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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舀汤圆的手突然抖了抖,结果滚烫的汤汁烫了手他,她又连忙擦干净了,把满满一碗汤圆送到了叶宋桌前,道:“今年十五了,在书院里学习,预备参加明年开春的科举考试。”
“哦?那成绩怎样?”
“是书院里最好的,夫子说他将来必能有所作为。”
叶宋拿了勺子,那热气扑腾起来,熏热了她的眼。她道:“难怪……”
那大娘见状再也忍不住,扑通一下便在叶宋跟前跪下了,悔恨自责道:“姑娘,妇人我老老实实做人,从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可是我却昧着良心坑害了姑娘,这心里没有哪一天是不煎熬的,我没想到竟还能再见到姑娘,确实是老天爷开眼给了我这个现世报,也好让我良心得安,姑娘想怎么惩罚我都行!当时他们拿我儿子的命要挟,那就是我的命根子我不得不从,所以给姑娘下了蒙汗药使得姑娘被坏人给抓了去!”她如泣如诉倒是令人动容,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叶宋是记得,但没有打算为难她,叶宋也已经找了李如意讨回,也根本没有必要为难她,只不过是想吃一碗暖和的汤圆罢了。可这大娘越发地哭得伤心大声,“请姑娘体谅,就是再次发生那样的事情,妇人也会毫不后悔地做同样的选择,为娘的怎么能看着自己的儿子受到伤害啊!”
叶宋道:“你起来吧,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大娘道:“姑娘大恩大德,令妇人我实在羞愧!姑娘不肯原谅我的话,我就是跪死在这里也绝无二话!”
叶宋喝了一口汤,吃了一只汤圆,往事一幕幕如走马观花一样不自觉地浮起在她心头,梨园里的偶然相遇,棋馆里的静静相处,还有她吃凉汤圆吃多了被人抱着去看大夫……那些就像是一汪活泉,在她快要枯竭的时候冷不防注入她的心田,和入口的汤圆一样,带着温暖的气息。
那活泉沁出了温热的眼眶,滴答滴答,全部滚落进了装汤圆的碗里。她尝起来,咸咸甜甜。
叶宋吸了一口气,道:“我根本就没有怪你,起来吧。若是觉得愧疚,就把各种口味的汤圆都给我煮一碗,今日这醪糟汤圆没有往日的可口,是加了盐吗怎么吃起来咸咸的?”
大娘抬起头看向叶宋,见她不知何时起已是满脸泪痕,眼泪掉进了汤里,自然是咸的。但大娘见惯了人之常情是个有经验的,没有拆穿叶宋,只站起来应道:“好勒,只要姑娘愿意吃,都煮一碗!”
夜色压了下来,整条长街一个人影都没有。就只剩下街角这边的汤圆铺子还冒着热气,铺子里点了一盏极为微弱的灯,放在叶宋所在的那桌上。叶宋一个人闷头吃汤圆,桌上还放了好几个空碗。
可是每一碗她都吃出一个共同的味道,那就是咸咸的。
大娘再也看不下去了,便道:“姑娘,妇人我不是心疼我的汤圆,只是姑娘这样吃,糯的不容易消化,回头当心姑娘受不住。”
叶宋打了一个嗝,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才惊觉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她随手在桌上放了一锭银子,起身准备离开,道:“不碍事,我消化能力一向很强。只不过今日吃伤了,往后可能许多年都不会再吃汤圆。”
大娘见她放了银子,连忙把银子塞回叶宋手里,道:“姑娘使不得,这些是我向姑娘赔罪的,怎还敢收姑娘的钱!”
叶宋睨她一眼,却道:“你儿子不是要准备明年开春的科举考试么,你不让他吃饱穿暖?这个时候,你儿子应该是早已从学堂归家,正等着你回去吧,我偷了你的一段天伦之乐,算是补偿了。钱就收下吧。”说罢后叶宋就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不给大娘再说话的机会径直走出了棚子,走进了漆黑夜色的风雪里。
大娘看着她的背影,手里握着银子,觉得格外地烫手。
随后,一转身之际,顿时又愣住了。只见另一位客人走进了棚里,像是在风雪中等待了很久很久,穿了一身黑衣却浑身都被覆了一层雪白,简直像是一个雪人,冒着寒气。
他坐在了叶宋方才坐的那个位置,声音清寒低哑:“还有热汤圆么?”
等他拂落了身上的雪,露出本来面目时,大娘就又是一惊,看了看外面的街道,叶宋早已淹没进了夜色中寻不到踪迹了,大娘还是指着叶宋离开的方向,道:“公子是跟方才那姑娘一起的吧,姑娘已经走了,你莫非是之前就一直在外面看着她,为什么又不进来,不跟她一起走呢?”
这位公子她也还记得,正是当初提醒她不卖凉汤圆改卖热汤圆的公子。因为那时叶宋因为吃了两碗凉汤圆而消化不良。
苏若清目色沉静,道:“煮汤圆吧。”
对方不说,大娘也不好多问,只好转身去煮汤圆。苏若清未要求说吃什么口味的,她便煮了最常吃的醪糟汤圆,一边忙活一边说道:“方才那姑娘啊,老说这汤圆是咸的,实际上她自己没有注意,是她的眼泪滚进了汤里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一直在哭,眼泪一直在掉怎么都停不下来,应是经历了什么难过的事情吧……”
苏若清开口,却是问:“我听到你说,有人拿你儿子的命威胁你给她在汤圆里下药,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大娘一震,道:“公子是想为那位姑娘报仇吗,如果是这样我也没有什么怨言。大概是在今年夏天还没完的时候,有人从书院里掳了我的儿子,好像是晓得姑娘经常会来我这里吃汤圆,就逼迫我给姑娘下蒙汗药。我也是迫不得已才那么做,后来姑娘就被他们抓走了。”
苏若清脸色跟雪一样寒,道:“可知道他们是何人?”
☆、第150章:过去的真相
大娘努力回忆了一下,道:“具体是什么人这个我实在不清楚,但穿的是黑衣,几个人整齐划一的,像官府里的侍卫一样。但其中一个负责指挥的人说话声音又尖又细,又像宫里的太监。”
话一说完,汤圆已经入了碗,大娘虽然有些畏惧,还是转身把汤圆送去。怎知一抬头时,却见棚子里一个人影都没有,仿佛方才来的就是一抹幻影。唯有桌面上的一颗碎银子,彰显着方才苏若清是真的来过。
苏若清回宫以后吩咐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查询今年夏季皇宫里各后宫的出入情况。只要是宫里的太监出宫,即使是悄悄出行的也必会有蛛丝马迹。归已的办事效率很高,很快便将结果呈了上来。
恰逢苏宸把叶修一案的卷宗整理好了,亲自觐见交给苏若清过目,听苏若清正调查这件事,不由脸色有些沉沉地笑了一声,道:“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不知皇上还能查出什么来。就是查了出来,我相信也是无济于事了。”
苏若清放下手里的各宫出行记录,抬头看着他,眸色静如死水,道:“怎么,你知道这事?”他审视苏宸的表情,一丝一毫的变化都尽收眼底,虽然嘴上是那么问他,可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笃定的结论。他一时间又想起正好是那段时间苏宸频繁往宫里走动,一直相当可疑。
结果苏宸却是一揖,道:“回皇上,臣不知道。”
苏若清眯了眯眼,手臂缓缓地放在了膝盖之上,身体微微前倾,一股迫人的气势随之袭来,他道:“朕命令你说。来人,给王爷上茶。”
他今日不说很明显是走不了了。
苏若清抬手做了一个手势,淡淡道:“坐。”
苏宸无语道:“皇上洞若观火,若是翻看一遍归已送来的记录,就是臣不说皇上也能看出端倪吧,何必再问臣呢?”
苏若清的确是一边在翻看记录,实际上就是他不要这些东西大概也能猜到是后宫哪宫的人干的,只不过他习惯做事讲究确切的证据罢了,如此吃能让那些人无话可说,他又一边说道:“朕想知道你为何知道?”
苏宸也不慌,缓缓坐下,拿过一边的茶盏打开上面漂浮着的茶叶,呡了一口,道:“若是真的那么关心叶宋,为何那时叶宋一连失踪了好几日皇上却不知道?想必皇上正忙于在朝堂和后宫之间周旋,无法顾及到她吧,或者说甚至都把她忘了。”
为何不知道?因为那时叶宋刚和苏若清吵了架。苏若清想给她一段时间也给自己一段时间好好想想,所以才没有去打扰。他那几天没有听到有关叶宋的任何消息,他竟以为是叶宋闭门不出所以才没有消息。哪里又知道原来这中间竟还有这样一段纠葛。
“到底是怎么回事?”苏若清问。
苏宸收敛了神色,道:“这件事叶宋不让臣说,就是将军府里她亲爹、大哥和妹妹也不知道,就只有臣知道。如今皇上要问这件事,虽然现在才想要弥补早已经无济于事,但也没有理由让皇上一辈子都不知道,起码应该知道叶宋是怎么彻底心灰意冷的。”
苏若清神色高深莫测,未语。
苏宸抬起头来,轮廓五官十分冷俊,嘴角弯着一抹笑意,似闲话家常一般又对苏若清道:“我听说,叶宋和皇兄彻底结束了?”这显然就是兄弟之间话家常了,以前也不见苏宸有这样八卦的。
苏若清看着他,道:“你从哪里听说的。”
苏宸道:“从皇兄这里听说的。皇兄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失恋’两个字。”
苏若清眯着眼睛,眼里溢出一丝冷芒:“你觉得朕会失恋?”
“放眼天下,什么样的女子是皇兄想要而得不到的,恐怕除了叶宋就没有别人。越是设计她想要得到她,她反而走得更远。”就在苏若清那一丝冷芒之下又夹杂着些许怒意时,苏宸挑眉转而道,“言归正传,皇兄想知道是谁抓走了叶宋,我想应该不难得知是如意宫里的如意娘娘。那时我觉得不对,时常往如意宫走动,想看看叶宋是否被她关押在如意宫。”
“然后呢?”苏若清心渐渐下沉。
“她在李如意那里吃了不少苦头,应是遭了一通毒打,浑身上下伤痕累累无一处完好。”苏宸看向苏若清,道,“虽然很痛,但那不足以击倒叶宋。真正击倒她的,是比身体上的痛还要加诸百倍的心里上的痛吧。”
“她放火烧了如意宫……”苏若清手扶着额头,努力回想着那两日的情形。
“如意宫着火的那天晚上,皇上去过如意宫吧。我也是在那天晚上接济她从大火中跳出来的。她想烧死李如意,同时也差点烧死了她自己。她为什么会那么恨李如意,以及后来入宫的那一段时间设计陷害李如意,原因不是在于李如意怎样打她了,而是在于那天晚上皇兄跟李如意在寝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一点我还是了解她的,别人怎么拿刀子戳进她的心里,她就怎么还击让别人生不如死。”
苏若清瞠着双目,不可置信。原来他竟也不知不觉被李如意给摆了一道。
“叶宋是什么样的性格,皇兄应该比我还要懂。”
后来苏宸起身告辞了,苏若清一个人在书房里静静地坐了许久。直到外面天黑,宫人进来点灯。
叶宋的性子,他的确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她从来都是只凭自己去认定一件事,亲眼所见也好亲耳所听也罢。她也从来不会走回头路。
原来……竟是他自己把自己一步步逼至现在这样的境地的。他怎会不明白,叶宋是一个把情和欲看成是一体的人,经过如意宫的那个晚上以后,就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样子。
其实这样也好。因为他注定是一个把情和欲分开对待的男人。这样的他,对于叶宋而言带给她的痛苦远比带给她的幸福快乐要多得多。他终于有些明白,或许就这样看着叶宋离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已身在泥潭,何必再把叶宋也一起拉进泥潭。
李如意在如意宫里昏昏沉沉度日,身子经过太医的悉心调养虽然日渐好起来,但她的精神却一直萎靡不振,心结日趋严重。她时常坐在窗边,拿着针线开始缝纫婴孩的衣服,不吃不喝一做便是一整天,任谁也劝不住。
这天晚上,多日没来看她的苏若清却来了,李如意依旧点着灯坐在窗边,手里不断忙活着。
见到苏若清来,她清瘦的面颊终于露出了多日不见的笑容,似一个寻常百姓家的慈母贤妻,抬起头将手里的小肚兜儿举到苏若清眼前,问:“皇上觉得臣妾做的这件肚兜儿如何?”私底下宫人们都偷偷说她精神混乱像是已经疯了,可偏偏口齿又清晰理智,太医说她是一时走不出失去孩子的痛苦中,把自己麻痹在仍旧还怀有孩子的阶段。
苏若清垂眼看了看那肚兜,大红色的锦缎面料,柔软丝滑,上面绣有一只金丝小龙,在云雾里自由自在地翻腾。那图案虽说比宫中的绣娘手艺要差了些,但也十分精致可人,依稀看得出李如意曾经的小家碧玉的风格。
在进宫之前她也曾是大户人家里知书达理的小姐,只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