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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梁子总算了结了。这结果是幸事,也说不上是幸事。到了门口,她停下步子,向着天空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天上的彩霞犹如仙女的飘带,一条条纠缠着,蜿蜒到天边。五彩的光晕,映在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庞上,他洒脱的笑容一如她往日记忆中那般亲切迷人。许知敏惊愕地举起手捂住了嘴巴。
青年向她张开了双臂。她飞奔下楼梯,用尽所有的力气喊:“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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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伤(1)
——墨深,假若她不喊你哥,你也别介意。
——妈,我知道。
是的,他知道她心中早已被一位特殊的男性占据了某块重要的位置。那人姓纪,是纪家的长孙。说起纪墨两家的是是非非,他们墨家也不是处处与人计较,只是无法一再地忍受纪家的粗俗、野蛮、毫不知羞耻的虚荣心。
这并不是说乡下人如何如何,大多数生长在青山绿水中的百姓是淳朴而善良的。然而,人都有贪欲,一旦尝到了甜的滋味,谁会愿意回头吃苦呢?
当年墨振的亲娘回老家办理迁祖坟的事,不幸在山中难产去世。考虑到新生儿的喂养问题,墨家决定在当地给小孩找个奶娘。墨振的父亲那时在小城市工作,知道城市里不好找,于是托了人在城市附近的小山村里寻找合适的人选,条件有两个,一是奶水充足,二是能长时间留在墨家帮忙抚养孩子。万般寻觅后,他们选中了嬷嬷。
当时嬷嬷的第二个女儿已有几个月大,未断奶水。纪家属于穷得揭不开锅的贫苦人家,听闻有城市里的人愿意用很高的价钱买母奶,嬷嬷就断了女儿的奶,来到了墨家。日日夜夜,这个心地质朴的农村妇女,秉着一颗天下母亲同样的怜悯心,对于这名初来到世上就失去了亲娘的孩子,给予了特别的疼爱。
墨振长大后,嬷嬷已经离开墨家有一段日子了。然而,母子感情已是深深植入老人和小孩的心里。墨振成家立室后,妻子杨*两次怀孕生子均是产后体质虚弱、奶水不足。嬷嬷几次回到墨家,亲自煲粥,一点点地用菜根汤和着粥水喂大了墨深、墨涵两兄弟。
于是那一年,墨振和妻子商量之后,念及嬷嬷对墨家的养育之恩,又额外给了纪家一笔钱。
事实上,之前墨家多少年来都记着嬷嬷的恩情,每年给纪家的钱从没少过。
这些钱由嬷嬷的大女儿纪楚丽瞒着老人家私自收下了。纪楚丽用这些钱做起了生意,招了个上门女婿,生了个儿子取名为纪源轩。纪家盖起一幢三层小楼,成了小村里第一户“发达”的人家。
做生意有风险,何况纪楚丽和老公只是小学毕业。小生意没遇到大问题,生意做大了,碰到高级耍诈人士,这一亏本,就闹到了变卖家产的处境。
纪楚丽心里不怕,亮堂着呢,好歹自己的老母亲养大了有钱人家的三个儿子,上门要多少,墨家还不是给多少嘛!第一次,看在老人家的分上,墨振给了。第二次、第三次,屡次下去,墨家怎能给,也给不起。
好啊,你不给,我就跟你闹去!还怕你不给!纪楚丽“堂堂正正”地进了墨家大厅,拍着胸脯表示“公道自在人心”,开骂道:“我妈的奶水就只值这点儿钱吗?!”
那个时候,墨深七岁,藏在自己房间的门后,打开条门缝睁大着眼睛看纪楚丽抡拳蹬腿的。他的身后跟着五岁的墨涵。墨涵小小的手抓着他的衣角,不安地问:“哥,是谁?”
“嘘!是纪家的人。”墨深答着,赶紧捂上弟弟的小嘴,唯恐父母发现。
就在这时,客厅传来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响,素来温和待人的墨振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火了,他吼道:“滚!”
纪楚丽可以向他要钱,但他绝对不允许纪楚丽用钱来玷污老人家和孩子之间真挚的情感!
躲在后面的墨涵松开了抓得紧紧的小手,冲进了嬷嬷的房间,摸着弯腰低泣的老人的白发:“嬷嬷,别哭,别哭。我和爸爸、哥哥都会保护嬷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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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伤(2)
墨深也动情地张开两手,抱住了弟弟和老人:“不怕,没事的,没事的。”
看到这种情景,纪楚丽整个人失了魂般地呆住了。杨*立即走过去小心地掩上老人家的房门。墨振疲惫地跌坐到沙发上,向纪楚丽摆摆手:“你走吧。”
纪楚丽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墨家。她懊悔了!那是自己的亲娘啊,却是别人家的孩子保护着她的亲娘,这种悔恨痛彻心扉!
之后纪家没再跟墨家要过半分钱,仅是要求将老人归还。
然而,已造成的心灵上的伤害,不是简简单单墨家答应放人就可以解决的事。嬷嬷又是那个年代只懂得吃苦耐劳的中国妇女,只会把所有苦痛和委屈自己吞下。墨振深知放老人回去,老人绝对不开心。再有,老人年龄越大身体越不好。纪家没有条件,而墨家有这个条件来照顾老人。
纪家或许是心虚,嘴上说要老人家回家,却也迟迟没上门来亲自接老人回去。这事一直就这么拖着……
墨深倚立在教学楼的二楼,一只手搭在窗棂上,微扬的刘海下那双浓如墨的眸子倏然闪过一道光。这道光来自许知敏飘飘的长发,在教学楼前面长两百米的空地上飞舞。紧接着,她如同一只雀跃的蝴蝶,跳入了纪源轩的怀里。
手指捏紧木条,墨深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继而他嘴角微咧,露出一抹深晦的苦笑。他这算是什么,妒忌?
“哥。”
墨深转过头,见弟弟墨涵走了上来。
“哥,你遇到知敏姐了吗?我听梁雪说她遇上了件麻烦事。”墨涵靠近窗边,放眼一望,见到了许知敏和纪源轩,怔怔地说了句,“是纪家的人?”
“是的。”墨深沉声答。
“他们,好像我们听说的那样,感情很好……”
“是的。”墨深收回手,拎起书包准备离开。
“哥,你喜欢知敏姐吗?”
墨深停脚,扭过头看着弟弟摘下眼镜,那一向温柔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了森冷的神色。
“哥,不管你喜不喜欢知敏姐——我想说的是,我讨厌纪家人来扰乱我们平静的生活。”
“但是,你也喜欢她!”
墨涵神情一僵,无法否认哥哥的一针见血,道:“是的——可我就是讨厌纪家人!”他急速转身,奔下楼梯。
从几时起,在意悄然变成了喜欢。这不难理解,许知敏比起他们两兄弟之前遇到过的女孩子,多了一份特殊的沉静。在他们眼里,她犹如一朵藏在悬崖峭壁间的空谷幽兰,散发出的淡淡芳香惹人迷恋。
墨深吸口气平复一下起伏的情绪,俯低了身子。弟弟无意中掉落的眼镜在水泥地上静静地躺着。他捡起来,掏出条巾帕细细擦干净上面的灰尘,用布裹好镜片后放入了贴身口袋。他的弟弟墨涵,是个完美而优秀的孩子,然而性情尚未成熟,需要他这个哥哥费心爱护。
离去前他情不自禁往窗口眺望了一眼,许知敏和纪源轩相携着走出了校门。
“纪源轩吗?”墨深逐字念着这个男人的名字。
记得母亲杨*曾评价过,整个纪家,唯有纪源轩还像个样。纪源轩不同于其他纪家人,是靠了自己的实力打拼出一片崭新的天地。从念完九年义务教育,考上高中,到凭优秀的体育专长进了省会的体校,纪源轩吃的苦头绝对不比别人少。现在经过了大都市的熏陶,这位由纯朴乡情孕育长大的知识青年,原来那股憨厚和纯净有多少能留下来呢?
杨*前几天与丈夫谈到,纪家的长孙在大都市混得不错,寻到了合适的门路进了某大学当上了体育教师。这门路还是纪源轩的新婚妻子帮忙找的。
第六章 伤(3)
墨深想到这里,几乎可以预见到许知敏的未来,这让他的心情极为不舒坦。他皱着眉快步走下楼梯,墨涵的话适时提醒了他,是时候想想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
夕阳西下,小城的路曲折幽长。一棵棵树木、一块块脚下的石砖,人宛如走进了时间回廊,意犹未尽。
仰望纪源轩伟岸的身影,许知敏的心头弥漫着宁静的幸福感。
“怎么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我大变样了吗?”纪源轩摸摸自己的一边脸,笑问。
许知敏轻轻摇摇头,道:“哥,你瘦了。在大城市很辛苦吧?”
“嗯。”来见这个宛似手足的妹子前,他积聚了千言万语,如今见了面,却突然发现千言万语都是虚的。
感受到大表哥异常的沉默,许知敏试着挑起话题:“哥,你怎么有空过来?”
“我跟领导过来办事,就待两天。这不,抽了个空顺道来看看你。我与你很久没见过面了吧?”
“那是因为哥很忙。我相信哥,哥在大城市也绝对没有问题的!”许知敏灿烂地笑道。
纪源轩望着许知敏天真烂漫的笑容,不由得心一动,道:“你去墨家了?”
涉及这个敏感的话题,许知敏的脸色瞬间黯淡了下来,目光闪烁不定。她要怎么说?从母亲口中得知了墨家和纪家有这么一层关系后,她仍坚持去了墨家。有种背叛了纪源轩的罪恶感,许知敏犹豫许久,不好解释。
纪源轩笑笑,按了下她的肩头,道:“去墨家挺好的,可以学到许多东西。”
“哥不介意?”
“我干吗要介意。”
“可是姑姥姥……”
“我是想念外婆啊,曾经也怨过外婆为什么喜欢住在别人家却不回自己的家。后来想想,没必要为难墨家,我们首先要尊重老人家的意愿嘛。”
听了这话,许知敏惊骇地扫过纪源轩的脸。这脸变得瘦削,使得五官更加分明。她垂下头,盯着路面上的石子,恍惚地想:变了,变了,哥真的变了。以前的哥是敢作敢当、极其潇洒的一个人,绝对说不出如此圆滑的话来。究竟这些年的大城市生活,纪源轩看到了些什么,发生了些什么?
“知敏。”
“嗯?”他连“敏儿”都不叫了,许知敏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她想起了墨深。
“你好好念书,考上大学,来大城市。学费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和你嫂子能帮肯定帮。”
“嫂子?”
“是啊。现在的大城市里流行公证结婚、简约婚礼。我和你嫂子都是毕业不久,白手起家,没钱举办婚宴,只好先公证结婚。你嫂子也挺想来见你的,一直说,若来这边,肯定会来见你一面。你嫂子叫于青皖,是师大的图书管理员。”
接下来,许知敏都是“嗯嗯嗯”地应着。
最后,纪源轩说搭乘明天下午六点半的大巴离开本市。
许知敏用力点了下头,道:“哥,我送你!”
第二天,许知敏如常来到墨家。
午饭时,墨家夫妇工作忙未能归家,只有三个孩子和老人吃饭。姑姥姥像平日里一样絮叨起家常琐事,许知敏一如以往适当地应上几句,墨涵一样偶尔笑笑地附和,只有墨深一顿饭一直没出声。
饭后,本是要复习功课的,墨涵说去外面买点儿东西,走出了屋子。墨深默不作声地进了卧室,紧紧地锁上房门。
许知敏识趣地躲进姑姥姥的小房间,坐在凉席上边翻着练习本边思量墨深的沉默,他这是在介意昨天与乔翔的事,还是另有缘故?该不会是他看见了她和大表哥在一起吧?
第六章 伤(4)
这个念头让她的心没来由地咯噔一下。自从到了墨家,她凡事小心翼翼,就怕被扯进纪家和墨家之间的瓜葛。可是大表哥对她而言,不是普通的远房亲戚,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很亲的亲人,是她许知敏所爱戴的兄长。
靠在床上,她安慰自己。墨深知书达理,绝不会放纵自己制造出什么事来。何况,大表哥今天下午就要走了,不会再到学校来了。
如此心里头纠结一番后,许知敏算是把自己的不安给说服了。
下午三堂课后已是傍晚五点四十分。许知敏匆匆忙忙拾掇起文具和书本,离开座位时看了看乔翔的空位子。他称病在家休息一天,若只是一天还好,若是一天一天长久下去……
她晃晃头。乔翔是咎由自取,她何必为昨天的谎言感到愧疚。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她当时给了乔翔机会让他再说一遍,可他究竟是自知赢不了墨深的。输的人,要承担起输的筹码。若他为这么点儿小事就一蹶不振,乔家的气数在他这一代差不多该