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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静点了点头,道:“暂时是,但我想保留我随时可以更改的权利。”
叶宋眉梢抬得老高:“还可以随时更改?”
苏静凑近,手指把叶宋的双眉缓缓拨下,随后笑眯着桃花眸,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面对面道:“当然,你不是说了不管什么都答应我的,我不要白不要。”
他表现出来的完全就是一个无赖。
“这样吧”,苏静又道,“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反悔。你要是不想呢,现在就告诉我你反悔了,我就当做这个承诺没有发生过,只是当时为了鼓励我才不得已许下的承诺。”
叶宋看着他的眼睛,他眼里写着认真。
虽然当初是因为他伤重,叶宋才说出那样的话,但是当她冷静下来想一想,结果也还是一样。只要他没事,不管答应他什么都好。
叶宋被他眼里的认真给刺激到了,一字一句道:“我叶宋说一不二,岂有反悔的道理,答应你的事情我就一定会做到。”
苏静想了想,低低地问:“要是让你嫁给我呢?”
叶宋脸色一白,没有回答。苏静等了良久,也等不到她的答案,稍稍歪了歪头,半垂着眼帘,流光溢彩的视线落在了叶宋的唇上。他一点点靠近,就在咫尺相隔的时候又蓦地停了下来,对叶宋说:“没关系,我可以等。”
她如今这个样子,还可以嫁吗?她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甚至认为都不用考虑了。她可以彻底放下过去,但是她的所有美好,都遗落在过去里了。
这件事情就这样被搁浅着,彼此谁都当做没发生过,看苏静的样子他似乎也根本不记得自己问过那样一个问题。
他依旧很有耐心地,对叶宋好。
这世上,没有任何哪个男人对她,是不带任何目的地好。他们一起攻打南瑱,一起在战场出生入死、相濡以沫。
直到苏若清的到来。
叶宋绝对想不到,苏若清最终还是会亲自来。因为在她的印象里,这种关乎国家大运的行为,苏若清是绝对不可能这么冲动的。
就好像当初下江南给苏宸取药的时候,他也只是眼睁睁送她走,而不是陪她走。
这个冬天来得很早,或许是南瑱的冬天本来就早,且持续时间长。起初高高的山顶都被雪染白,空气里却很干燥,到后来半山腰、山脚都开始下雪。
但大雪也没能阻止北夏大军前行的脚步。这下子,南瑱人似终于明白了过来,他们惹到的是一头沉睡的老虎,他们没能在老虎睡着的时候把它灭了,而今老虎彻底清醒,就更加没有可能灭掉它。
这日,北夏大军连夺两城,守城的南瑱将士顽抗的都被斩杀,而贪生怕死的已经闻风而逃。这场战役持续到晚上半夜,半夜里下起了鹅毛大雪。
大雪也掩盖不住地面上殷红的血迹。苏静和叶宋骑着战马,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去,他俩在马上,举目望去,地面上像是铺了一层精美的雪地梅花图。
战马粗哼着,呵出白白的雾气。雪花落在头发上,染白了叶宋的发。
叶宋勒着马缰,赫尘便调了个头,许是因为寒冷,马蹄踢踏在地面上打着转儿,还不停地甩了甩尾巴。她面对着苏静,这时一片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睛,雪花瞬时融化成了水落进她眼里,眼里水光滟潋,笑着抬手举了举手上的鞭子,对苏静说:“你看,这敌人的鲜血,像不像冬日里的红梅?”
苏静眼神一刻不停地落在叶宋的身上,像是知道叶宋在想什么,道:“像是像,但毕竟不是真的。你别想要敷衍我。”
叶宋卡了卡,对苏静哼笑一声,道:“你怎么知道我接下来想要说什么。”
苏静悠然自得地说道:“你定然又是想说,既然这里这么像,不如就当做是在这里赏梅好了,将你欠我的那场冬日赏梅给补上。”
叶宋竟无言以对。因为苏静说对了。
苏静温温笑了笑,又道:“我要赏真的梅,阿宋,你就这么着急把你欠我的都补上么,然后好轻松地逃掉?”
叶宋侧头看着他,道:“人最愚蠢的行为就是擅自揣测。”
将士们将城里的吃的都收集起来,将还能用的兵器也收集起来,然后叶宋和苏静才鸣金收兵。回去的时候,苏静与她并驾齐驱,抬起手臂伸过去,一手拂落了叶宋头发上的落雪,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兜头就把叶宋盖住。
大雪似乎冻住了空气里残留的血腥气,叶宋手指捻着苏静的披风,耳边响起马蹄声,不用看也知道他定是骑马跑在前面,赫尘不甘示弱,飞奔着跟在了后面。
两人踏雪归去。身后将士们整齐划一的步伐是雪夜里唯一热闹的声音。恍惚间,叶宋又似嗅到了款款而来的梅花暗香。
回到驻扎的地方,营帐里早已经备好了热腾腾的饭菜,等着他们凯旋归来。叶宋第一时间回去便是要烤烤火,她手脚在寒风里几乎都快被冻僵了,相信苏静也不例外,而且苏静还把自己的披风给了她。
然今天夜里似乎有些不同寻常,营帐周围安静得很,也不见英姑娘和包子出来嘘寒问暖。
归已板板正正地站在门口,似大雪也吹不动他。
叶宋在十步开外就停下了脚步,心里一沉。归已一眼就看见了叶宋和苏静,终于肯挪动脚步上前,揖道:“贤王和二小姐凯旋归来,可喜可贺。”
叶宋道:“可是阿青又让你送兵器来了?”
归已道:“不是。”他看了一眼苏静,对叶宋道,“有人想见二小姐。二小姐请随我来。”
☆、第303章:无赖惯了
苏静也跟着一起。既然归已都来了,到底是谁想见叶宋,那就不言而喻了。苏静也没想到,那人竟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若是叫南瑱知道了他来了南瑱,依照南习容的做事风格,必定会穷尽所有一切也要抓住他。
归已到了门口,掀开了营帐的帘子,对叶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而对苏静却一点也不客气,待叶宋前脚一进去,归已后脚便挡在了苏静面前,道:“贤王请止步,主子只想单独见二小姐一个人。”
苏静与他僵持片刻,见他毫不放松,只道:“你们胆子还挺大的。”他又扬声对立面的叶宋道,“阿宋,有什么事就叫我,我就在外面。”
叶宋一进去,一股暖气拂面,好似一下子从隆冬走到了暖春里。盆火里的炭燃烧得正旺,桌上的烛光也泛黄,将一人清落的身影映照在了营帐之上。
苏若清。
叶宋只觉得已经好久好久未见,他清寂得就似外面的飞雪。
叶宋站在原地,未再往前走一步。苏若清正孤身一人站在沙盘前,似认真地看着沙盘里的地形,他手边的桌上,放着几卷半开半合的军事卷集,好似他等她的时候闲来无事刚刚翻过。
叶宋这一进来,营帐里就溜进了几分寒气,也多添了几分人气。苏若清一下子便察觉到了,不由抬头来看,视线瞬间定格在叶宋的身上,黑白分明的眼里烛光闪烁,幽深的瞳仁变幻莫测。
“阿宋,你瘦了。”许久,苏若清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这一年里,叶宋都是在外奔波,吃的不像样,住的也不像样,怎么可能不瘦。只是叶宋看苏若清,知道他即便在宫里是锦衣玉食,实际上日子也不好过。相隔了这么久没见面,一时间叶宋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他。
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叶宋曲腿跪在了苏若清面前,像模像样地以军人的方式揖道:“臣将叶宋,参见皇上!”
苏若清的眸光淡了淡,道:“平身吧,我是微服前来,你不用多礼。”
叶宋便又站了起来,道:“恕臣将斗胆直言,皇上这个时候来这里,很危险。若是被知道了,南瑱必定不会罢休,皇上还是早日回京吧,请皇上放心,等这边战事一了,北夏大军定会凯旋归来。”
苏若清道:“我来只是想看看,这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既然你知道我来这里危险,就不要行君臣之礼了。”他不会告诉她,他独独只是放不下她。忍了一年,他多想看看如今叶宋是个什么模样,北夏军民都传言,北夏第一女将军叶宋在战场上是如何的威风八面,和战神并肩作战,叫敌人闻风丧胆。
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到这里来。
许多事情他都一直在保持着理智,唯有这一次,是十足十地冲动了一回。但就是不知是否太晚。
“是。”叶宋还是有板有眼地应了一声,才抬起头来看他。
“外面下雪了,一定很冷。”苏若清道。
叶宋回答:“还好,也不是很冷。”
“听说你们今天夺下了南瑱两座城池。”
“嗯,托皇上鸿福。”她也主动问了一句,“皇上什么时候到的?”
“入夜时分刚到。”他能够想象,到了这里之后跟叶宋之间所剩下的,就只有这么几句简单的寒暄。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也仅仅是放在心中。
叶宋在外杀了一天,声音一松懈下来,也渐渐透露出不可被忽视的疲惫,她在边上坐下,问:“皇上想要单独见我,有什么事吗?”
苏若清顿了一会儿,才道:“没事,就是想要见见你,看你过得好不好。只没想到一来,这里便下这么大的雪,京中这个时节还没有落雪。”
叶宋笑了一下,道:“在这军中,过得好与不好也不还是这个样,皇上完全不必要大老远地跑一趟。”顿了顿,声音有些缥缈,“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到最后我也会把它走完。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阿宋……我本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苏若清道,“如果可以,我想你只简简单单地做将军府里的二小姐,什么都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这样的话,我也不会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越走越远。”
“我知道”,叶宋抬起头看向苏若清的眼睛,“但世事无常,许多事情不是想怎样就怎样的。以后兴许我都不会为你做什么了,等这里的事情一了,我的后半辈子,我想为我自己活,我想放手去做我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情,天高海阔,那才是我向往的。”
“若我是苏静就好了。真羡慕他。”良久,苏若清却说了这么一句话。让叶宋为之一愣。
彼时苏静正蹲在营帐外面,天寒地冻,不管归已怎么劝他,他就是不走。他无心去偷听苏若清和叶宋的谈话,时不时跺一跺脚,搓着双手,一双桃花眼在雪夜里也能眯出迷人的弧度,仰头看了归已一眼,道:“你说你是铁打的么,我都觉得冷,你竟然还能在这里站这么长的时间。不如你进去和你家主子说说,让他有什么话快些说完,我跟阿宋都还没来得及吃饭,这又冷又饿的谁受得住。”他话说得很紧张,但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副悠然自得,一点也不显得紧张。
归已木讷道:“贤王若是觉得冷,不妨先下去休息,等主子和二小姐说完了,自然就会出来了。”
苏静拒绝道:“不行,哪有放着自家女人和别的男人独处,只顾自己去吃饱的道理?”
归已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道:“二小姐是贤王的女人吗?”
苏静回头看了营帐一眼,笑眯眯道:“在意识形态上,她已经是了。”
归已还忍不住泼了泼冷水,道:“贤王还是不要太自以为是,还不知道最终二小姐会选择谁。而今贤王和二小姐在一处,不过是因为两国之战,一旦战争结束了,一切便又会回到原样。”
苏静支着下巴瞧了瞧归已,一点儿也没恼,而是道:“你说我们阿青是怎么喜欢上你这块木头的?”
归已抿了抿唇:“这与贤王无关。”
苏静便扬了扬眉毛,风雪之中他的神情也一派悠然,道:“那二小姐选择谁,就跟你有关系了?”
归已:“……”
外面归已和苏静的对话声音不大也不小,恰恰能传到苏若清的耳朵里,而叶宋也听得隐隐约约。
苏静的声音闲适自在,好似着寒冬风雪中的一股暖流,沁人心脾。而营帐里的气氛,也不那么僵硬了。
叶宋微微低着头,不置可否。但脸上的表情,依稀浸着一丝暖意。
苏若清想说,如果他是苏静,他便可以不顾一切地陪着她,任她天高海阔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他也可以和她同甘共苦,也可以和她同生共死,还可以陪着她逍遥一世。
然而苏若清后来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因为连叶宋也说,这世上没有如果。而他也终究不是苏静,他是苏若清。
当苏若清看着叶宋听到外面苏静说的话而脸上流露出来的表情时,忽然明白,许多事不是一个简单的如果和假设可以解决得了的,就算假设他是苏静,他也替代不了真的苏静。
所以不论他想说什么,听起来都是苍白乏力的。
结果苏若清道:“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