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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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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一个被活活剥了皮的人。真正的布宜诺斯艾 利斯零零星星的仍可以看到。但从他的言谈中出现的却 是一个不同的、 不详的城市 ； 一个没有摆脱恐怖的 ； 在 《死 亡与指南针 那篇小 说里 用欧洲 地名 幻影 似 地改 写的 城 》 市…… 听博尔赫斯说话时 ； 我 不由 得察 觉到 一 种和 急躁 混 杂在一起的抵制感。我不在乎是不是有人听到我们的谈 话……我认为博尔赫斯说的话并没有错。问题是我像一 个暗中监视别人做梦 ； 偶然 听到 睡熟 的人 的 呼喊 和隐 私 话的人那样不好意思。博尔赫斯谴责庇隆政权下的布宜 诺斯艾利斯时的愤激把我硬拖进了他自己的迷宫。 那两个人继续散步 ； 想走出 迷 宫。从 罗德 里格 斯· 莫 内 加尔回忆他们探险的描述中 ； 从博尔赫斯真正的激情中 ； 那个 不为人知的、 没人赞美 过的布 宜诺 斯艾 利斯清 晰 地呈 现在 眼 前： 我们刚离开商业区的街道 ； 到了南区时 ； 博尔赫斯的 心情就会起变化。南区像是 （ 或者说在 1946—1949 年间 像是 ） 博尔赫斯小 说的背 景。他 会拉 我去 看 看某 个仍 然 存在的玫瑰色的街角。我 们 会走 进一 些院 子 ； 那 里的 铺 石路让人回忆起另一个 专制 暴君 的时 代 ； 也 就是 一再 在 他诗歌中出现的胡安·曼努埃尔·罗萨斯的时代。我们 会穿过那些仍然保持着使他的祖辈感到凉意的潮湿的广 场。有时候 ； 我们晚上走进一家咖啡馆 （ 比如说南方里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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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咖啡馆 ） ； 那里小乐队演奏的老探戈舞曲的调子和后屋 传出的台球的撞击声交织在一起。于是博尔赫斯会暂时 忘掉庇隆 ； 甚至会开 怀大 笑。他 会跟 着探 戈 舞曲 的拍 子 用他有点肥短的手指敲 着桌 面 ……通 过仪 式 般的 探戈 ； 博尔赫斯暂时摆脱了庇隆的精神牢狱和他自己梦魇的喧 嚣的大墙。他热爱的布宜诺斯艾利斯仍旧活在探戈的乐 曲里。 我们时常漫步南区街头和比较穷困的北区的某些地 段 ； 那里和 佛罗 里 达 街 的 高级 时 装 商 店 毫无 共 同 之 处。 我记得有一晚我们穿过 半个 布宜诺 斯艾 利斯 （ 他 喜欢 在 晚上安静的郊区散步 ） 去看一个住在凄凉的、 灰蒙蒙的犹 太区的朋友。那次谈话没 有 提到 庇隆 ； 而 扯 到博 尔赫 斯 十分喜爱的英国文学的迷宫。斯蒂文森、 吉卜林、 切斯特 顿和亨利·詹姆斯被博 尔赫 斯说 得活 灵活 现 ； 作 家们 连 同他们的创作弥漫于 冷冷 清清 的街 头。 “你 同意 吗 ？ 他 ” 老是彬彬有礼地问道。博尔赫斯引用原著 ； 加以评论 ； 作 出精彩的暗示 ； 寻求引喻 ； 在庇隆分子强加的现实边缘创 造了整整一个世界。我们从那些醉人的谈话回到严峻的 现实时 ； 不禁感到眩晕。 罗德里格斯·莫 内加 尔 一直 忠 诚地 支 持 博尔 赫 斯。从 1945 年起 ； 他在乌拉圭大 力推广 博尔 赫斯的 作 品。他 注意 到博 尔 赫斯的反庇隆主义有时近于歇斯底里 ； 他想指出 ； 庇隆对于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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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人们多少还 是 有 利 的 ； 因 为 他 成 功 地 支 持 了 工 人 的 事 业。
“但是同一个幻想家 怎么建 立起 对话 ？ 罗德里 格 斯· 莫内 加 ” 尔终于放弃了说服。 然而他压下了博尔赫斯 和比 奥 伊 1947 年 一 起搞 的一 篇 颠覆性的作品。作品题为《怪物的 欢宴》； 对庇 隆 主义 进行 了 露骨的讽刺 ； 其中一个 插曲揭 露了 当局 对带有 纳 粹色 彩的 排 犹主义的暗中 支 持。作 品 秘 密 印刷 后 在 比 奥 伊的 圈 子 里 流 传 ； 庇隆当权时 无 法出 版。 1955 年 庇 隆倒 台 后 ； 才 在罗 德 里 格斯·莫内加 尔主 编 的左 翼 乌 拉圭 周 报《前进》的 文 学 版 发 表。 《 布宜诺斯艾利斯 年鉴》于 1948 年 初 停刊。 博尔 赫斯 在 那家杂志上发表的最后一篇小说是 1947 年 7 月的 《扎伊尔 。 》 他还在那上面发表了一些评论韦尔斯、 王尔德、 惠特曼和切斯 特顿的随笔 ； 后 来收 进了《 讨 别集》 1947 年末 ； 当时 还 不 探 。 出名的胡利奥·科塔萨尔在博尔赫斯的帮助下把它首次印成 了书。博尔赫斯对编辑工作失去了兴趣 ； 主要是因为女老板 ； 一个维多利亚·奥坎波 式的文 学资 助人 ； 对他 的 折衷 主义 的 口味难以欣赏。他是第一 流的作 家 ； 但不 一定 是 第一 流的 主 编。发行量上不 去 ； 而 博尔 赫 斯 现 在 的讲 课 日 程 又 相当 满。 他和杂志老板便分了手。 事实上 ； 维多利亚· 奥坎波 已经 注意 到博 尔 赫斯 对编 辑 工作热情的减退。从 1946 年到 1947 年 初 ； 何 塞· 比 安科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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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斯基耶尔·马丁内斯·埃斯 特拉达 和埃内 斯托· 萨瓦托 在 这个问题上同博尔赫斯也有同样的争论 ； 后面还将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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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期间 ； 博尔赫斯 主编《 方 南 》杂志。 维多利 亚 敦请 比安 科 回来 ； 因为她虽然钦佩身为作家的博尔赫斯 ； 但认为他不是称 职的主编。 《南方 杂 志选材 和校 订译 文的工 作 需要 一定 的 “ 》 素质 ； 博尔赫斯却不 具备我 所欣 赏的那 种 才能。 她写 道 “ 他 ” ； 是有天才的作家 ； 但除了他的任性和幻想之外 ； 缺少标准。 比 ” 安科没有回来 ； 可用的人只有年轻的埃内斯托·萨瓦托 ； 他被 推上主编的位置 ； 由奥坎波细心监督编辑方针。 1948 年对博尔 赫斯 说 来 比较 平 静。准 备 收进《阿 莱 夫 》 集子里的小说大多已经 写就。他 有了 稳定 的收 入 ； 奠 定了 职 业讲演人的基础。他和莱昂诺尔有了永久性的住处。他有朋 友 ； 有亲属— —他特别喜欢他 的外 甥路 易斯 和 米格 尔· 德 · — 托雷 ； — —有他的 写 作。他 对 当 局 的 愤 怒 没 有 消 减 ； 难 以 改 — 变。 那年稍晚的时候 ； 他的憎恶 给添了一 把火。 9 月 8 日 ； 莱 昂诺尔、 诺拉和她们的一个朋友阿德拉·格隆多纳 ； 走在佛罗 里达街上 ； 迎面遇到一群妇女 ； 呼着可能是反对庇隆和埃娃的 口号 ； 随后唱起国歌。人 们驻足 围观 ； 警察 赶来 驱散 人 群 ； 逮 捕了一些妇女 ； 其中有莱昂诺尔、 诺拉和阿德拉。 她们的罪名是扰乱治安 ； 72 岁高 龄的莱昂 诺尔被 判处 在 本宅软禁一个月。诺拉和 阿德拉 被判 监禁 一个 月 ； 给 关进 布 恩帕斯托妇女监狱的妓 女牢 房。诺拉 画素 描打 发时 光 ； 据 埃 斯特拉·坎托的回忆 ； 她画的 娼妓 和女 贼都像 吉 列尔 莫· 德 ·托雷。 诺拉显然相当快活 ； 设法让 人带 信出 去给 她 的母 亲和 哥 哥 ； 说是监狱相当清静— —比老是不得不参加酒会应酬为好 ； — 此外监狱里还有一个漂亮的棋盘格的院子 ； 放风时可以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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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向虔诚 ； 靠唱诗和祷告来打起精神。 诺拉的不懈的奇想丝毫不能使博尔赫斯平息。他永远忘 不了 他 家 人 遭 到 的 侮 辱 ； 他 的 祖 辈— —特 别 是 他 母 亲 的 祖 — 辈— —曾为了自由 ； 为了 阿根 廷而 和罗 萨 斯战 斗。他 把庇 隆 — 当权时期说成 “死气沉沉 ； 毫无希望” 谈到逮捕事件时他告诉 ； 理查德·伯金说十年来 他每天 醒来 时的阴 暗念 头是 庇隆 还 “ 在台上” 。博尔赫斯回忆说有一个密探跟踪他 ； 几乎可以肯定 就是莱昂诺尔 被软 禁 时庇 隆 让 警方 雇 来 监 视 莱昂 诺 尔 的 密 探。 洛萨达出版社 1949 年 6 月 26 日出版的 阿莱夫 《 》还收了 两篇先在 南方 《 》杂志上发表的小说 ：《神的文字 和 》 《武士和女 俘的故事 。 》 那个集子令人称奇 ； 13 篇小说展 示了博尔 赫斯最 机智 的 技巧和最广泛的题材 ： 死亡、 高乔和武士 （《塔德奥·伊西多罗 ·克鲁斯小传 、 》 《釜底游 鱼 《 士和女 俘的 故事》 《另一 次 》、 武 、 死亡 ； 用第一人称叙述自我创造、 》） 自相矛盾的世界里超越时 间的经历 （《德意志安 魂曲》 《永生》 《 的文 字 ） 谜 一般 的 、 、神 》； 《 阿斯特里昂的房屋 校勘和认识论的难题 （《 》； 神学家 《阿韦 》、 罗伊斯的探索 ； 以及一些新东西— —比较严格地把握现实 ； 》） — 对地点和人的动作表示 了兴 趣的《 莱夫》 《埃玛· 宗兹》和 阿 、 《 扎伊尔 》。 《 扎伊尔 》把我们带回 到布 宜诺 斯艾利 斯。正 如 在《 莱 阿 夫 那篇小说里一样 ； 我 们又 和 博尔 赫斯” 一起 ； 虽 然只 在 》 “ 在 第一段结尾时才有 不管怎 么不 完整 ； 我仍 旧是 博尔 赫斯” “ 一 句话。我们在故事结束时 明白了 其中 原因 ； 他 被 扎伊 尔的 魔 力迷住了 ； 扎伊尔是一种普通的硬币 ； 但他能一眼看到硬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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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面“ 我的视力仿佛是 球形 的 ； 扎 伊尔 在圆 球 的中 心。 因 为 ； ” 博尔赫斯的已经去世的情人克莱门蒂娜·比利亚尔的妹妹接 触到 扎 伊 尔 之 后 失 去 了 官 能 ； 他 不 久 便 也 不 知 道 自 己 是 谁 了— —这篇故事是他理智逐渐消失时写的。扎伊尔的作用是 — 使任何触摸到它的人丧失本性。 那当然只是梗概。像 阿莱夫 《 》里大多数小说一样 ；《扎伊 尔 例证了博尔赫斯 如何在 微小 的空间 里展 示一 幅巨 大的 虚 》 构画面 ； 在一颗沙子 里反映 整个 世界。《 伊尔》是压 缩时 间 扎 的完美图景 ： 我们从 20 年代末期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爱情故 事 ； 通过它的许多街道 ； 到瓦格纳、 老虎、 梦境、 犹太神秘主义 ； 最后到了寻找 上 帝 的可 能 性。 故事 里 交 织 着 互相 冲 突 的 现 实 ； 用离奇的影射加以嘲弄 ； 说说笑话 ； （ 博尔赫斯与克莱门蒂 娜相爱“ 受那种最具有 阿根 廷特色 的势 利思 想所 驱动” ） 故 ； 。 事套故事 ； 给我们的印象是看了几百页文字 ； 漫游了世界中的 世界。 仔细阅读 扎伊尔 《 》之后就有可能对博尔赫斯的全部创作 进行评论。由于明显的原 因 ； 这里 无法 做 到。然 而对 那些 和 博尔赫斯同时代的、 要通 过 主 《南方》 志而 知道 他的 读者 来 杂 说 ； 他打开了新的窗户 ： 他并没有用过于明显的— —也可以说 — 过于 “现实主义的” 城市现实来包装他特别喜欢摆弄的多种多 样的现实 ； 但却鲜明 生动地 反映 了布宜 诺 斯艾 利斯。 这里 是 一个可以辨认的世界 ； 比 《死亡与指南针 里唤起的清晰得多 ； 》 这里有一些可以辨认的 妇女 ； 特别 是爱 好巴黎 时 尚的 克莱 门 蒂娜·比利亚尔。 从 1949 年起 ； 报刊和其他传播媒介提起博尔赫斯时总是 把他称作 《阿莱夫 的作者” “ 》 。他今年已 50 岁 ； 成了布宜诺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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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利斯文学界的无冕之王。 埃斯 特拉 · 坎托 1949 年 又开 始 陪他去看科恩·米勒医生 ； 接受咨询治疗 ； 在 南方 《 》杂志上撰 文介绍 阿莱夫 为 《 》； 《新报 采访他 ； 通过新闻媒介向布宜诺斯 》 艾利斯更广泛的公众介 绍这 位作者 ； 她 起 了很 大作 用。他 毕 竟把他最著名的小说题 献给她 ； 而 她在 某种程 度 上是 那篇 小 说和那个以篇名为书名 的集子 里其 他作品 背后 的 缪斯 女神。 早在她写 逆光下的 博尔赫 斯 《 》之 前 ； 坎 托和 博尔 赫斯 的亲 密 关系已经很好地直接用来为公众服务。 博尔赫斯 1950 年当选 为阿 根廷 作家 协会 主 席是 公众 对 他承认的另一个表示。主 席的职 务并 不繁 忙 ； 协 会也 不采 取 特别的高姿态— —那些年 故意 如此 ； 由 于 它是 反庇 隆的。 路 — 易莎·梅塞德斯·利维森 1970 年回忆说 “ 我们每周碰头 ； 说 ； 说有关那当权的两口子 （ 庇 隆和 埃娃 ） 的 最新 的笑 话 ； 大胆 地 唱法国抵抗运动的歌曲 ； 甚至 《马赛曲 。 》” 博尔赫斯在作家协会讲演 ； 一般是得到尊重的 ； 但协会的 议事日程的政治色彩似乎多于文学气息。会议必须有政府官 员参加 ； 博尔赫斯在作家协会的最后几次讲演中 ； 有个警察要 弄明白他说的 波 斯 泛神 论 神 秘 主 义是 什 么 意 思。博 尔 赫 斯 1953 年辞去主席职 务 ； 此 后 协会 起 了 内讧 ； 庇隆 分 子和 共 产 党员互相攻讦。 （ 虽然 庇隆下 台后 协会 再次 改组。 一 个目 击 ） 者记得 1955 年 ； 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