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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岳凝歌还有一肚子的疑问——比如为什么她的红石不见了之后也并没有“死去”,瘦子在见了她之后又为什么像见了鬼一样仓皇逃走。
“宋宇,我有很多事不明白…”
“我知道。”他道,“你先养好了身体再慢慢说吧。”
“嗯…不过…吴妈妈呢?她回来了吗?”
宋宇沉吟片刻,道:“吴妈妈…她也受了点皮外伤,正在静养。过两日就能来见你了。”
“伤得重吗?我要去看看她…”岳凝歌忙着急地跑下了床。
宋宇挡在她面前:“人家正休息呢,你听我的话,先回去歇着。”
岳凝歌心中对吴妈妈充满了歉疚,心有担忧地道了句:“好吧,我先不去打扰她了…”
******
“安公子”这两天被禁足了。
安怀远本要他来清算家里的账目,谁知在盘点流水的时候一下子多算了几十两。安怀远发现了后怒斥他“不学无术”,便让他在家里思过三日,哪里都不许去。
史哲一个人待在屋里生闷气:“不可能啊…我是不可能算错了的…”
他反复回顾着清算的过程,心中更是疑惑了。对于一个要考CPA的人来说,盘点个流水完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他不可能出错。可是为什么安怀远非说总帐目有误,实际收到的银钱比账上的少了几十两?
这事可把他打击坏了。史哲不仅对自己的会计功底产生了怀疑,更觉得伤自尊——毕竟安韫卿都这么大个人了,连孩子都快落地了,安怀远居然说禁足就禁足。他以后要怎么在刘氏面前抬起头来?
“唉…”史哲往自己的床上一躺,脑子里什么都不愿再想。他原以为世界上没有人比宋宇更讨人嫌了,谁知还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安怀远比宋宇讨人嫌多了。
他掏出藏在身上的pad,信手玩儿了起来。这只pad的屏幕尺寸很小,只有在没人的时候他才敢拿出来解闷。
补给站的人帮他下载了几部电影,史哲打开桌面的文件夹,发现全部是老片,老得不能再老了。
最老的两部片子排在最后头,论年份,是他爷爷奶奶那一代看的片子。一部叫《楚门的世界》,另一部是国产小清新古装电影《柳如是》。
史哲这个人比较博爱,倒是不排斥看这些。
他随手点开了《柳如是》。印象中,柳如是这个名妓也是晚明的秦淮几艳之一来着。不过她和钱谦益所生活的年代大概比他们现在还要晚个几十年。
清脆的吴越小调从片子里传出,十分怡人。史哲将声音调到最小,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影片中的秦淮河是十里金粉地,莺歌燕语,袅袅歌吹。
蓦地,他想起了自己那一日为了躲避顾迟的追踪所误入的那个地方…那一条河和影片中的秦淮河是何其地相似?
史哲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委实不喜欢那一日的奇怪经历。退出了影片播放界面,他又点进了另一部《楚门的世界》。
《楚门的世界》他曾经看过,是一部不错的片子。影片中的男主角楚门长大成人才发现自己的世界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周围的一切建筑都是布景,而生活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演员。没错,他活在一个被人布置和构造出来的世界里。这个世界是虚假的,处处充满了镜头。而楚门的生活每时每刻都被镜头记录着,播放给全世界的观众们观看,这是一场名副其实的真人秀…
“秦淮河”“楚门的世界”…“秦淮河”“楚门的世界”…这两个词语交替出现在史哲的脑海之中,一股强烈的恐惧和质疑席卷了他的周身…
作者有话要说: 【 小剧场 】
问:什么时候你觉得读书真重要?
岳湄:在我引用错了一句诗词就被人发现身份之后…
岳凝歌:在我想追宋宇的时候…
史哲:在我想追师姐却发现师姐居然喜欢学霸的时候…
☆、父子间的争吵
这两部排在一起的片子无疑击中了史哲那根敏感的神经。那一日他看到的地方,多么像是南方都会的景致。而时至今日他似乎也没踏出过京城一步…
他的身体不自主地抖了抖,手一松,pad重重砸在了床上。
“不,史哲,你只是脑洞开得太大了…”他自语道。史哲虽然讨厌宋宇,可他坚信宋宇的人品,他不会骗人。
蔫蔫倒在床上的pad依旧在播放着《楚门的世界》。男主角楚门开着车在小城里转圈,发现周围的景致似乎都一样,来回来去地绕似乎也饶不出去,像一座围城…然而身边的老师、妻子、朋友却都义正词严地告诉他,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它就是这么大,不需要你去探索。
激烈地思想斗争了半天,史哲扶着床沿站了起来,推开门就闯了出去。
门外,顾迟正在吩咐几位家人做事,见安韫卿气势汹汹,便连忙阻拦道“少爷,这是要去哪儿?”
“顾沐风,你是下人,不该过问我的行踪。”史哲冷冷道。他现在最急切的事情是想回到那个像极了“秦淮河”的地方看一看,谁若挡他,他不饶谁。
“老爷吩咐过,您这两天不适合出门。”顾迟倒是不卑不亢,慢条斯理道。
“别啰嗦,你让开!”说着,史哲便径直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顾迟一见,便张开双臂拦在了他面前,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少爷,莫要这样,老爷身体不好。”
“老爷”来“老爷”去的,史哲最烦他这一点了。这个顾迟身份不清不楚,整天留在安家,却被安怀远这么信任着。史哲甚至猜想过他不是安怀远的亲生儿子,顾迟才是他的私生子。
史哲毫不犹豫地用胳膊挡开了顾迟的手臂,出乎他意料的是,顾迟竟动了手。看他一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架势,史哲心中更是光火了,撸起袖子就要跟他干一架。
“住手!你们二人这是要干什么…”
抬眼一看,原来是安怀远。
顾迟见好就收,垂着头规规矩矩立在一侧。而史哲余怒未消,红着脸喘着气看向安怀远,那一句“爹”不论如何就是卡在嘴边叫不出口。
“当众斗殴成何体统?”安怀远责问道。
史哲觉得安怀远这个爹当得可真是太奇怪了,顾迟一界“下人”对自己的儿子动手都可以不做追究,到头来还各打五十大板,责怪他们“当众斗殴,不成体统”。他这下完全理解了以前的安韫卿安公子为什么要搬出去住,可不是么?有个这么胳膊肘往外拐的爹,谁愿意留在家里找不痛快?
“去小祠堂。”安怀远撂下了这么四个字。
史哲虽心中有气,可终究还是顾全大局的。他见安怀远今日有些异样,便细细考虑,料想他定是有什么秘密的话要同自己说,于是随着安怀远去了祠堂。
祠堂里依旧晦暗不见光,令史哲觉得阴森。他看不清安怀远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只能静静等候着他发话。
“你是要做爹的人了。”安怀远道,他转了过去,背影直对着史哲,山一般伟岸。
“那又怎样?”他回起嘴来得心应手极了,亦如他在家中同自己的父亲讲话。
“为人父,为人夫,为人子,你合格过吗?”
“就算你认为我都不合格吧…”史哲道, “但无论如何作为一个账房我至少是合格的。我反复清算了好多遍,上个月的流水我并没有算错任何一笔。”
他讲话的时候斩钉截铁,不疑有他。
“哦?”安怀远挑眉道,“那是我错了吗?是除了你之外的我们都错了吗?”
“可能性只有一个——你在利用我,父亲大人。考我算账这件事,如果没猜错的话,大概只是一个圈套吧?是你自己动用了几十两银子但是没法跟旁人交代,就只好整了这么一出,把罪愆全都推给了‘算错帐’的您的儿子——我头上。”
“圈套”“利用”这一类言辞,史哲毫不吝啬地甩给了安怀远,罔顾他是自己的“父亲”。
安怀远偶尔也让他想起了真实世界中自己的父亲,他们是何其地相似?人情淡漠,视亲情为空气。平日里爱护自己的名誉,可真的遇到利益当头,就连珍贵的亲情都可以置之不理。这就是商人,利字当头的商人。在他心中,这个世界何尝不虚伪呢?学者虚伪,商人亦虚伪。
安怀远没料到他的儿子安韫卿会这么说。对于安韫卿,他是清楚的。大抵安公子脑袋里只有一团浆糊。安怀远让他算账,本就是想眼看着他出错,好让自己取走的那几十两银子被这么遮掩过去——至少以安公子经常算不清楚账为名遮住别人怀疑的耳目。缜密如他,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安韫卿”居然算对了,并且手法还如此老练精准。
那怎么办?强行怪呗…
可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猜出来了事情的真实情况。这让安怀远始料未及,或许他真的需要重新认识自己的儿子了。
事到如今,再拿出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来似乎已经蒙混不过去了。安怀远道:“你说的没错,不过爹有爹的苦衷,你休要再过问了。”
他是第一次觉得他老了,已经斗不过心思活络的年轻人了。
史哲冷笑一声,十分不屑——这一切都是凭什么呢?凭什么面子他来丢、黑锅他来背,到头来便宜了这老狐狸,还一点好脸色都不给他?
所以富二代是那么好当的么?显然不是。如果你遇见一个如此喜欢算计人又如此瞧不起自己儿子的爹,那估计是会比较惨的。可怜史哲已经遇到过两回了。
“凭什么不过问?有义务的同时也得有权利吧?义务我都承担了,却一点知情权都没有?”话音刚落地,他就暗笑自己傻。什么“权利”“义务”“知情权”啊…古代人怎么能懂这些词汇?
安怀远不置可否,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也一动不动。
蓦地,史哲打了个激灵——如果安怀远真的只是在利用他洗白一些钱的去处,那大可以不必如此做戏过度。在人前责难他一番便是了,何必要关他的禁闭呢?
不,精明如安怀远,是万万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举动的。他这么做定是有自己的用意。
所以其实最大的可能性便是……这笔钱的用处和史哲自己是有关的!不然安怀远何故限制他的行动?
原来“错帐事件”是一石两鸟,既解决了钱的问题,又可以保证史哲不知情。也委实是…高明且阴险。
史哲看着眼前深不可测的这个人,心中既有些畏惧又有一种棋逢敌手的快感。
“说吧…”他定定道,“那笔钱用在了谁身上?李翊还是…严府?”
******
魏忠贤找人来跟严明焕通气儿,说是今日务必要再见一面。
宋宇对着铜镜收拾好了行装,便启程前去东厂衙门了。
临走前他吩咐心蕊帮岳凝歌煮点小米粥做早餐。她最近胃不大好,需要靠小米粥好好养一养。
他在尽一个学长的职责还是一个战友的职责,抑或是家人和丈夫的职责?这已经说不清了。
来到晚明之后,东厂衙门他没去过几次,那个地方也委实不讨喜。一个阴面的大屋子,里面铺陈装点尽管十分不错,可再怎么着也予人一种阎罗殿般的感觉。
明代最为神秘的机构,帝国的秘密毒/器,天启皇帝信赖他们,而崇祯皇帝厌弃他们。
迄今为止,网络上还有一些人甚至认为崇祯皇帝荒废厂卫制度是导致大明王朝气数散尽的原因之一。
坦白讲,作为一个专业人士,宋宇只能说这个说法还是比较扯淡的。不过从其中亦能看出,后世人们对于“东厂”“锦衣卫”这种词汇还是印象颇深的。
宋宇走了进来,他的绣春刀贴在身侧,摩擦着衣袍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空旷的屋宇中依稀可辨。
上座上坐了一个人,一言不发地看着严明焕。他身形高大,不仔细看会以为是一个略显年轻的人,奈何一双眼睛却业已混浊。
“润青,你来了…”魏忠贤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了身来。
“厂公,您好啊…”宋宇笑笑。
魏忠贤自己倒了两杯茶,将其中的一杯给了严明焕,笑道:“想见润青一面可真是不容易。”
“哪里…”宋宇道,“这次前来,厂公有何吩咐?”
“开门见山,好,好!”他道,脸上的褶子像一枚干瘪的菊花:“这事情于你们锦衣卫而言便是那芝麻绿豆一般的小事一桩。我需劳烦润青兄帮着抓一个人。”
“抓人是锦衣卫看老家的本事。不过是谁胆大包天得罪了魏厂公?”宋宇道,语气波澜不惊。
“区区商人罢了。”魏忠贤道,他始终笑眯眯的:“咱京城里姓安的那一户。”
“了解。”宋宇笑着点了点头,可心情却有些交错复杂。姓安的商人?那无疑是安怀远了。
他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