卿淡淡一笑,“这有什么好怪责的?兵主凶,只要露出剑刃,就难免不见到血。我听皇上说,齐公子志向远大,小小年纪就想上阵杀敌了?”
齐琏心中轻松许多,“是,我爹爹虽然是武官,但从小就逼着我抓笔杆子,说现在太平盛世,习文比习武有用得多。”说罢飞快的看了少卿一眼又垂下头去,生怕他说出和他爹爹一样的话。
少卿点点头,“有这个志向是好的,我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大的志向。”
齐琏脸红起来,宛如六岁那年听到他爹爹称赞他一样。抬起头,眼睛明亮的看着少卿,“那……那我以后能跟着你打仗么?我要当将军!”
少卿伸手一指,许是牵动伤口,眉毛微微一皱,“要当将军啊,那可要懂得兵法。你什么时候将这架子的书看完,什么时候再和我说这种话吧!”
齐琏嘴一撇,“战无定法,谁稀罕读这些古人的书,只要我能打赢就行了。”
少卿敛起笑,“打仗不是打架,一收一放牵动全局。单人匹马,错了,一收就兜转回来了。战争,错了,岂是能够兜转回来的?”
两人说话时,少卿声音一直很低,但柔和平静,给齐琏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如沐春风的感觉。现在少卿虽然没有沉下脸,但齐琏就不自禁的坐直身体,认认真真聆听。
“是我错了,以后我能不能经常来这里,很多事情我都不懂。”毫不费力的将这句话说完,原来承认错误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
少卿微笑着看他,转头对仆人说,“在这里加设一张案几,只给齐公子一个人用。”
从那天开始,齐琏就成了大将军府的常客,有时候天黑了,就索性留在大将军府。和少卿一道吃饭,少卿吃得简单,两菜一汤,齐琏吃惯了山珍海味,自然颇有微词,但也勉强咽了下去。如此几次,竟然也喜欢上了那清淡温馨的滋味。当然,他最喜欢的还是和少卿谈论兵法谋略,那时候的少卿,锋芒毕露神采飞扬,齐琏心想:或许自己一辈子都无法超越他,他就是天生的大将军。如此想着,心里却没有一点嫉妒烦闷,反倒欢喜自豪,只觉能与这样的人物彻夜畅谈抵足而眠就是毕生幸事了。
有时候萧戟也会到府上来,可是少卿从来不见他,只是让仆人说他有事出去了。齐琏心中奇怪,他明明没有出去,为什么又要说出去了呢?难道因为萧戟以前帮他对付少卿?
他觉得萧戟对少卿还是很好的,不然就不会明明知道少卿说谎还在门外站到天亮了。
忍不住为萧戟打抱不平,少卿只是淡淡的道:“有些事,还是早些了断比较好。”
他将这些话告诉了萧戟,萧戟什么也没说,轻轻一笑,转身就走。
第二天,萧戟还是站在门外,少卿也仍然没有理他。直到有一天,萧戟在门外昏倒,少卿才叫人把他抬到府里,守了他一夜,但在他准备清醒时又悄悄离开。
今天的冬天很冷,大将军府比平常冷清许多。皇帝似乎也将少卿忘却了,连内阁会议也没有召见少卿,反倒频繁的召见丞相和亲贵大臣。齐琏记得,以前皇帝有什么事情都找大将军的。忿忿不平,找到皇帝说理,告诉他大将军并不是坏人。皇帝只是冷淡的回了他一句,“朝廷的事你不要插手!”
齐琏气恼皇帝,索性再不去皇宫了,没日没夜的赖在大将军府。少卿也真沉得住气,皇帝不召见他,他就自己在府里养花种草,隆冬天气,明明什么也长不出来。齐琏笑话他,少卿却抚着梧桐细瘦的枝干,轻轻的道:“明年春天,它就能长出枝叶了。”
齐琏轻轻摇动树干,“这么细的树干,冬风一吹就倒了。”
少卿看着天边翻滚的黑云,坚定的道:“你不要小看了它,寒风再凛冽,也未必能将它折断!”
中
后来几天,京城的雪越发下得大了,鹅毛一样,漫天漫地,连道路都封住了。少卿因受过伤,畏惧寒冷,因此吃过饭就靠在火炉边看书。忽然帘子被人掀开,齐琏闯了进来,一头一脸的雪,边跺脚边脱外衣,涎皮赖脸的往少卿身边凑。“你刚洗了澡?一身香气。”
少卿推开他,齐琏又凑过来,最后只能无可奈何的被他抱住。齐琏在少卿身上蹭了蹭。“你怎么不进宫见皇上?皇上很想念你。”
少卿目光闪动一下,“皇上和你说了?”
齐琏哼了一声,“他怎么会和我说,是我猜出来的。皇上平时沉静得很,但今天破天荒的打了李福海一顿,只为他不当心把一个玉佩摔了。那个玉佩我认得,和你腰上挂的正好是一对。”他说了半天也没见少卿答话,便推推他,“你在听我说话么?”
少卿低低嗯了一声,“你今天在皇宫?我还以为你到别的地方玩了。”
齐琏起身,在身上摸了一阵,翻出一件精巧的玉雕小马,讨好的递到少卿跟前,“我到靖海侯府里去了,看,这个小马儿好看么?从靖海侯府里拿的。他府里的东西也真多……”说到这里突然顿住。闷闷的哼了一声,又抱住少卿,头发软软的落在少卿腰间。
少卿把玩着这只小马,小巧玲珑,的确是难得的珍品。“这是宫里的东西,怎么到了靖海侯手上,难道是皇上赏给他的?”
齐琏瞪大眼睛,“你不知道?靖海侯现在朝廷里权势最大的人,手底下的人也仗了他的势力作威作福,我就奇怪,怎么皇上也不管管,反倒还给他们升了官,难道皇上也怕了他?”想了一想,又道:“是了,他是两朝臣子,又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